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奈是在一阵熟悉的、清浅的消毒水混合着淡淡书卷气的味道中醒来的。高烧退去后的大脑还有些昏沉，但比昨晚那种意识模糊的灼热感好了太多。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实验室休息间单调的天花板，然后，是趴在他床边椅子上睡着了的异憬。
异憬侧着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吸均匀。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出一小片阴影，让他平时温润中带着疏离的眉眼，此刻显得异常柔和，甚至有些……脆弱。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领口微微敞着，看起来是照顾了他一整夜。
肖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酸涩又温热的情绪缓缓弥漫开来。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昨晚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一些混乱的片段和异憬给他喂药时，那双稳定而微凉的手。
他动作极轻地坐起身，生怕惊醒了身边的人。喉咙干得发疼，他看向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杯水，杯壁上凝结着水珠，旁边还有一板吃剩的退烧药。是异憬准备的。
他拿起水杯，小口地喝着，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异憬的睡颜。这个人，总是这样。用最沉默的方式，做着最温柔的事，然后在自己试图靠近时，又竖起全身的刺。
“江湖太小……” 他昨晚似乎梦呓了这句话。现在想来，不是江湖小，是他把自己的心，圈禁在了一个只有异憬的、逼仄的天地里。而异憬，则用看似广阔的“不争”，为自己筑起了更高的围墙。
正当他出神时，实验室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然后是郝眉刻意压低的声音：“Ko，东西买来了，放门口啦？”
肖奈看向门口，又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异憬，轻轻掀开被子下床。他脚步有些虚浮，但强撑着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郝眉和Ko。郝眉手里拎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清粥，看到开门的是脸色依旧苍白的肖奈，吓了一跳：“老三！你醒了？好点没？异憬师兄他……”
“嘘。”肖奈示意他小声，接过袋子，低声道，“谢谢。他还在睡。”
郝眉立刻捂住嘴，眨巴着眼，用气音说：“那……那我们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拉着一直沉默但目光在肖奈和屋内扫过的Ko，飞快地溜了。
肖奈关上门，把早餐放在桌上。一回头，却发现异憬已经醒了，正揉着有些发麻的胳膊，眼神还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昨晚那些未尽的争执、失控的情绪、病中的依赖，在这一刻同时涌上心头，让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
还是异憬先移开了视线，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发烧吗？” 他说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探肖奈的额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时，肖奈却微微偏头，躲开了。
异憬的手僵在半空。
肖奈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他心中掠过一丝刺痛，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打破这层面具的冲动，让他硬起心肠，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平静地说：
“没事了。昨晚，麻烦你了。”
疏离而客气的感谢。
异憬缓缓收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他垂下眼睫，遮住所有情绪，也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答：“不麻烦。你没事就好。” 他顿了顿，看向桌上的早餐，“郝眉送吃的来了，你趁热吃。我……我先回宿舍换件衣服。”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再看肖奈一眼。
肖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听着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杯还温热的豆浆，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片空落落的苦涩。
他知道，刚才的躲避很幼稚，像一种报复。报复异憬长久以来的退缩，报复他昨晚那个沉默的背影。但他更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只会重蹈覆辙。
有些脓疮，必须挑破。即使过程会痛。
异憬快步走在清晨无人的校园里，微凉的晨风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闷痛。肖奈躲开他手的那个动作，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得他猝不及防。他以为经过昨晚，他们之间那堵冰墙至少能融化一点，却没想到，似乎更厚了。
他想起肖奈高烧时那句带着委屈的梦呓——“你还是没理我”。
原来，那个看似无坚不摧的肖奈，也会因为他的沉默而受伤。而他，一直在用自以为是的“不打扰”，做着最残忍的事。
他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
或许，郝眉说得对。他是不是……真的太懦弱了？
而实验室里，肖奈慢慢喝着豆浆，目光落在异憬刚才坐过的椅子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