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灰烬尚未冷透,纸页烧得只剩一角边角,沈知微指尖还残留着那股焦味。她刚将手收回袖中,一名内侍便跌跌撞撞冲进侧殿,声音发颤:“娘娘!慈宁宫来报,太后在佛堂诵经时突然晕倒,太医已赶去诊治。”
她立刻起身,未多问一句,快步朝慈宁宫走去。
沿途宫人低头避让,她目光沉静,心中却已盘算开来。前脚才烧了裴昭安插的眼线名单,后脚太后便出事,时机太过巧合。她不敢轻信这是意外。
踏入慈宁宫正殿,药香扑面而来。几名宫女守在暖阁外,神色慌乱。她径直掀帘而入,见太后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一名太医正提笔开方,神情如常。
“母后如何了?”她上前低声问。
太医回身行礼:“回娘娘,太后旧日心疾复发,需静养避扰,臣已开了安神定悸的方子,煎服即可。”
沈知微点头,走近床前握住太后的手,触感冰凉。她不动声色退开两步,目光落在案几上的药碗上。碗沿残留些许淡青色粉末,极细,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她垂眸,闭眼。
【心镜系统,启动】
目标锁定:太医。
三秒静默。
机械音浮现:【这补药是王爷亲自送来……说是滋阴养血……可我瞧着颜色不对……怕是动了手脚……但不能说……说了我全家都得死……】
她睁眼,神色未变。
转身端起药碗,假作吹凉,实则用指尖轻轻一抹,再凑近鼻端一嗅——无味,但有轻微涩感。她立即将药碗搁在一旁,对宫女道:“这药不对,重新煎一碗,用昨日御赐的雪参和茯苓,我亲自看着。”
宫女领命而去。
太医脸色微变,欲言又止。沈知微只当未见,转而坐在床边,轻抚太后的额头。片刻后,太后睫毛微动,缓缓睁眼。
“母后醒了。”她柔声道,“可觉得胸口闷?”
太后目光涣散,嘴唇微微张合,良久才挤出几个字:“昭儿……来了吗?”
沈知微心头一紧,面上却更显关切:“裴昭王爷尚未得知消息。母后先安心调息,别想太多。”
太后眼神忽然凝聚,盯着她:“你说……他会不会来?”
沈知微低眉顺眼:“他会来的。他是您亲生儿子,怎会不来?”
太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随即闭上眼,不再言语。
沈知微悄然闭眼。
【心镜系统,启动】
目标锁定:太后。
三秒静默。
机械音浮现:【他竟敢对我下手……难道不怕天下唾骂?……不,他不怕……因为他知道那个秘密……只要我还活着,他就永远登不上龙椅……】
她睁眼,心跳加快。
原来如此。裴昭动手,不是为了弑母夺权,而是怕太后说出什么。而太后明知自己中毒,却仍惦记裴昭是否会来,分明是在试探,在等一个答案。
她握紧袖中的帕子,压下翻涌的思绪。
这时,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声。帘子一掀,裴砚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城门归来的风尘,玄甲未卸,脸上毫无表情。
“母后怎样?”他走到床前,声音低沉。
沈知微起身让位:“刚醒过一次,心脉虚弱,但意识尚清。太医说是旧疾发作,但我发现药中有异样。”
裴砚皱眉:“什么异样?”
她指向那碗未服的药:“我让人重煎了一副,这一碗你看看。”
裴砚接过,仔细查看,又闻了闻。他抬头看向太医:“这药是你开的?”
太医跪地:“回陛下,此药非臣所制,乃裴昭王爷两日前亲自送来,说是北地秘传补方,专治体虚血亏。太后这几日每日一剂,今日清晨照例服用后不久便昏厥。”
裴砚眼神骤冷。
沈知微轻声道:“我怀疑这药被动了手脚。方才试了试,碗沿有粉末残留,入口应有涩感。太医不敢明说,是因为受了威胁。”
裴砚盯着太医:“是不是?”
