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药制住你,可不是我想要的。”她的指尖拂过他微微红肿的唇瓣,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和玩味,“今天就尝尝甜头,也让你……长长记性。”
她最喜欢的,还是撕开他冷静自持的外壳,窥见里面真实的、鲜活甚至带着刺的反应,这远比药物带来的控制更能让她“乐在其中”。
程青怀紧绷的神经并未因她的停止而放松,反而更添警惕。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赫连晓之懒洋洋地翻过身,躺在他旁边,随手扯过厚重的锦被,将两人都盖住。她侧过身,面对着程青怀,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本就应该如此同眠。
“别紧张,”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倦意,眼皮也沉重起来,“你才被喂了小半口,药效……很快就会过去。睡一觉就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不容抗拒地将僵硬的他掰成侧躺的姿势,正对着自己。
程青怀无语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此刻褪去了平日的凌厉和算计,苍白中透着一丝疲惫的脆弱。她竟然……真的就这样睡了?还非得让他看着她的睡脸?!
他简直被迫目睹了赫连晓之快速入睡的全过程。她的呼吸在短短几个心跳间就变得绵长而均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仿佛刚才那个如同猛兽般撩拨、啃噬他的人只是幻觉。她甚至无意识地又往他这边蹭了蹭,额头几乎抵着他的下巴。
她是真的对他很放心……程青怀心中五味杂陈。是因为那碗药让她此刻虚弱嗜睡,无法维持清醒的掌控?还是因为她骨子里那扭曲的自信,笃定他不会、或者不能在这时对她下手?
程青怀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连抬根手指都费劲。药效带来的沉重感和心脏的滞涩感并未完全消失。他闭上眼,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她都在喝这种毒药。
为了挣脱这深宫囚笼,为了不重蹈贺兰钿的覆辙,她对自己……竟能狠到如此地步。
黑暗中,身旁是赫连晓之平稳却带着病弱气息的呼吸声,程青怀僵硬地躺着,渐渐在药力的余波和纷乱的思绪中,他的意识也沉入海面之下的混沌。
——
一夜之间,贺郎君夜宿殿下寝殿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风,吹遍了盈月宫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进展”,最欣喜若狂的莫过于忠全。他几乎一夜未睡,竖着耳朵听着偏殿的动静,天蒙蒙亮就守在殿外廊下,翘首以盼。当看到程青怀的身影从主殿方向缓步走来时,忠全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成了!真成了!他就知道!殿下那般人物,郎君这般品貌,朝夕相处,干柴烈火……啊呸,是日久生情!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作为未来皇女正夫身边第一心腹内侍的风光前程,走路都忍不住带上了飘忽的劲儿。
然而,忠全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在看清程青怀面容的瞬间僵住了,随即飞快地耷拉下来,一颗心也从云端直坠谷底。
晨光熹微中,程青怀步履沉稳,但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脸色沉凝,薄唇紧抿,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淬了寒冰,比这冬日清晨的霜气还要冻人三分。他甚至没有看忠全一眼,径直越过他,推门进了偏殿,“砰”的一声轻响,将清晨的微光连同忠全那颗刚刚燃起希望的心,一并关在了门外。
忠全站在紧闭的殿门外,像个被戳破的皮球,肩膀都塌了下来。他苦着脸,无声地哀嚎:这、这又是怎么了?!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难道他期盼的“感情升温”只是镜花水月?郎君这脸色,分明比之前还要难看!
忠全心里七上八下,急得抓耳挠腮,却又半个字也不敢问。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再次在心里默默祈祷:祖宗哎,两位主子可千万别再闹别扭了!和气生财,恩爱白头啊!他忠全的前程可都系在这两位身上呢!
作为程青怀身边最贴身的近侍,忠全早已将自己的未来牢牢绑定在了这位未来正夫身上。殿下如今身边空空,郎君是独一份的尊贵。更难得的是,殿下对郎君那份旁人难以企及的“珍惜”,在忠全看来简直是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郎君的地位稳如磐石,未来府邸后院恐怕都难有新人能撼动。这让其他那些削尖脑袋想往上爬、盼着能得殿下青眼一步登天的内侍们,嫉妒得眼珠子发红,私下里不知咬碎了多少条帕子,扼腕不已。
忠全对此却颇为自得。他深知在这深宫之中,与其耗尽心力去争那虚无缥缈的恩宠,不如早早选对靠山,站定位置。郎君虽然性子冷了些,但为人清正,待下也还算宽和,只要忠心侍奉,日后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这可比那些没头苍蝇似的钻营要明智得多,事半功倍!当然,这心路历程有时也像坐过山车,随着两位主子的关系忽上忽下,直让他一颗心也跟着忽悠悠悬着,着实考验承受能力。
忠全苦哈哈地想:罢了罢了,天上不会掉馅饼,他既然认准了贺郎君这棵大树,就得有耐心等着他枝繁叶茂。一时半会儿的波折……他忍了!
而早上程青怀拂袖离开主殿时那冰封千里的气场,盈月宫上下都感受到了。宫人们私下里悄悄议论着,这位性子冷硬、行事直来直去的贺郎君,这次被殿下惹恼了,不知要怄气到几时?是三天,五天,还是直到大婚那日才肯给殿下好脸色?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
接下来的日子,盈月宫的众人仿佛置身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程青怀会继续“闭关”以示抗议时,他却在第二日,再次踏入了赫连晓之的寝殿范围。
而且,不只一次,是第二次、第三次……程青怀的身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通往主殿的宫道上。
每一次程青怀的到来,都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寝殿内外的宫人,包括东雪岚在内,都会在他踏入殿门的那一刻,悄然无声地退至外间或更远的地方,将那片被浓郁药味和无形张力包裹的空间,彻底留给这对即将成婚、关系却扑朔迷离的准妻夫。
这诡异的“频繁登门”,连赫连晓之自己都感到了意外。
她习惯了程青怀的抗拒和疏离。每一次她故意撩拨、激怒他,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中虽有掌控一切的笃定,却也带着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失落。她早已做好了准备,迎接他更长时间的冷待,甚至是大婚前持续的僵局。
然而,程青怀总是能让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