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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吧到酒店不过两三条街,脚步却像陷在棉花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像要跨过半个世纪的重量。凌晨三点的巴黎彻底静了,连塞纳河的水声都淡得像耳语,只有路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柱从头顶垂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把路面照得亮堂堂的——每一块青石板都被夜露浸得发润,浅灰色的石面映着光,像撒了层碎银,缝隙里还嵌着几片没被风吹走的梧桐叶,叶边卷着,沾着湿泥。

踩在石板上时,能听见“嗒”的轻响,脆得像碰碎的薄冰,每一声都在空荡的街道里荡开,再慢慢散进夜色里。我把肖雅的脚裹在我的西装外套里——她刚才在酒吧光脚跑出来,脚背还沾着地毯的绒毛,外套下摆垂到她脚踝,刚好盖住她的脚背,只露出一点泛红的脚跟。她的脚趾在布料里轻轻蜷着,像刚被雨淋湿的小兽,指甲盖泛着淡粉,偶尔蹭过我的小腿肚,凉得像片刚从河水里捞出来的薄冰,却乖乖地没动,连脚跟都没往外套外探半分,只把重量轻轻压在我腿上,像怕给我添负担。

她的另一只手攥着我的手,掌心的汗把我的指缝都浸得发潮——我刻意把她的手往我外套口袋里塞了塞,口袋里还留着我体温的余温,能挡住夜风的凉。她却反过来攥得更紧,指腹反复蹭过我指节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硬疙瘩,此刻被她掌心的汗泡得软了些,连纹路都变得模糊,像被温水泡过的石头。

夜风比在酒吧门口时软了太多,裹着塞纳河特有的水汽吹过来,不是之前那种带着棱角的冷,是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鲜牛奶,凉得刚好贴在脸颊上,不刺人,只带着点润。风里还混着河水的清冽,没有半点酒吧里的烟味和酒气,吸进肺里,连之前闷在胸口的沉都淡了些。

路边的梧桐树长得茂密,枝桠交错着挡在路灯前,把光剪得碎碎的。树影落在石板路上,像一团团跳动的墨点,有的粗有的细,随着风轻轻晃——粗的是树干的影,像弯腰的人;细的是枝叶的影,像飘着的发丝。偶尔有片半黄的梧桐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从枝头飘下来,转了两三圈才落地,“嗒”地贴在我的鞋尖上,叶面上的夜露还没干,凉得能透过帆布鞋底传上来,我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脚,怕把叶子碾碎。

肖雅跟着我的脚步轻轻晃,头偶尔靠在我的胳膊上,发梢的碎发蹭过我的袖口,带着点洗发水的薰衣草香,混着夜风的水汽,格外清。她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走,只有在风吹得紧时,才会往我身边靠得更近些,肩膀轻轻蹭我的胳膊,像在找个避风的地方。

整条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远处游船的汽笛声,淡得像幻觉。路明明很短,却觉得走了很久,像要把这凌晨巴黎的静,都慢慢走进心里,把怀里的暖,都攥得再紧些。

我侧头看肖雅时,她正微微仰着头,目光黏在远处的埃菲尔铁塔上——那座铁制的巨塔在夜色里只剩模糊的轮廓,唯有塔顶的航空灯还在恪守着规律,一秒亮起猩红的光,两秒坠入黑暗,像黑暗里一只缓慢眨动的眼睛。红光漫过来时,会把她的侧脸染成淡淡的绯色,连眼尾那点未褪的红都变得更明显;光暗下去的瞬间,她的脸又陷进路灯投下的暖黄里,睫毛在眼睑下扫出浅浅的影,像落在皮肤上的蝶翅。

她的睫毛很长,在路灯下泛着珍珠似的细弱光泽,每根睫毛的末梢都像沾了点碎光,风一吹,就跟着轻轻打颤,像被风吹动的蒲公英绒毛。身上那件米白色针织开衫,绒毛被夜风拂得立起来,又慢慢垂下去,之前沾在衣角的酒渍早已干透,留下一道不规则的浅褐色印子——边缘还带着泼洒时的毛糙,像一片被人揉皱又展开的枯叶,贴在柔软的羊毛上,格外显眼。

她没握我的那只手,正轻轻捻着我西装外套的下摆,指尖反复蹭过布料的斜纹——那是我特意选的防刮面料,纹路清晰得能摸到经纬,她却像在琢磨什么秘密,指尖时而轻时而重,偶尔还会把布料捏出个小褶,又很快松开,像怕弄坏了似的。全程她没说一句话,只是踩着我的步点慢慢走,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凌晨巴黎的静,又像在借着这份静,藏住心里没说出口的情绪。

可这份温柔像层薄冰,一触到关于任务的记忆就碎了。许欣怡在保洁间里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她摘下面罩时,额前碎发贴在皮肤上,眼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军人特有的坚定——那目光像淬了钢,连瞳孔都透着冷。还有她胸前那枚党徽,别在黑色风衣的左胸口袋上方,金属质地的五角星被擦得锃亮,在保洁间昏暗的光里都像团跳动的火,烫得我心脏猛地一紧,连呼吸都跟着沉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口。

