灵山的云雾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在紫宸殿外翻滚不休。
张五刚被祖师爷的白光送抵殿前石阶,就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两道交织的怒声,一道苍老浑厚,一道清冽如冰。
“放肆!” 白鹿师父的声音撞在殿柱上,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
张五循声望去,只见白发如雪的白鹿师父正拄着银杏木杖,杖端的玉珠因愤怒而剧烈震颤,他面前的香案已被掀翻,散落的竹简上还沾着茶渍,“灵山立派千年,靠的就是‘避世守心’四字!你想让弟子们下山送死吗?”
站在他对面的冷云师叔一袭青衫,腰间的佩剑 “断水” 正发出嗡鸣。
这位以剑术闻名灵山的长老此刻剑眉倒竖,左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守心?看着黑风魔神屠戮生灵也算守心?当年若不是祖师爷闭关,你以为蛮夷之地的魔气能蔓延至此?”
张五悄然踏入殿内,碎神刀的红光与殿中缭绕的檀香相撞,激起细碎的光点。
他这才发现,殿内还站着十多位灵山长老,有的面色凝重地望着地面,有的则握紧了手中的法器,显然这场争执已持续了许久。
白鹿师父重重一跺木杖,杖端陷入青石板半寸深:“送死!你可知黑风魔神的万魂幡已炼至第九重?当年三百弟子下山,回来的只剩七人!”
他的声音突然嘶哑,目光扫过殿角那面刻满名字的石壁,那里记录着历代战死的灵山弟子,“你想让这面石壁再添上百个名字?”
冷云师叔拔剑出鞘,断水剑的寒光在殿内划出道弧线,将散落的竹简劈成两半:“死有轻于鸿毛!若能为天下苍生挡下魔气,纵使魂飞魄散又如何?”
他剑尖指向殿外的云雾,那里隐约可见蛮夷之地的方向,“黑风魔神的怨气已染指中原,洛阳城半数百姓沦为妖魔食粮,难道要等他打到灵山脚下,我们再举剑反抗?”
“你这是本末倒置!” 白鹿师父的木杖在地面划出深深的刻痕,“灵山是修仙者的根基,若弟子尽失,谁来守护这方净土?谁来传承灵山心法?你所谓的大义,不过是匹夫之勇!”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后退半步,鬓角的白发在风中颤抖,“当年你师兄就是听了你的鬼话,才带着弟子们冲进万魂幡……”
“师兄死得其所!” 冷云师叔打断他的话,断水剑的光芒陡然暴涨,“他临终前托人带回的血书还在我书房!上面写着‘灵山弟子,死亦荣光’!” 他猛地转身,目光落在张五身上,“张五刚从蛮夷之地回来,他最清楚黑风魔神的凶残,让他说!该不该下山?”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张五身上。他胸口的疤痕突然传来刺痛,黑风魔神那只金色竖瞳的影像在脑海中闪过,还有那些在光球里挣扎的残魂。碎神刀轻轻颤动,像是在催促他说出真相。
“黑风魔神…… 很强。” 张五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六级大仙在他面前,撑不过一招。”
白鹿师父的木杖哐当落地,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张五:“你说什么?连你都……”
“但他在祖师爷手下,走不过三招。” 张五握紧碎神刀,刀身的红光映出他坚定的眼神,“冷云师叔说得对,若我们不出手,天下再无净土。只是……”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被魔气侵蚀的村民,“不能让普通弟子白白送死,需选精锐之士,由长老带队。”
冷云师叔收剑入鞘,断水剑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这才是灵山弟子该说的话!” 他转向白鹿师父,语气稍缓,“师兄,我并非要让所有弟子下山,只是挑选三百精锐,配合凡间修士组成防线。”
白鹿师父捡起木杖,指尖抚过杖身的纹路,那里刻着他亲手所书的 “守” 字。他沉默了许久,殿内的檀香在两人之间缭绕,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最终,他长叹一声:“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灵山不再是避世之地。” 冷云师叔的声音里带着决绝,“意味着我们要亲手打破千年的规矩。但师兄,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当年祖师爷创派时,为的就是守护苍生,而非龟缩一隅。”
一位白须长老突然开口:“冷云长老说得有理,只是……” 他望向殿外的云雾,“若黑风魔神倾巢而出,灵山恐难自保。”
“我留守灵山。” 白鹿师父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会启动护山大阵,就算万魂幡攻来,也能支撑三月。” 他看向冷云师叔,目光复杂,“你带弟子下山,若三月内不能遏制魔气,便……”
“便退回灵山,死守到底。” 冷云师叔接话道,青衫下摆因激动而飘动,“我以断水剑立誓,绝不让魔气越过淮河!”
殿内的长老们纷纷点头,之前凝重的气氛渐渐消散。
张五望着两位争执不休的长老,突然明白灵山能传承千年,不仅靠白鹿师父的守成,也靠冷云师叔的开拓。就像碎神刀既要有斩断邪恶的锋芒,也要有容纳幽魂的宽厚。
白鹿师父重新扶起香案,将散落的竹简一片片拾起:“明日清晨,让符合条件的弟子在演武场集合。” 他的指尖拂过一片刻着 “静” 字的竹简,“告诉他们,下山者,生死自负。”
冷云师叔抱拳行礼,青衫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多谢师兄。” 他转身时,断水剑的剑穗扫过地面,带起一片散落的茶渍,在青石板上画出道蜿蜒的痕迹,像是条通往山下的路。
张五走出紫宸殿时,云雾已渐渐散去。阳光穿过银杏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弟子们晨练的呼喝声,充满了生机。
他握紧手中的碎神刀,刀身映出自己胸口的疤痕,也映出远处连绵的青山。
这场争执或许暂时落幕,但灵山的命运已悄然改变。就像这穿透云雾的阳光,纵然会遇到阻碍,终究会照亮前行的路。
而他,张五,既是这场改变的见证者,也必将是参与者。碎神刀在他手中轻轻嗡鸣,仿佛已迫不及待要再次饮魔血,斩妖魔。
山下的乱世正在蔓延,但灵山的光,终于要照进那片沉沉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