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海,其名不虚。夜幕下的荒漠,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朦胧的、被风沙揉碎了的昏黄。冰冷的朔风如同冤魂的哭嚎,卷起沙砾,抽打在每一个艰难前行的唐军将士的脸上、铠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李靖亲自率领的五百奇袭队,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胡商塞拉西战战兢兢的指引下,沉默而迅疾地穿行在嶙峋的怪石和起伏的沙丘之间。袁天罡行走在队伍中段,手中托着一方古朴的罗盘,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不断微微震颤,指引着那邪异气息的源头。他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打出道道微不可查的清光符箓,没入周围空气中,形成一道简易的“藏踪匿迹阵”,尽可能掩盖这支队伍的行迹。
即便如此,越往深处走,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便愈发浓重。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腐烂发酵后的甜腥气。坐骑开始不安地打着响鼻,若非经过严格训练,恐怕早已惊厥。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心慌气短,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
“就在前面……那个山谷……”塞拉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指着前方一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山坳。
众人望去,只见那山谷入口狭窄,怪石林立,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利口。谷内深处,隐隐有红黑色的雾气缭绕升腾,与外面昏黄的夜色格格不入,显得异常妖异。那令人作呕的硫磺腐臭气息,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李靖抬起手,整个队伍立刻停下,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仔细观察着山谷入口及两侧山崖。果然如塞拉西所言,明面上的守卫并不多,只在谷口隐约可见两个如同石雕般伫立的黑袍身影,以及几处可能存在的暗哨位置。
“袁师,可能感知谷内具体情况?”李靖低声问道。
袁天罡闭目凝神,指尖掐诀,片刻后缓缓睁开眼,面色无比凝重:“谷内邪气冲天,怨念凝聚如实质!那祭坛正在运转,而且……似乎到了关键时刻!生灵血气极其旺盛,他们……正在举行大规模的血祭!”
血祭!所有人脸色一变。
“不能再等了!”李靖当机立断,“张校尉,带你的人,解决掉明暗哨,动作要快,要干净!”
“是!”一名精干校尉领命,带着十余名身手最好的斥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
不过半盏茶功夫,谷口方向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闷响,随即一道微弱的火光闪了三下——得手的信号!
“进!”李靖低喝一声,一马当先,抽出横刀,率先冲向山谷入口。袁天罡、镇异司修士以及五百精锐紧随其后!
一踏入山谷,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和不适!谷内的空气粘稠而灼热,红黑色的雾气阻碍着视线,脚下的土地并非沙石,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透后又干涸板结的诡异土壤!两侧山壁上,刻画着无数扭曲、怪诞、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符文和图案。
山谷中央,景象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一座用不知名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巨大祭坛巍然矗立,祭坛形态扭曲,仿佛某种活着的、正在蠕动的邪恶生物。祭坛之上,堆积如山的,赫然是密密麻麻的人类骸骨和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男女老幼皆有,看服饰,多是西域各族百姓甚至唐军士兵!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沿着祭坛上刻画的沟槽缓缓流淌,汇聚到中心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
近百名黑袍人跪倒在祭坛周围,疯狂地叩拜吟唱,他们发出的并非人声,而是一种尖锐、嘶哑、仿佛来自深渊的呓语!他们的身体随着吟唱微微颤抖,周身弥漫着浓郁的黑红色邪气。
祭坛正上方,红黑雾气最为浓稠之处,一个直径数丈的、扭曲的、燃烧着的巨大面孔正在缓缓凝聚!那面孔没有五官,只有三个不断旋转、吞噬光线的黑洞和无数在其中挣扎哀嚎的虚影!它正在贪婪地吸收着从祭坛黑洞中升腾起的血色能量!
“邪魔!!”袁天罡目眦欲裂,他能感受到那巨大面孔所散发出的、足以污染神魂的恐怖邪力!
“杀!一个不留!毁掉祭坛!”李靖的怒吼声如同惊雷,打破了这邪异的氛围!他深知,绝不能让那邪神面孔完全凝聚!
“大唐!万胜!”五百精锐唐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压抑的恐惧化为滔天战意,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向祭坛周围的黑袍人!
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打断了仪式的进程。那些跪拜的黑袍人猛地抬起头,兜帽下露出的并非人脸,而是一张张被黑红色火焰纹路覆盖、眼神疯狂而空洞的面孔!他们发出非人的咆哮,竟然不闪不避,挥舞着徒手或凝聚出的邪焰武器,疯狂地迎了上来!
战斗瞬间爆发,并且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
唐军士兵结阵而战,刀劈斧砍,弩箭连发,展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然而,这些黑袍人极其诡异!他们的身体似乎对普通刀剑有很强的抵抗力,伤口处没有鲜血,只会涌出更多的黑红色邪气!除非被斩首或刺穿心脏,否则即便身受重创,依旧能疯狂扑击!
更可怕的是,他们能操控邪焰,挥手间便能抛出灼热的火球,或者在地面召唤出小范围的烈焰陷阱!不时还有黑袍人发出那种刺耳的灵魂尖啸,让附近的唐军士兵头晕目眩,动作变形!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唐军士兵被邪焰点燃,化作焦炭,或被疯狂的敌人扑倒撕碎!