太医浑身一抖,伏地不起,额头抵地:“臣……臣家中幼子昨夜被人带走……对方说若我说出半个字,孩子便活不过明日……”
“谁带走的?”裴砚问。
“不知……黑衣人……只留下一枚玉扣……是王府常用的样式……”
裴砚沉默片刻,猛然将药碗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查。”他只说了一个字,“把裴昭府上下所有人,进出记录,近十日饮食用药,全部封档彻查。派暗卫盯住他府门口,一只鸟也不准飞出去。”
太医叩首:“陛下明鉴,老臣愿写下口供,但求保全家人。”
“准。”裴砚冷冷道,“你去太医院厢房暂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外出。”
太医被带走后,殿内只剩三人。
太后睁开眼,看着裴砚,声音微弱:“砚儿……你不必为我大动干戈……昭儿他……只是糊涂……”
裴砚站在床前,身形挺直,语气却不容动摇:“他给您下毒,不是糊涂,是谋逆。您是他生母,他都能下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太后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我知道他对皇位有念想……可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能把他交给你们吗?”
沈知微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她再次闭眼。
【心镜系统,启动】
目标锁定:太后。
三秒静默。
机械音浮现:【砚儿……我对不起你……但我必须护住那个秘密……直到最后一天……】
她睁眼,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
原来太后早知一切。她不是偏袒裴昭,而是在用自己的命拖时间。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一个能守住真相的人。
沈知微走上前,握住太后的手:“母后,您不用一个人扛。只要您还想活下去,我们就不会让任何人得逞。”
太后睁开眼,看了她许久,终于轻轻点头。
裴砚转身看向沈知微:“你刚才说药中有毒,可有证据?”
“有。”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里面包着刮下来的粉末,“我已经命人送去验毒,结果很快就会回来。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裴昭以为太后一死,您就会背上不孝之名,朝野动荡,他便可趁机逼宫。但他没想到,太后早就识破他的野心,也留了后手。”
裴砚眼神一凛:“你是说,母后知道他的软肋?”
“不止。”她说,“他知道的秘密,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裴砚沉默片刻,低声道:“母后,若您知道什么,现在可以说出来。我会保护您。”
太后摇头:“还不到时候。我现在说出来,只会让他狗急跳墙。我要活着,才能让他死得彻底。”
裴砚咬牙:“可您不能再冒险。从现在起,您的饮食由御膳房专人送递,每一道菜都先试毒。你的贴身宫人全部换掉,只留可信之人。”
太后没反对,只问:“昭儿呢?你会怎么对他?”
“暂时不动。”裴砚道,“我要看他下一步怎么走。”
太后嘴角微动,似笑非笑:“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那就让他来。”沈知微说,“我们等着。”
裴砚看向她:“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她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多恨您,又有多怕您开口。”
裴砚盯着她片刻,终是点头:“好。但你不准靠近他。若有危险,立刻退开。”
“我知道。”
这时,宫女端来新煎的药。沈知微亲自接过,试了温度,扶起太后喂下。药汁顺着嘴角滑落,她用帕子轻轻擦去。
太后喝完药,气息稍稳,闭目休息。裴砚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先回乾元殿调派人手,半个时辰后回来。”
沈知微送他到门口。
裴砚停下脚步,回头问:“你真觉得母后知道关键秘密?”
“她知道。”她说,“而且她宁愿死,也不愿现在说出来。”
裴砚眼神复杂,终是转身离去。
殿内重归安静。
沈知微坐回床边,看着太后沉睡的脸。烛光摇曳,映在她眼中,像一层薄雾。
她伸手探了探太后的脉搏,跳得慢而弱。这不是普通的毒,是慢性侵蚀心脉的方子,日积月累,最终致人猝死。若非今日及时发现,再过几日,便是神仙难救。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一点药渣。
就在这时,太后忽然睁开眼,声音极轻:“知微……你相信报应吗?”
沈知微一怔:“我相信因果。”
太后笑了下,闭上眼:“那就够了……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她的呼吸忽然一滞,手指猛地抓紧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