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校尉跪在太极殿中央,声音响亮:“启禀陛下!京兆尹查获私铸铜钱一批,源头指向礼部前侍郎府邸!”
大殿内原本紧绷的气氛骤然收紧。宗室老臣们低头交换眼神,有人嘴角微动,似有冷笑。寒门官员则神色凝重,目光齐齐望向丹墀之上的沈知微。
她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抚过袖中木匣边缘。那里面是昨夜刚收的供词名单,尚未展开清算,新的案子又撞上来。但她脸上没有半分惊色。
裴砚坐在龙座上,指节敲了下扶手:“查。”
一个字落下,百官屏息。
沈知微抬眸看向殿外天光。云层厚重,日影偏斜,已是午后。她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击。那些人不会甘心退场,他们要的不是改政,而是将她彻底赶出朝堂。
当晚,她未回凤仪宫,留在御书房旁的静室批阅卷宗。烛火摇晃,门外传来脚步声。
“皇后娘娘。”内侍低声禀报,“钦天监正求见,说有要事通传。”
沈知微放下笔:“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臣走入,玄纹官袍整洁,手中捧着星图简册。他行礼后直起身:“娘娘,今夜子时,南天现异象。凤星入紫微垣,与帝星并列,光芒交映,持续三刻不止。”
殿内烛火微微一颤。
沈知微看着他,不动声色,心中默念:“心镜系统,启用。”
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使用次数+1,冷却开始计时。”
她凝视钦天监正双眼,三秒之内,捕捉到对方心声——
“星轨分明,不敢妄言。”
她收回视线,神色平静:“你确定观测无误?”
“老臣执掌钦天监十年,历法星图从不出错。此象千年难遇,主皇后德配天地,天命所归。”
沈知微没有立刻回应。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夜风扑面,天上星辰清晰可见。东南方一颗亮星熠熠生辉,确与北斗相近。
她合上窗,转身道:“明日早朝,你亲自上奏。”
次日清晨,太极殿钟鼓齐鸣。
钦天监正出列,将星图呈于御案,当众陈述昨夜天象。话音未落,周元礼便踏步而出。
“荒谬!”他声音陡起,“凤星临世?自古史册可有记载女子干政而得天象庇佑?此必是有人操纵星官,伪造天意,为后宫摄政造势!”
几名宗室老臣立即附和。
“钦天监隶属太常,与皇后同属宫中体系,岂能独信其言?”
“若今日因一星象便许妇人议政,明日是否还要立女相、设女将?祖制何在!”
群臣躁动,殿内喧声四起。
沈知微立于凤座侧,始终未动怒。等众人声势稍歇,她才缓缓开口:“天道运行,自有其律。若诸位不信钦天监所言,不如亲往观星台一验。”
她语气温淡,却字字清晰:“三日后夜半,由宗室代表、礼部官员、钦天监三方共测南天星图。若凤星不在其位,我愿当众请罪,从此不再参与朝议。”
全场骤然安静。
周元礼脸色微变,没料到她竟主动提出验证。
裴砚坐在龙座上,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沈知微身上。他缓缓点头:“准奏。禁军即刻接管观星台,三日内不得有外人擅入。届时朕亦亲临。”
三日转瞬即至。
夜半时分,皇城北隅的观星台灯火通明。青石台阶两侧立满持戟禁军,肃穆无声。裴砚携沈知微登台,身后跟着钦天监正、礼部尚书及三名宗室元老。
天空澄净,星河如练。
钦天监正取出铜制浑仪,对准南天方位,慢慢调整角度。片刻后,他低声道:“凤星已入紫微第三宫,距帝星不足半寸,光芒交汇,确为并耀之象。”
礼部尚书亲自上前查看星图对照,眉头越皱越紧。
一名宗室老臣不信邪,自己动手校准仪器。可当他透过窥管望向星空时,身体猛地一震。
那颗明亮的星,确实就在记录的位置上,与帝星遥遥相对,光辉相连。
台下一片死寂。
裴砚站在栏边,望着满天星辰,许久未语。直到一阵夜风吹起他衣角,他才侧头看向沈知微。
她披着素色斗篷,面容沉静,目光落在星河深处,仿佛早已知道这一刻会来。
他低声说:“天亦助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四日后,太庙祭祀大典如期举行。
晨光初照,朱红宫门缓缓开启。沈知微着皇后礼服,随裴砚步入太庙正殿。香烟袅袅,钟磬齐鸣,百官列于阶下,百姓围聚宫墙之外。
祭礼完毕,帝后并肩走出大殿。
阳光洒在汉白玉阶上,映出两人身影。百姓伏地叩首,呼声如潮。
“真龙凤!真龙凤啊!”
有人抬头望着他们并行的身影,激动得老泪纵横:“帝星与凤星同辉,这是盛世之兆!”
宗室老臣们站在远处,面色灰败。周元礼拄着拐杖,脚步踉跄,几乎跌倒,被身旁人急忙扶住。
沈知微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停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些曾经反对她的人,也没有去听四周沸腾的呼声。她的手按在胸前,那里贴身藏着一本薄册——《民生簿》最初的副本,纸页泛黄,边角磨损。
这是她重生后记下的第一笔账:谁害过她,谁帮过她,谁该还债。
如今,账本还在,但她写的不再是仇恨。
她抬起头,看向远方。
城门外,一辆马车正驶入京城。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几张年轻面孔。那是新录取的寒门学子,怀里抱着书卷,满脸兴奋地议论着即将开始的吏部考核。
一名女童从街边跑过,手里举着一张纸,大声念着:“女子也可考吏员!我要去报名!”
母亲在后面追着喊:“慢点跑,别摔着!”
笑声洒满长街。
沈知微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裴砚走在她身侧,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力道很稳。
她没挣脱,也没看他,只是任他牵着,一步步走向宫城深处。
队伍穿过金水桥,转入内廷方向。沿途宫人纷纷避让行礼。
一名小太监端着药盘匆匆走过回廊,低头不敢抬头。药碗盖着青瓷碟,边缘渗出一点褐色汁液,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沈知微的脚步顿了顿。
她看见那滴药汁顺着碗沿滑落,滴在石板缝里,迅速被尘土吸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