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烛火燃到深夜，将乐安与玄夜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拉得颀长而凝重。
乐安将那张揉皱的纸条摊在案上，烛火跳动间，“龙袍染血”、“拔簪自刎” 等字眼显得格外刺目。玄夜的手指刚触到纸页，就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派胡言！”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皇祖父怎会做出这等事？当日宫变，父亲虽斩杀赵珏，却也当场被击杀！刘皇后是自焚明志，绝非…… 绝非纸条上写的这般不堪！”
他越说越急，目光紧紧锁住乐安的脸，像在求证什么，语气里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乐安，你信我。这些都是污蔑，是有人故意编造出来挑拨离间的。你…… 你千万别信！”
他想起乐安前朝公主的身份，想起那些潜藏的前朝旧臣，心脏骤然缩紧。若是乐安信了这纸条，将对殷家的恨意转嫁到他身上…… 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喉间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乐安看着他眼底的焦灼，忽然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我自然不信。”
玄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早在你恢复我宋国公主身份时，我就派人把当年的事查得清清楚楚了。” 乐安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宋皇赵珏沉迷修仙，荒废朝政，确实算不上明君；殷正虽夺了赵家江山，却也结束了苛政。他对我，有杀父之仇，却也有十五年的养育之恩。”
她拿起案上的茶杯，指尖划过温热的杯壁：“我从未恨过他。他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对不住你母后’，那份愧疚是真的；这些年对我的娇养捧杀，有忌惮，却也有几分真心。”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玄夜，目光清亮得像月下的湖水：“至于你，玄夜，你是你，殷正是殷正。你护我、敬我，甚至为了我顶撞朝臣，这些我都记在心里。若仅凭一张匿名纸条就恨你，那我这些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玄夜怔怔地看着她，紧绷的肩膀缓缓垮下来，眼底的慌乱被巨大的暖意取代。他反手握住乐安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乐安……”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
屏风外的桂香悄悄漫进来，冲淡了室内的凝重。乐安抽回手，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纸条：“我们还是说说这纸条的来历。”
“这老者绝非寻常人。” 玄夜的神色重新变得锐利，“深夜出现在宫门外，精准撞上你的马车，还能在白纸眼皮底下留下纸条…… 动作利落，心思缜密，倒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暗卫。”
乐安点头附和：“老者只是送信的，他背后的人故意挑唆我与你的关系，这是最明显的用意。可仅仅如此吗？”
“未必。” 玄夜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摩挲，“若只是想挑拨，大可找更隐秘的方式递纸条。他偏要在宫门外动手，甚至不怕被白纸发现…… 更像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你的反应，也试探我的态度。” 玄夜的目光沉沉，“若你震怒，或是我因此猜忌你，他们便知道可以从‘身世’下手；若我们毫无波澜，他们或许会换别的法子。” 他顿了顿，忽然冷笑，“说不定，与前些日子刺杀我的那群‘前朝余孽’，是一伙的。”
乐安想起那些刺客手臂上的 “宋” 字刺青，眉头微蹙：“可真正要刺杀的人会将身份做的这么明显，等着你防备和围剿吗？”
“那就只剩两种可能。” 玄夜屈起手指，“要么是别有用心之人冒充前朝旧部，想借你的身份搅乱朝局；要么…… 是有人想借‘复仇’之名，逼你站队。”
“我只一个无权无势的前朝公主，有什么好拉拢的？”
“无权无势？乐安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富甲天下的嘉禾公主。”
“我有钱这件事只有你和钱尚书知道。至于权势嘛，虽然你给了我参政的权利，但是我从未上过早朝，大臣们对我的态度心知肚明。而且这权势都来自于你，如果我们反目的话，势必你会收回去，这种镜花水月的‘权势’没什么用啊。”
“也许对方只是要你‘前朝公主’的身份呢？”玄夜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目光沉沉地盯着纸条：“君楼…… 老者…… 绿琦……” 他将几个线索在脑中串联，忽然冷笑一声，“看来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 他抬手按住乐安的肩，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此事你不必插手，更不许再私下去君楼探查。”
“可……”
“没有可是。” 玄夜打断乐安，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你是关键。对方越是想激怒你、引你入局，你越要沉住气。安心待在府里，或者进宫陪我，哪里都不许去。”
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查案是我的事。你只需记住，无论什么人找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乐安望着他眼底的笃定，终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你也要小心。”
“放心。” 玄夜捏了捏她的脸颊，试图缓和气氛，“李德芳已经带人去查君楼的往来账目和人员底细，很快就有消息。”
他忽然握住乐安的手腕，眼神坚定：“无论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被卷进去。”
乐安望着他眼底的光，目光也坚定起来：“我可不是只会躲在你身后的菟丝花。” 她拿起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它蜷曲成灰烬，“想利用我，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团。窗外的月光穿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银辉，像撒了一地碎星。玄夜看着乐安眼中的从容与锐利，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或许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毕竟，他的乐安，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