老周的脸毫无预兆地在脑子里炸开,去年在金三角那间满是灰尘的缉毒站,他蹲在地上给我擦那把92式手枪。当时地上积着薄薄一层灰,他就那样直接跪下去,膝盖把灰压出两个浅印,指尖沾着黑亮的枪油,指缝里还嵌着前一天排查毒窝时蹭到的泥,却毫不在意,一边用棉布裹着枪管轻轻擦拭,一边抬起头冲我笑——他的笑里总带着点憨气,眼角会皱出两道细纹,拍我膝盖时,掌心的枪油会蹭在我牛仔裤上,留下淡淡的黑印:“袈沙,等这次把雷朵那伙人的线彻底摸清,我带你回昆明。我老婆炖的红烧肉,那才叫绝,要放八角、桂皮,还得加一小块冰糖,炖上三个钟头,香得能飘三层楼,到时候让你吃个够。”

可最后,他连一口红烧肉都没等到。为了掩护我和辛集兴带着线人撤离,他主动把雷朵的人引去了废弃仓库。我攥着对讲机跑在前面,耳朵里全是他的声音,一开始是急促的“袈沙快走,别回头”,后来是带着喘息的“别管我,把人带出去”,再后来,就只剩电流“滋滋”的杂音,像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爬。

等我们带着支援的人冲回去时,仓库里只剩下满地狼藉——打翻的油桶、散落的弹壳,还有半块沾着血的警徽。那枚警徽是他刚入警时发的,他一直宝贝得很,每天都擦,此刻上面的五角星被一颗子弹穿了个洞,洞边还挂着暗红色的脑浆,混着凝固的血,把金属都染成了深褐。雷朵的人连他的尸体都没留下,后来听线人说,是拖去喂了仓库后面树林里的野狗,连块骨头都没找着。

一想到这些,指尖就忍不住发颤,连握着肖雅的手都跟着用了点力——她大概是感觉到了,轻轻晃了晃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指缝传过来,却没能暖透我心里的冷。

还有辛集兴啊,那是我打穿开裆裤就绑在一块儿的兄弟。五岁那年夏天,老家村口的老槐树长得遮天蔽日,我俩光着脚丫子围着树跑,他总比我矮半头,却敢第一个往树上爬——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掏鸟窝时,被鸟妈妈啄了手背,疼得直咧嘴,却攥着刚掏到的鸟蛋不肯撒手,回头冲我喊“老黄,你看!是白的!”;上初中时,他替我背了偷偷去网吧的黑锅,被他爸用鸡毛掸子抽得后背红一道紫一道,却还在放学路上塞给我半袋辣条,说“老黄,下次咱别去了,我怕我爸再揍我”。那些日子,风里都带着槐花香,连吵架拌嘴的时光,现在想起来都暖得发烫。

记忆碎片里,忽而又把我带到我和辛集兴一起挤在雷朵集团那间逼仄的宿舍里——那宿舍在旧仓库的二楼,墙皮都掉了,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关不严,风一吹就“吱呀”响,晚上睡觉能听见老鼠在天花板上跑。有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明信片。那是张印着巴黎铁塔的明信片,边缘都被他摸得发毛了,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用指尖反复蹭着铁塔的图案,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亮:“袈沙,等我立了功,就把这张明信片寄给我爸妈。我妈总担心我在外面受委屈,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没给他们丢脸,我在外面干的可是正经事。”

我记得那天他眼里的光,比窗外的路灯还亮,连说话时都带着点颤——那是他第一次离“立功”这么近,也是第一次敢跟我说起他爸妈的期待。他还把明信片展开给我看,背面已经写好了字,一笔一划都特别工整:“妈,我工作生活都挺好的,巴黎的天气跟老家差不多,就是风大点儿,你跟我爸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写完还没寄,他就把明信片折好,塞回贴身的口袋里,说“等任务成了,第一时间寄出去”。

可谁能想到,那张明信片最后没能寄到他爸妈手里。那天我们为了逮捕雷清荷,以为就此收网时,半路杀出个山九,峻右和花粥,辛集兴为了也能够逮捕这三个家伙,反倒被可恶的山九从腰里摸出把开山刀,照着辛集兴的后背就砍了下去——我听见刀砍进肉里的声音,像劈断湿木头,辛集兴闷哼了一声,却还死死攥着袋子不肯放,回头冲我喊“袈沙,样本不能丢!”。

山九又补了一刀,这刀砍在了他的胸口。辛集兴倒下去的时候,手还紧紧攥着样本,口袋里的明信片掉了出来,落在满是血的地上。我冲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眼睛还睁着,望着天,像还在想他爸妈会不会收到明信片。血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流,漫过明信片,把上面的字浸得透透的——那张印着铁塔的纸,很快就被染成了暗红色,“妈,我工作生活都挺好的,别担心”这几个字,笔画都糊成了黑团,“妈”字的两点被血泡得发胀,“心”字的卧钩只剩一半,连纸纤维里都渗满了血,硬邦邦的,像块浸了血的石头。

