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离去的背影僵硬了一下，没有回头，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却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顾清辞站在原地，看着苏砚带着一身戾气快步离去的背影，眼神平静无波。
……
摇晃的公交车内，嘈杂而沉闷。
苏砚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身体微微蜷缩，像是要躲进这狭小的空间里。
她侧着头，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繁华的商业街、步履匆匆的行人、相拥而过的情侣……
这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模糊而黯淡，无法在她空洞的眼底留下任何色彩。
她那双向来灵动含笑的漂亮大眼睛，此刻早已哭得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黏连在一起，显得脆弱不堪，泪水更是完全不听从她意志的掌控，不停地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
虽然在顾清辞面前，她强撑着摆出了最激烈的质疑和最彻底的否定姿态，用愤怒掩盖了内心的恐慌。
但当她独自一人，远离了那剑拔弩张的对峙氛围，理智回笼，心底那个最不愿意面对的声音便清晰地浮现出来——顾清辞说的，多半是真的。
以顾清辞那样骄傲的性子，根本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而且，龙渊最近种种反常的举动……那份需要转账支付的早餐，和顾清辞走得越来越近，越来越默契……
这一切的蛛丝马迹，此刻都化作了佐证，残忍地提醒着她那个她最不愿接受的现实。
“龙渊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龙渊……不要我了……”
“他选择了顾清辞，放弃了我……”
这些念头在她冰冷的心房里疯狂地回荡、撞击，每重复一次，都像是在她心口剜下一块肉。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的绝望感攫住了她，让她无时无刻不感到一种万念俱灰、心如死灰般的麻木与剧痛。
原来心碎，真的是一种生理上的疼痛。
坐在苏砚旁边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温和的少妇。
她从上车坐下后不久，就注意到了身边这个年轻女孩的异样。
女孩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浓重的悲伤气息，几乎与车厢内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
一开始，少妇秉持着不多管闲事的原则，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旁边的女孩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虽然极力压抑，但那微小无助的抽泣声，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悄悄侧目，看到的是女孩满脸的泪痕和那双彻底失去神采的眼睛。
少妇的心软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轻叹一声。
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包印着淡雅花纹的纸巾，抽出一张，轻轻递到了苏砚的面前，声音放得极其柔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怀，小声问道：
“怎么了，小妹妹？是碰上什么伤心事了吗？别哭了，先擦擦眼泪吧，这么漂亮的眼睛，哭肿了多让人心疼。”
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中的苏砚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惊动。
她有些不自然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先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才反应过来，低声道了句“谢谢”，接过了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纸巾。
她用纸巾细细地擦拭着脸上狼藉的泪痕，试图恢复一些体面。
泪水可以被擦去，但那双原本明亮的大眼睛里弥漫的无助、空洞与深深的失落，却无法轻易抹去。
少妇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强装坚强的模样，心里更是不忍，便继续温声安慰道：
“小妹妹，看你的样子，是遇到很难过去的坎了吧？不要紧的，听姐姐一句，人生啊，就是这样，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总会遇到些大风大浪的。看开一点，咬咬牙，总会过去的。”
这句朴素的安慰，像是打开了苏砚心中的某个闸门。
她一直紧绷的、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尊严的弦，终于在这陌生却真诚的关怀面前崩断了。
苏砚鼻子一酸，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小女孩般的委屈，哽咽着小声倾诉：
“我……我喜欢的人……他跟别人在一起了……我……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为什么……”
她语无伦次，后面的话被哽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流泪和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
少妇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复杂笑容，她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感慨：
“哎~原来是恋爱方面的事啊……怪不得这么伤心。”
她看着苏砚青春稚嫩却布满泪痕的脸庞，轻声道：
“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恋爱观念，跟我们那时候可大不一样咯。节奏快，想法也多……姐姐我啊，也不好跟你说些什么大道理，更扯不上什么经验之谈，免得说错了，反而让你更难过。”
少妇的语气里没有说教，只有一份过来人的理解，和一份无法真正帮上忙的淡淡惋惜。
她只是默默地，又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哭得不能自已的苏砚。
最后，看着苏砚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样子，少妇实则是看不下去了。
她没有急着再递纸巾，而是等苏砚的哭声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用一种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语气，缓缓说道：
“小妹妹，姐姐虽然不懂你们具体的事，但看你这伤心劲儿，想必是用情很深了。”
“但感情这事啊，有时候就像握在手里的沙，你攥得越紧，它流失得反而越快。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拼尽了全力，结果却未必如你所愿。”
苏砚抬起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少妇，这话似乎触动了她心里的某个点。
少妇捕捉到她眼神细微的变化，继续柔声道：
“但是啊，这并不代表你就输了，或者你不够好。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也强求不来，人的一辈子说长也不长，但说短也不短！你怎么就觉得自己一定就错过了呢？”
……
听了少妇讲的一堆大道理，苏砚抬起眸子，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少妇看着苏砚的眼神从一片死灰，逐渐燃起一丝不服输的火焰，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不再多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公交车到站，苏砚和少妇道别后下了车。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
苏砚觉得那个少妇说的没错，只要自己变得足够优秀，无论站在哪里，自己本身就是一束光，就能吸引人！
至于现在……就先让顾清辞占一会儿先机吧，后面她会把龙渊抢回来的！
……
另一边，龙渊自从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后，就一直在等待。
他预料到苏砚在从顾清辞那里得到“真相”后，一定会来找他。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变为黄昏，又从黄昏沉入夜幕，他的手机始终安安静静，门口也没有传来预想中急促的敲门声。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龙渊感到愈发不安和奇怪。
以他对苏砚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能把这么大事情憋在心里的性格。
龙渊害怕出事，便打电话问了顾清辞。
电话那头的顾清辞语气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我跟她说完之后，她自己就走了，没什么特别的，怎么，她没去找你？”
“没有……一直没消息。”龙渊如实相告，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哦？那倒是有点意外……也许是她自己需要时间消化吧，你别想太多了。”顾清辞似乎也微微有些诧异，但并没太在意。
挂掉和顾清辞的电话，龙渊心里的疑虑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担心。
这太不符合苏砚的作风了！犹豫再三，他还是主动拨通了苏砚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对面传来的声音让龙渊瞬间怔住。
“喂？阿渊？”苏砚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过于正常的淡然，完全听不出几个小时前才经历过情感上的巨大冲击。
没有哭腔，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