“结玄武阵!盾牌在前,长枪突刺!弩手瞄准头部射击!”李靖临危不乱,冷静地指挥着战阵,同时亲自挥刀,他的横刀上凝聚着百战煞气,竟能一定程度上劈开邪气,将一个扑到眼前的黑袍人连人带武器斩成两段!
镇异司的修士们成为了中流砥柱。他们纷纷祭出符箓、法器,与黑袍人的邪术对抗。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来!”一名老道掷出雷符,粗大的电蛇轰击在一个黑袍人身上,将其炸得焦黑粉碎,效果显着!
“清心如水,波澜不惊!”另一名女修士拨动怀中古琴,清越的琴音扩散开来,有效抵消着那扰人的灵魂尖啸。
袁天罡更是直接对上了祭坛上那几个明显是头目的黑袍人。他手中拂尘化作万千银丝,附带破邪金光,与对方操控的几条邪焰巨蟒缠斗在一起,光芒爆闪,气劲四溢!
然而,祭坛上那个巨大的邪神面孔,似乎被战斗和鲜血所刺激,凝聚的速度陡然加快!那三个黑洞般的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发出的吸力甚至开始拉扯战场上的生魂和血气!几名受伤倒地的唐军士兵,竟惨叫着被无形之力拖起,血肉消融,投入了那面孔之中!
“阻止它!”袁天罡焦急大喊,但他被几个强大的黑袍头目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李靖见状,睚眦欲裂。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离京前李渊赐予的、蕴含着一丝真龙之气的护身符!他将其猛地拍在自己的横刀之上!
“吟......!”一声微弱的龙吟响起,横刀瞬间蒙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煌煌正气,驱散邪氛!
“破!”李靖汇聚全身真气,人刀合一,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不顾身后袭来的攻击,悍然冲向祭坛,目标直指那正在凝聚的邪神面孔!
“保护圣像!”一个黑袍头目尖叫着,舍弃袁天罡,扑向李靖!
“滚开!”李靖怒吼,金龙刀光怒斩而下!那黑袍头目凝聚的邪焰护盾如同纸糊一般被撕开,连同他本人也被一刀两断!
但就在这瞬息之间,另一个黑袍头目喷出一口本命邪血,化作一支凝练无比的黑色箭矢,悄无声息地射向李靖后心!
“大总管小心!”一名一直护卫在李靖身边的亲兵奋不顾身地扑上,用身体挡住了这一箭!
“噗!”黑色箭矢穿透铠甲,那亲兵瞬间全身变得漆黑,倒地气绝!
李靖心头一痛,但去势不减,终于冲到了祭坛边缘,手中凝聚了真龙之气和百战煞气的横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劈向那巨大的邪神面孔!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金光与黑红色的邪光猛烈碰撞,整个山谷地动山摇!祭坛剧烈晃动,上面堆积的骸骨哗啦啦滚落!
那邪神面孔发出一声愤怒而非痛苦的咆哮,扭曲了一下,似乎变得虚幻了几分,但并未完全消散!李靖却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倒飞出去,虎口崩裂,嘴角溢血!
“可惜!”袁天罡心中暗叫,龙气虽能克制,但量太少,不足以彻底摧毁这凝聚了大量血食的邪神投影!
然而,李靖这搏命一击,终究是重创了仪式!祭坛的运转出现了片刻的停滞,那些黑袍人身上的邪气也明显波动紊乱起来!
“就是现在!攻击祭坛基座!”袁天罡抓住机会,大声指挥!
还活着的唐军士兵和修士们立刻调转目标,所有攻击疯狂倾泻向祭坛的黑色巨石!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带路的胡商塞拉西,趁着混乱,眼中闪过一抹诡异决绝的红光,他悄悄爬上一处较高的岩石,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怪的黑色雕像,猛地将其捏碎!
一股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邪异波动,瞬间扩散开来,融入了祭坛之中。
原本因受到攻击而光芒黯淡的祭坛,猛地一震!中心那个黑洞中,传出了一声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饥饿的嘶吼!仿佛某个更可怕的存在,被短暂地惊动了!
整个山谷的邪气,陡然暴涨了十倍!
所有黑袍人,包括那些被斩杀的,其尸体都瞬间化为飞灰,所有的邪气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涌向祭坛中心的黑洞!
“不好!快退!”袁天罡脸色剧变,感到一股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正在苏醒!
但,已经晚了。
祭坛中心的黑洞猛地扩张,如同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无尽的、粘稠的、暗红色的邪光从中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靠得最近的数十名唐军士兵和修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乌有!
李靖和袁天罡被那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砸在山壁之上,鲜血狂喷!
绝望,瞬间笼罩了残存的众人。
而那膨胀的黑洞之中,一只完全由暗红色邪光和无数挣扎魂灵组成的、巨大无比的、布满诡异符文的魔手,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探了出来,抓向倒在地上的李靖和袁天罡!
魔窟血祭,竟唤醒了远超预期的恐怖存在!奇袭队,陷入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