后来我把那张明信片收了起来,藏在贴身的口袋里,连洗衣服都不敢拿出来。每次摸到它,都能想起辛集兴攥着明信片时眼里的光,想起他说“老黄,我没给爸妈丢脸”,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到最后,都没来得及让爸妈知道,他不是在“混日子”,他是在替更多人挡着黑暗。

老周和辛集兴的牺牲,像两根烧得通红的钢针,不是轻轻扎一下,是带着滚烫的温度往心尖里钻——每次想起,胸口就像被巨石压着,闷得喘不过气,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疼,眼眶会不自觉地发涩,却不敢掉眼泪,怕眼泪冲淡了他们留在心里的模样。那疼不是转瞬即逝的,是像潮水似的,一波波漫上来,连指尖都跟着发颤,仿佛还能摸到老周染血的警徽,还能看见辛集兴那张被血浸透的明信片。

可身边的肖雅,是雷清荷的义女——那个双手沾满缉毒警鲜血的女人。我还记得卷宗里写的,她亲手策划的三次跨国毒品走私,每次都带着人命:第一次在湄公河,为了抢毒品航道,她让手下把两名巡逻的边防警推进河里,绑着石头沉了底;第二次在马赛港,为了掩护毒品上岸,她故意引爆了仓库,把三名卧底警埋在了废墟里;可转念一想,辛集兴说卷宗是写得应该是花粥沾了警察的血,大体应该是我记错了。算上老周和辛集兴,已经有七个兄弟死在花粥他们的手里了。雷朵集团把我们的命当草芥,随手就能踩碎,而我现在,却攥着肖雅温软的手,指尖能摸到她掌心的薄汗,能感觉到她轻轻的依赖。

心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喊着“你忘了老周是怎么死的吗?忘了辛集兴的明信片吗?”,一个却在看见肖雅眼尾的红时软下来。我疯狂地质问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是借着“卧底”的名义,沉溺在这份不该有的温柔里,把兄弟的血抛在脑后?还是早就被这巴黎的夜色迷了眼,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指尖的温软和心里的血,像两股力道,把我的心扯得生疼。

肖雅大概是察觉到我指尖的僵硬,还有脚步的迟缓,她轻轻晃了晃我的手——力度很轻,像怕碰疼我,只是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我的指节,声音软得像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棉花,还带着点之前没散的哭腔湿意:“袈沙,你在想什么呀?是不是走累了?要不要歇会儿?”

她的指尖还带着点凉,却反复蹭过我掌心的纹路,像小猫用肉垫轻挠,痒得人心尖发颤。我低头看她,她的眼底还映着路灯的光,不是刺眼的亮,是像泡在温水里的小太阳,泛着柔润的光,眼尾还泛着浅粉的肿,是之前哭出来的痕迹,连睫毛上都还沾着点没干的细泪,像撒了把碎钻。

我赶紧把飘远的思绪拽回来,怕她看出破绽,摇了摇头,顺势把她的手往我外套口袋里塞了塞——口袋里还留着我体温的余温,能挡住夜风的凉,“没累,就是在想,明天带你去玛黑区那家蓝色门头的马卡龙店。你上次刷朋友圈时说,那家的草莓味马卡龙夹着新鲜果酱,我记着呢。”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小灯,原本还带着点倦意的脸一下子生动起来,梨涡陷出个小小的坑,深得能盛下颗小珍珠:“真的吗?我刷到有人说,那家店周末要排快一个小时的队呢!”她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连脚步都快了些,裹在我外套里的脚轻轻蹭了蹭我的小腿,脚尖还在布料里悄悄踮了踮,像个得到糖果承诺的小孩,连之前的委屈都淡了大半。

我笑着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软那么真实,她的笑那么干净,可我心里清楚,这份温柔的背后,是任务的枷锁,是兄弟的牺牲。我多希望这一切不是假的,希望她不是雷清荷的义女,希望我们只是普通情侣,能安安稳稳地去买马卡龙,不用在心里藏着那么多血和疼,不用对着她的笑,却想起兄弟染血的脸。

回到酒店房间时,玄关的感应灯不是突然炸开的亮,是像被轻轻唤醒似的,从天花板的磨砂灯罩里慢慢漫出来——暖黄的光刚好裹住我和肖雅,像给周身罩了层洗过的棉纱,软得能看见纤维的纹路,连她发梢垂落的影子都变得模糊又温柔,连我西装外套上沾的梧桐叶碎渣,都在光里泛着细弱的亮。

