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川没有贸然去打破沈星辰竖起的那层壁垒。
他太清楚，那晚被强行撕开的脆弱裂口，对她而言是难以言说的难堪，就像未愈的伤口沾了水，强行触碰只会让她蜷缩得更紧，竖起更厚的防备。
他选择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将关心藏在细节里，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边——每天早上集训铃声响起前十分钟，他总会先一步踏进教室，径直走向窗边那个能晒到阳光的位置：那里不会被空调直吹，午后的暖阳还能落在草稿纸上，恰好照亮字迹。
他会把沈星辰常用的米白色草稿纸按边角理整齐，再将她那支快没墨的黑色水笔放在纸页旁，自己则转身坐在斜后方的座位上，假装只是随手选了个方便听讲的位置，从不主动提起“占座”的事。
讨论实验方案时，只要话题涉及某本专业参考书，他会趁着大家争论的间隙，悄悄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指尖拂过书脊上的灰尘，路过沈星辰座位时，轻轻将书放在她桌沿，书页刚好停在可能用到的章节，嘴上只随口提一句“刚看到这本书好像相关，你看看有没有用”，说完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不给她拒绝或尴尬的机会。
有时沈星辰会因为沉浸在解题思路里忘了时间，等她抬起头时，食堂早已没了热饭的香气，只剩工作人员收拾餐盘的声响。
傅凌川总会在去便利店时多带一份温热的食物——有时是裹着油纸的肉松小贝，有时是夹着煎蛋和生菜的三明治，他会将食物放在她桌角，包装袋上还带着刚从便利店出来的余温，却从不多说一句话，只装作是“买多了吃不完”，转身便去处理自己的事。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透着细碎的细心，却又刻意保持着克制的距离——从不去追问她是否喜欢、是否需要，也不期待她的回应或感谢，像一阵轻柔的春风，默默掠过她的世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却从不会因为过于靠近而让她感到压迫，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从不让人觉得冒犯。
沈星辰起初对这些举动是全然的漠然，仿佛那些放在桌角的食物、递过来的书本都只是空气。
傅凌川放在她桌角的点心，她会等到教室没人时，才悄悄将包装袋折好塞进书包，从不说一句“谢谢”；他递过来的参考书，她会默默翻开，用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公式，用完后便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架原位，连眼神都很少与他交汇，像是在刻意避开这份“特殊”的关怀。
可次数多了，那份刻意的“无视”渐渐有了松动的痕迹——有一次集训讨论电磁感应实验，沈星辰卡在一个复杂的公式推导上，眉头微蹙着翻找自己的资料袋，显然是手边缺了关键的参考资料，正准备起身去书架借时，傅凌川恰好拿着那本《电磁学原理》走过来，指尖轻轻将书放在她手边，书页上还夹着一张他之前做的笔记卡片。
这一次，沈星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低下头，而是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傅凌川脸上，停留了足足几秒。
那眼神复杂得像揉了多种颜料的调色盘——有对他屡次“巧合”的探究，仿佛在猜这些举动到底是真的偶然，还是他刻意为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眼底漾开浅浅的涟漪；但更多的，是一种清醒的审慎，像在评估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是否值得接纳，带着她独有的、不轻易信任他人的警惕，像只受惊的小兽，在观察周围是否安全。
“谢谢。”几秒钟后，她才低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平日的清淡，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不再是敷衍的客套。
说完这句话，她便迅速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草稿纸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再次响起，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进一步的交流，仿佛刚才那声“谢谢”只是偶然的例外。
可就是这短短一眼和这句轻声的道谢，却像一道微光，撬开了傅凌川心头连日来的阴霾——那些因她的疏离而产生的失落、因担心她而泛起的焦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淡淡的暖意。
他知道，沈星辰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她明白这份藏在细节里的关心，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拒绝。
这份不拒绝，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在他心里，慢慢生根发芽，让他对两人的关系生出隐隐的期待。
这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在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备赛氛围中，渐渐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集训时，他们依旧是彼此最强的竞争对手：会为了一个实验方案的细节争论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会在模拟竞赛中拼尽全力，盯着计时器的眼神比谁都认真，只为争夺那“第一”的名次；他们依旧是教练口中最出色的两名学员，是其他同学追赶的目标。
但在这些“竞争”之外，一条极其细微的、名为“关心”的丝线，正悄悄在两人之间生长、连接——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被彼此清晰地感知到：是他递过来的参考书，是她偶尔抬头时与他交汇的目光，是两人默契避开他人、只在私下讨论问题的瞬间。
然而，就在傅凌川以为他们的关系会在这种默契中慢慢破冰，一点点靠近时，一场真正的、来自他自身世界的风暴，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像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是一个难得清闲的周末下午，集训因为教练出差暂时停了一天，傅凌川没有安排其他事，便待在家里的书房里。
书房的落地窗敞开着，窗外的梧桐树影落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斑驳晃动。
他对着电脑处理父亲公司发来的几份邮件——大多是关于他未来出国深造的规划：哪几所大学的物理专业更适合他，需要提前准备哪些申请材料；还有一些需要他提前了解的科研项目资料，附件里躺着厚厚的英文文献。
桌上的黑咖啡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空气中飘着咖啡与纸张混合的香气，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惬意，与集训时的紧张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母亲林婉怡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透明的玻璃盘里，草莓被切成了两半，蓝莓和芒果块错落摆放，颜色鲜艳，摆得整整齐齐。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语气轻快得像春日的风：“凌川，歇会儿吧，别一直盯着电脑，吃点水果再忙，不然眼睛该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