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在一处不大的镇子落脚,走进一家小饭馆,各自点了一碗面。
用木七安的话来说,就是上车饺子、下车面。
只不过饺子在这个年代,是过年才能吃上的东西。
木七安还是像往常一样,仔细地将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片肉全都夹到张起灵碗中,自己则捧着面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祈安,你……”
张海杏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好像一直不怎么吃东西?这一路下来,几乎没见你吃过。”
木七安抬眸,唇角弯起他惯常那副轻松的笑,手却在桌下轻轻戳了戳张起灵的腰,“我吃啊,我……专挑半夜吃,是吧小官?”
张起灵感受到腰上的力度,淡淡“嗯”了一声。
木七安准备把手缩回去时,却被张起灵一把握住,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指尖。
像是对他说谎的小小惩戒。
坐在另一侧的张海客将他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目光微敛,却没有说话。
饭后几人寻了家客栈住下。
临近年关,客栈没什么人,木七安索性大手一挥,一人安排一间房,还特意吩咐店家备好热水,他们每个人都要泡澡。
木七安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天喵精灵治好,他痛痛快快跳进装满热水的木桶里。
天喵精灵特意为他兑换了茉莉味的沐浴露,氤氲水汽裹挟着花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天喵精灵,救赎值还没有变化吗?】
木七安换上纯白睡衣,把自己整个摊进被窝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没有,依旧差1%。】
天喵精灵翘着黑爪子趴在控制面板上,尾巴尖轻轻晃动,【人,咪着急啊!】
【你先别急,让我先急!】
木七安烦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这次回去,小哥就要成为族长,紧接着进入张家古楼。
在那里他将被天授,那木七安好不容易攒到的救赎值会一夜倒退解放前。
也就是说,木七安必须在张起灵失忆前,将最后这1%填满。
【要不咪去问问那些系统朋友?】
天喵精灵打开自己的系统圈,熟练进群,爪子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
【有啦有啦!】
天喵精灵眨巴着亮晶晶的圆眼睛,一本正经地朗读着双男主系统的建议:
【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在黑暗的岁月里,若有人看似不求回报地对你好,却又骤然离去,极易成为一生的执念。而在离别之际,就是……爱情,呃不是,反正要轰轰烈烈地离开!】
【天喵精灵,你别说,你这小脑袋瓜一转,损招就跟原子弹似的往我身上招呼,真拿我当广岛长崎了。】
轰轰烈烈的死吗?
要不他拿c4把张家炸了?
木七安只一秒,就把这念头pass。
他还不想被全体张家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祈安,是我。”
张海客怎么来了?
木七安迅速将睡衣收回空间,急忙换上自己白天的衣服。
打开门,张海客看着他湿漉漉的发梢,衣服松松垮垮坠在身上,衣领间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颈。
房间内浓郁的茉莉香气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
“你伤口没好还敢洗澡?”
张海客的语气就像尽职尽责的大家长一样,操心过度。
“啧,没洗,就是用水擦擦身子。”
木七安略显烦躁地捋了把湿发,径直坐在椅子上,摸出烟盒,“客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张海客注意到,张祈安每每有情绪波动时,总会点一支烟。
可他为什么如此排斥情绪?
除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张海客从未在他脸上见过悲伤、恐惧或者犹豫……
如果张海客问出这个问题,木七安或许会笑笑说:“我知道你们接不住我的沉重,所以在你们面前,我只能轻盈。”
“也给我一支。”张海客突然伸手。
木七安动作一顿,慵懒地靠向椅背,唇角弯起:“这烟劲大,你抽不了。”
张海客的手仍悬在半空,没有收回。
僵持数秒,木七安还是选择妥协,将手中的烟抛过去,自己又拿出一根,点燃。
下一秒,张海客叼着烟忽然俯身逼近。
一只手撑住木七安的椅背,另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
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贴在一起,木七安下意识抵住张海客的胸口,不让他继续靠近。
张海客一阵轻笑,主动歪头,叼着未点燃的烟凑到木七安嘴中烟的火星上。
五秒后,张海客主动后退。
烟草味很浓,呛得他咳嗽几声。
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薄荷味直冲脑门。
“怪不得你情绪一来就抽这个,”他哑声说,“确实能让人冷静。”
木七安起身,红唇间吐出几个烟圈,朝着张海客的脸扑过去,“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出去,老子要睡觉。”
烟雾模糊了张祈安的面容,张海客几乎是下意识攥紧他的手腕:“别……”
别走。
就像他无数次梦到的那样,张祈安仿佛是云和风的结合体,肆意、柔和,却看不清,带不走,抓不住。
“小官虽然拿到族长铃铛,但族里的那群老东西肯定不舍得放权,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张海客收紧手指,将木七安拉近几分。
这一路的劫杀他都看在眼里。
小官成为族长,身为血麒麟的张祈安注定要挡在族长身前,承受所有的明枪暗箭。
作为张家人,张海客理应支持血麒麟履行职责。
可情感一次又一次撕扯着他的理智。
张家铁律,墨麒麟生,血麒麟生;墨麒麟死,血麒麟必先其而死。
张家历代血麒麟的下场,无一例外,不得善终。
他不愿意看到张祈安踏上这条绝路。
“我能怎么办?”
木七安缓慢打了个哈欠,伸懒腰时露出一截清瘦的腰线,“为族长而活,是血麒麟的宿命。惨是惨了点,但总好过那些没有宿命、只有宿便的人吧?”
“张祈安,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族长忘了你,忘了你们经历的一切,你该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张海客就后悔了。
这个问题太过残忍,可他只是……只是想看见张祈安流露出一丝恐惧,想让他试着看到别人。
哪怕一眼。
“忘了就忘了。”
木七安眯着眼望向张海客,忽地绽出他那标志性的、极其灿烂的笑容:
“我总会在他看得见的地方等着。他不走下来,我便努力地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