房间里还留着肖雅早上喷的薰衣草香薰味——不是商场里刺鼻的工业香,是像把晒干的薰衣草花束铺在刚晒过的床单上,混着她头发上没散的洗发水味,浅浅地绕在鼻尖。那香味不浓,却像有温度似的,把刚才夜风带来的凉都烘得淡了,连我指尖残留的冷意,都在这香味里慢慢散了,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肖雅先踢掉我裹在她脚上的西装外套——外套下摆垂到她脚踝,沾了点路边的泥点,她踢开时,布料落在地毯上发出“噗”的轻响。接着她光脚踩在米白色的地毯上,那地毯的绒毛足有半指长,她的脚趾尖先轻轻陷进去,绒毛顺着趾缝往脚背钻,痒得她轻轻缩了缩脚,脚跟抬起来半寸,又慢慢落下,像在试探绒毛的软。她嘴角抿着点软乎乎的笑,眼神里的倦意像化了的麦芽糖,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些:“身上还沾着酒吧的烟味,洗个澡能舒服点,不然躺着都不自在。”

她的头发还乱着,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是白天在包厢里哭湿、又被夜风慢慢吹干的,发丝有点硬,却乖乖地贴在泛着粉的皮肤上。我抬手帮她拂开那几缕碎发,指尖蹭过她的脸颊,温温的,像碰着块刚捂热的暖玉,连她皮肤下的血管轻轻跳动的感觉,都能隐约摸到。“去吧,我把浴室的灯给你留着,洗完了喊我一声,我给你拿毛巾。”

肖雅点点头,转身走到行李箱边——米白色的行李箱放在窗边,拉链只拉了一半。她从最上面的夹层里翻出件浅粉色的真丝睡衣,那布料软得像刚融化的黄油,她拿起来时,睡衣顺着指尖往下滑,像流水般垂落,攥在手里能看见浅浅的指印,松开手又立刻恢复平整,连一点褶皱都没有。她把睡衣搭在胳膊上,走到洗手间门口时,突然回头冲我笑了笑——梨涡陷得比刚才深,眼尾还带着点没褪的湿意红,像在无声地说“等我哦”,连脚步都慢了半拍,才轻轻关上洗手间的门,“咔嗒”一声,轻得像片叶子落在地上。

没过几秒,就听见洗手间里传来水流的声音——温热的水砸在浅灰色的瓷砖上,“哗哗”的响不是湍急的冲荡,是像春雨落在青石板砌的小池塘里,软乎乎的,连带着洗手间的门缝里,都慢慢漫出点白色的水雾,裹着沐浴露的甜香,浅浅地飘到房间里。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肖雅轻轻哼歌的声音。是首她之前提过的法语小调,调子软得像棉花,唱到副歌的高音时,她稍微跑了点调,声音轻轻往上扬了半分,像小猫被挠了痒似的轻轻叫了声,却一点都不突兀。那歌声混着水流的软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慢慢绕,听得人心里发暖,连窗外夜风的“沙沙”声,都变得像伴奏似的,温柔得让人想放慢呼吸。

我走到落地窗前,指尖先碰到冰凉的窗沿——是双层真空玻璃,外层还沾着夜露的湿,摸上去凉得像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玉石。轻轻推开半扇窗,夜风裹着塞纳河特有的水汽涌进来,不是之前的生冷,是带着河泥与水草的润,吹在脸上像刚洗过的湿毛巾,连呼吸都裹着淡淡的水腥气。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不是剧烈的摆动,是像被揉皱的奶白色绸缎,顺着风的方向慢慢展开又收拢,边角偶尔蹭过窗沿,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悄悄翻书。

窗外的塞纳河在夜色里泛着暗蓝的光,水面上飘着三两艘观光游船——不是白天喧闹的大艇,是小巧的私人游船,船身的白色灯光映在水里,拖出长长的银亮水痕,像给河面系了条发光的丝带。游船缓缓地从东往西开,速度慢得像在散步,船尾推开的水波泛着细碎的银辉,像有人把碎钻撒在了水面上,随着船的移动慢慢散开,又很快被后面的水波覆盖。偶尔能看见船上的人影,模糊地靠在栏杆上,手里举着酒杯,像在享受这凌晨的静。

远处的建筑轮廓在夜色里晕成了淡墨色的剪影——哥特式的尖顶、巴洛克式的圆窗,都只剩模糊的线条,只有窗户里的光,点点缀缀地亮着,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星:有的是暖黄的,像家里的台灯;有的是冷白的,像办公桌上的灯;还有几盏是淡蓝的,像落在建筑上的星星。这些光混在一起,把整个巴黎衬得像幅没干的油画,颜料还在慢慢晕开,连空气都带着点朦胧的软。

我下意识摸了摸西装内袋,指尖先触到布料的斜纹,接着碰到个糙糙的东西——是许欣怡在酒吧门口扔给我的纸团。当时舞池的人还在往门外涌,她趁肖雅低头系我外套的扣子(其实是假装,肖雅没穿鞋,只是怕我脚凉),飞快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纸团,指尖捏着纸团的一角,往我内袋里塞,动作快得像怕被人看见。她的指尖带着点凉,蹭过我的皮肤时,还低声说了句“回去看,别让肖雅发现”,声音压得比夜风还轻,说完就转身融进了酒吧门口的人群里,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我的鞋尖,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刚才走得急,一直攥着肖雅的手,没来得及展开看。

我回头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磨砂玻璃门后能看见模糊的光影,水流声还在“哗哗”地响,偶尔夹杂着她搓头发的“沙沙”声——是洗发水泡沫揉开的声音,软乎乎的,想来还在仔细洗着头发上沾的酒吧烟味。于是我靠在窗沿上,左手扶着冰凉的玻璃,右手慢慢从内袋里掏出纸团——纸团被我攥得有点皱,边缘还沾着点内袋里的细绒。

我轻轻展开纸团,纸张是酒吧吧台便签本上撕下来的,比普通便签纸厚些,边缘带着毛糙的齿痕,像被人用指甲急急忙忙扯下来的,还留着点撕扯的毛边。上面的字是用黑色马克笔写的,笔尖应该很细,笔画利落得像刀刻:横画直得像尺子量过,竖画收笔时带着点顿劲,撇捺的弧度刚劲却不张扬,完全是军人特有的笔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勾连。

“黄班长,其实肖雅的背景我们查了三个月。”开头的称呼让我指尖一紧——“黄班长”是我在侦察连时的称呼,只有老战友才会这么叫。后面的字一行行往下看,每个字都像带着重量:“她从未参与雷清荷的任何走私活动,甚至不知道雷清荷的真实身份,干净得像张没被染过的白纸。留在她身边,不是沉溺,是任务需要——她是雷清荷唯一信任的人,也是我们突破雷朵集团整个毒品网络的关键。保护好她,就是在给老周、辛集兴他们报仇,就是在完成任务。”

“干净得像张白纸”“关键”“给老周、辛集兴报仇”——这几个字像道电流,顺着指尖往心里窜,我捏着纸条的手轻轻颤了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了白,纸条的边缘被我捏出了几道深褶。之前像块巨石压在心里的挣扎,突然像被晨雾慢慢裹住,再轻轻吹散:原来我不是在背叛老周和辛集兴,不是在借着任务的名义沉溺温柔;原来肖雅和雷清荷不一样,她不知道雷清荷手上的血,不知道那些毒品走私的罪恶,她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是雷清荷用来伪装自己的“软肋”,却偏偏成了我们突破整个网络的“钥匙”。

我低头看着纸条上的字,“给老周、辛集兴报仇”这几个字被马克笔描得有点深,墨色比其他字重些,想来许欣怡写的时候,也想起了那两个牺牲的兄弟。指尖轻轻蹭过这几个字,能感觉到纸张的糙,还有墨汁干透后的硬,心里的疼慢慢淡了,变成了一种坚定的软——原来保护肖雅,不是偏离任务,而是在走最对的路,是在替老周和辛集兴,把没完成的任务继续下去。

我用指腹把纸条慢慢揉成一团,纸张因为之前被展开过,纤维有点松垮,揉的时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指尖能清晰摸到纸张的糙——不是普通打印纸的光滑,是酒吧便签特有的厚韧质感,边缘的齿痕像细小的锯齿,硌在指腹上,有点扎,又有点麻,像被细沙粒轻轻蹭过。我把纸团捏得紧实,指节微微发力,想把它暂时塞进外套口袋,等稍后再找机会处理。

可刚抬手,洗手间里就传来肖雅的声音——隔着磨砂玻璃门飘过来,混着刚停的水流声,还带着点水汽的闷意,软得像刚泡过温水的棉花:“袈沙,能不能帮我拿一下那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呀?我刚才忘在沙发上了,穿睡衣有点凉,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胳膊冷。”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刚洗完澡的慵懒,尾音轻轻晃了晃,像根软线勾在我心上。我心里猛地一紧,像被人突然拽了下,手里的纸团瞬间成了烫手的山芋——要是肖雅出来看见,哪怕只是个纸团,也难免起疑。我来不及多想,手指飞快地把纸团往嘴边送,牙齿轻轻咬住纸团的一角,再用舌头往里一卷,把整个纸团含进嘴里。

干硬的纸纤维刮过舌尖,带着股廉价马克笔的化学涩味,还有之前揣在口袋里沾的夜露潮气,凉丝丝的,糊在舌面上,有点像嚼着没泡开的纸浆。我屏住呼吸,喉咙用力收缩,喉结在脖子上滚出明显的弧度——从下颌下方慢慢滑到锁骨处,像要把所有纠结的挣扎、不安,都跟着这团纸一起咽进肚子里。咽下去的瞬间,胸口有点发闷,却又松了口气,连指尖的颤抖都轻了些,最后一点纸渣也没剩下。

我抬手摸了摸嘴角,确认没有残留的纸屑,才快步走向沙发。那件米白色针织开衫搭在沙发扶手上,羊毛绒毛被刚才的夜风轻轻吹得立着,还残留着白天晒过太阳的余温,贴在指尖暖乎乎的。之前沾在衣角的酒渍已经干透,留下道浅褐色的印子,边缘有点发毛,像被反复揉过的枯叶贴在米白色的羊毛上,格外显眼。我捏着开衫的领口,轻轻抖了抖,想把上面沾的一点灰尘抖掉,动作放得很轻,怕动静太大惊动洗手间里的肖雅,只听见羊毛纤维摩擦的“窸窣”声,细得像蚊子叫。

我走到洗手间门口时,脚步放得极轻——地毯的绒毛吸走了大部分声响,只剩鞋底蹭过纤维的“窸窣”声,怕踩碎了房间里刚攒起的温柔。指尖捏着针织开衫的领口,另一只手抬起来,指节轻轻碰了碰磨砂玻璃门,力度刚好能让里面听见,又不会惊到她:“宝贝,还需要拿别的吗?比如毛巾或者梳子?”尾音还带着点刚咽完纸团的轻哑,却刻意放软,像裹了层温水。

“咔嗒”一声,门锁弹开的轻响像颗小珠子落在地毯上,洗手间的门慢慢开了条缝——只够露出肖雅小半张脸,却把她的软都露了出来。她的头发像刚拧过的海绵,湿淋淋地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滚:有的滴在她浅粉色的真丝睡衣领口,晕开一圈小小的湿痕,像落在花瓣上的露珠;有的落在肩膀上,顺着锁骨滑下去半寸,又被睡衣的布料吸住,留下点淡色的印子。

她的脸颊是洗过澡的热气熏出来的粉,从颧骨一直红到耳尖,像刚剥壳的水蜜桃,连毛孔都透着软,轻轻一碰仿佛就能掐出水。眼睛亮得惊人,眼仁里映着洗手间的暖光,像浸在温水里的葡萄,还蒙着层薄薄的水汽,连眼睫毛都沾着小水珠——轻轻眨一下,水珠就顺着睫毛尖往下垂,悬在半空,又轻轻落在脸颊上,她却没察觉,只是盯着我看。

她先是愣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嘴角先抿了抿,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信,过了两秒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刚洗完澡的鼻音,还有点藏不住的雀跃,尾音轻轻抖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小铃铛:“你叫我什么?宝贝?”

我忍不住笑了,轻轻推开门——没让门轴发出半点声响,只让门缝慢慢变大,刚好够她站着接东西。把针织开衫递过去时,特意把领口对着她,方便她伸手就能接住,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温温的,像碰着块暖玉。接着顺手拿起挂在门后的纯棉毛巾,那毛巾刚晒过,还带着点阳光的淡香,绒毛蓬松得像云朵,我轻轻按在她额前的湿发上:“不然叫什么?”

没敢用力搓,只敢用毛巾轻轻按吸水珠,水珠被松软的绒毛裹住,发出“吸溜”的轻响,像小雨滴落在棉花上。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软得像刚蒸好的糯米团,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肉轻轻弹了一下,连她呼吸都跟着顿了半秒:“难道还叫肖雅?多生分。”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逗弄,尾音往上扬,想让她眼里的光再亮些。

洗手间里的水汽还没散,像一层薄纱裹在空气里——瓷砖墙面上凝着细密的小水珠,顺着墙面往下滑,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痕,像谁用指尖画的细线;洗手台的边缘也沾着水汽,连放在上面的沐浴露瓶子,都裹着层淡淡的雾,标签变得模糊。挂在墙上的镜子蒙着厚厚的雾,只能隐约看见人影的轮廓,暖黄的灯光透过这层雾,变得像融化的黄油,软乎乎地漫在空间里,把肖雅的影子映得模糊又温柔,连她发梢的水珠,都在光里泛着细碎的亮。

肖雅的脸更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尖,连脖子根都透着点浅粉,像刚在热水里煮过的鲜虾,皮肤下的血管都透着淡淡的绯色。她接过针织开衫时,指尖不小心蹭到我的手背——她的指尖带着刚洗过澡的温,而我的手背还留着窗外夜风的凉,一冷一热碰在一起,她像被烫到似的,指尖飞快地缩了回去,连开衫的衣角都跟着晃了晃。

“哎呀,你怎么进来了,我还没穿好衣服呢……”她的声音像被水汽泡过,软得发黏,一开始还有点抱怨的意思,说着说着就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像蚊子在耳边轻轻哼,连她自己都没底气。说完就把头垂了下去,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光脚踩在洗手间的防滑垫上,脚趾轻轻蜷着,指甲盖泛着淡粉,偶尔蹭一下防滑垫的纹路,像在掩饰心里的慌乱。

我忍不住笑了,指尖带着点暖意,轻轻帮她把针织开衫的领口理好——羊毛的绒毛软得像云朵,蹭过指尖时有点痒。我的指腹不小心蹭过她的锁骨,能清晰感觉到她皮肤的颤栗:不是冷得发抖,是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的轻颤,皮肤瞬间绷紧又放松,连呼吸都跟着顿了半秒。“怕你着凉,”我放轻了语气,带着点心疼,“刚才在酒吧光脚走了那么久,石板路那么凉,你脚肯定疼了,赶紧穿好,我们回床上躺着。”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气音,低头去扣开衫的扣子。她的指尖还有点抖,第一下没对准扣眼——扣子滑过布料,落在羊毛上,发出“嗒”的轻响;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指尖重新捏住扣子,慢慢对准扣眼,这才扣上。耳尖红得像要滴血,连捏着扣子的指尖,都透着点紧张的泛白,仿佛扣的不是一颗普通的羊毛扣,而是藏着什么小心思的秘密。

空气里还飘着她用的薰衣草沐浴露香,混着水汽的暖,闻起来像晒过太阳的薰衣草花束,和她头发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我站在旁边没动,看着她笨拙地扣着扣子,指尖偶尔打滑,却没再催她——这满室的水雾、暖光,还有她泛红的耳尖,像一幅温柔的小画,让人舍不得打破这份安静的羞涩。

肖雅洗完澡出来时,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不是大颗的水珠,是顺着发梢慢慢滚的小水珠,有的落在她浅粉色的真丝睡衣领口,晕开一圈圈浅淡的湿痕,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有的滴在肩膀上,顺着锁骨滑下去,又被睡衣布料轻轻吸住,留下点若有若无的印子。她的脚步轻轻的,踩在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猫,眼神里还带着点水汽的软。

我伸手牵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的掌心——温温的,还带着点浴室的潮气,连指缝里都沾着点洗发水的泡沫残留,软乎乎的。我把她拉到沙发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这儿,我帮你擦头发,不然湿着睡觉该头疼了。”她没说话,只是乖乖地跨坐在我腿上,身体轻轻靠过来,后背贴着我的胸口,像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

我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纯棉毛巾——是之前特意选的厚款,绒毛蓬松得像刚晒过的云朵,擦在头发上软乎乎的,不会扯到发丝。我把她的头发轻轻拢到身前,用毛巾裹住发梢,不是用力搓揉,是像揉棉花似的轻轻按揉,把水珠一点点吸进毛巾里。水珠从毛巾缝隙里漏出来,落在地毯上,发出“嗒嗒”的轻响,轻得像小雨滴砸在青石板上,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肖雅乖乖地靠在我怀里,下巴抵着我的肩膀,鼻尖偶尔蹭过我的颈窝,带着点洗过澡的暖。每次毛巾蹭到她的耳朵,她都会轻轻缩一下脖子,发出“唔”的轻响——声音软乎乎的,像小猫被顺毛时的呜咽,带着点痒意的娇憨。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拂在我颈侧的皮肤,带着薰衣草沐浴露的淡香,像片羽毛轻轻扫过,连原本有点乱的呼吸,都变得软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点急促的慌。

擦完头发,毛巾上已经吸满了水,我把它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刚想抬手帮她理理额前的碎发,她却突然仰头看我——头发还带着点湿软的卷,贴在脸颊两侧,眼里的光映着客厅的暖光,像撒了把碎钻,亮晶晶的。只是眼尾有点垂,带着明显的困意,声音也变得哑哑的,像刚睡醒似的黏糊:“袈沙,我有点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笑着把她抱起来,手臂环住她的腰,刚一用力,她的手臂就立刻环住了我的脖子,手指还轻轻勾住了我衬衫的后领,怕自己掉下去。接着她的腿也缠了上来,紧紧圈在我的腰上,脚踝还轻轻勾了勾我的后背,像只挂在树上的树袋熊,半点重量都不肯自己担。她的脸颊贴在我的颈窝,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暖得像揣了个小暖炉,声音带着点撒娇的软:“抱我去床上好不好?我走不动了。”

我们躺在床上时,盖着的是酒店刚换的纯棉被套——布料是水洗过的软,贴在皮肤上没有半点粗糙感,像裹着朵刚摘的棉花。被套里还留着阳光晒透后的淡香,不是浓烈的香精味,是棉纤维本身被晒暖后的清润,混着点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味,淡得刚好绕在鼻尖,裹在身上暖乎乎的,连指尖都跟着泛起热意。

肖雅侧着身靠在我怀里,手臂环着我的腰,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能把我往她身边带半分——她的小臂贴着我的腰腹,真丝睡衣的凉混着她皮肤的温,像块凉温刚好的玉。她的脸颊贴在我的胸口,隔着薄薄的纯棉衬衫,能感觉到她脸颊的软,还有呼吸时胸口的轻起伏——不是急促的喘,是像小溪漫过鹅卵石的轻缓,呼出来的气带着点洗过澡的暖,拂在我衬衫上,把布料浸得微微发潮。

大概是真的累坏了,没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更浅了,偶尔轻轻哼了一声,像小猫梦到了小鱼干似的满足,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梨涡陷出个小小的坑,连睡着时都透着甜。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扇形阴影,每根睫毛的末梢都泛着细弱的光,随着呼吸轻轻颤,像停在眼睑上的小扇子,偶尔蹭到我的胸口,痒得人心尖发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埃菲尔铁塔的航空灯还在有规律地闪着,我感觉胸口轻轻动了动——肖雅的脸颊蹭了蹭我的衬衫,像刚睡醒的小猫在找舒服的姿势。她慢慢醒了过来,眼仁还带着点未散的雾,像蒙着层薄纱的小鹿眼,眼神有点迷糊,却先伸手攥住了我的手,指尖轻轻勾着我的指缝,指甲偶尔蹭过我的指腹,带着点刚醒的软,声音也哑哑的,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袈沙……”

我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能闻到头发上残留的薰衣草洗发水味,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额头还带着点体温的暖,吻下去时能感觉到她轻轻颤了颤,我把声音放得比窗外的夜风还轻,怕惊到刚醒的她:“我在呢,没睡,一直陪着你。”

她往我怀里又钻了钻,脸颊蹭过我的皮肤,带着点洗过澡后的余温,像块暖玉轻轻擦过,连呼吸都变得更暖了些,全都拂在我的颈侧。过了几秒,她轻轻开了口,声音小得像落在枕头上的羽毛声,却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刻在心上:“老公,我爱你。”

肖雅那声“老公,我爱你”落进耳朵里时,我心里像被刚煮好的温牛奶慢慢填满——不是急急忙忙的涌,是顺着心口的缝隙一点点漫开,软得发暖,连指尖都跟着泛起热意。之前那些像冰碴子似的挣扎:对任务的质疑、对兄弟牺牲的愧疚、对这份温柔的惶恐,全都被这三个字化成了水,顺着心口的纹路慢慢流走,连一点凉都没剩下。

我下意识收紧手臂,指腹轻轻蹭过她后背的针织开衫——羊毛的绒毛软乎乎的,蹭得指尖有点痒,我把她往怀里拢了拢,连胳膊和身体间的缝隙都不想留,像要把她整个人都裹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感觉到她头发的软,湿发慢慢干了些,发梢的绒毛蹭过我的下巴,带着点痒意的温柔。鼻尖凑过去,能清晰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薰衣草洗发水的淡香混着沐浴露的清甜,不是浓烈的甜腻,是像春天清晨的薰衣草田,风一吹就飘过来的浅香,又像刚晒过太阳的甜软毛巾,裹在鼻尖,暖得人心尖发颤。

她的身体贴着我的胸口,体温透过两层薄衣传过来,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连我之前因为夜风变得微凉的皮肤,都被这温度烘得暖了。我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声音比刚才更柔,还带着点没散的哑,却每个字都透着珍视:“我也爱你,老婆。”

说完,我又把她抱得紧了些——不是用力的勒,是像抱着件稀有的宝贝,怕松一点就会溜走。怀里的人轻轻“嗯”了一声,手臂也跟着环得更紧,脸颊贴在我胸口,呼吸变得更软,像把整个春天的温柔,都揉进了这相拥的时刻里。

窗外的夜风还在轻轻吹,不是之前带着棱角的冷,是像被塞纳河水滤过的软,裹着河面上的水汽,拂过米白色亚麻窗帘——窗帘被吹得轻轻扬起,弧度像少女裙摆的褶皱,边缘偶尔蹭过窗沿的木质边框,发出“窸窣”的轻响,像有人在悄悄拉着帘角。风里还混着远处街角咖啡馆残留的焦糖香,淡得几乎闻不见,却让这夜色多了点甜软的暖意。

远处的埃菲尔铁塔还在规律地闪着红光,一秒亮、两秒暗,像黑暗里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红光漫过夜空时,会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淡绯色的光斑,随着窗帘的晃动轻轻晃,像落在地上的一朵小火花;光暗下去的瞬间,那片光斑又悄悄隐进阴影里,只留下铁塔模糊的轮廓,立在夜色尽头,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塞纳河上的游船还在缓缓移动,不再是之前的三两艘,又多了一艘白色的观光艇——船身亮着暖黄色的灯,像一串挂在水面上的小灯笼,船尾推开的水波泛着银亮的光,不是完整的光带,是被风吹碎的碎钻,随着船的移动慢慢散开,又很快被后面的水波覆盖。偶尔有水波的反光,顺着敞开的窗缝溜进房间,落在地毯上,像一颗转瞬即逝的星子,亮一下就消失了。

怀里的肖雅还在轻轻呼吸,频率慢得像刚睡着的小猫——温热的气息拂在我胸口的纯棉衬衫上,轻得像羽毛扫过,带着点她身上薰衣草沐浴露的淡香,混着头发上未散的洗发水味,浅浅地绕在鼻尖。她的脸颊贴着我的胸口,软得像刚揉好的棉花,偶尔会轻轻蹭一下,像在调整更舒服的姿势;手臂还环着我的腰,指尖轻轻勾着我衬衫的下摆,力道松松的,却带着点依赖的软,像怕我会走似的。

之前压在心里的那些重——老周染血的警徽上那道弹孔、辛集兴被血浸糊的明信片字迹、卧底任务里的步步惊心,此刻都被这怀里的暖慢慢裹住了。像被夜色泡软的石头,那些尖锐的疼、疯狂的挣扎,都暂时沉进了塞纳河的夜色里。我知道明天可能还会有危险,雷清荷的线索还没摸清,雷朵集团的网络还没撕开缺口,但此刻,我只想把手臂收得更紧些,让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再深吸一口她头发上的香,把这份裹着夜风、浸着灯暖的温柔,多留一会儿——哪怕只是多一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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