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落,宫灯微晃。
沈知微坐在案前,指尖划过账册最后一行字。女官低头回话:“春杏之弟三日未出客栈,昨夜有人自后巷潜入,停留半炷香离去,随后不见踪影。”
她合上册子,声音不重:“盯紧他,别打草惊蛇。”
女官退下,殿内只剩烛火轻跳。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外头风冷,吹得檐角铜铃轻响。她没多看,转身披上外袍,往勤政殿去。
裴砚还在批折子。听见脚步声抬眼,见是她,放下笔:“有事?”
“北狄使团离境后转向西境,你查他们做什么?”她问。
“试探边防虚实。”他说,“但他们在等什么,我不确定。”
“我知道。”她说,“他们在等宫里乱起来。”
裴砚停顿一瞬,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子险些中毒,背后之人尚未落网。若此时朝中再起动荡,内外呼应,便是最佳时机。
“礼部尚书最近如何?”她忽然问。
“主持春祭筹备,一切如常。”
“如常?”她冷笑一声,“那就去看看,他到底有多‘如常’。”
次日早朝,百官列班。沈知微立于屏风后,目光落在礼部尚书身上。此人五十上下,面容端正,举止恭敬。当裴砚提及春祭仪程时,他出列奏对,条理清晰,毫无破绽。
她闭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内,礼部尚书心头闪过一句:“玄音阁死士已入城,祭典夜动手,许砚舟必死。”
她睁眼,神色不动。
许砚舟站在文官队列第三位,年轻沉稳,是新晋内阁协办大臣。寒门出身,因治灾有功被提拔。此刻他正低头记注,不知自己已被列为刺杀目标。
散朝后,沈知微召来谍网女官,低声吩咐:“盯住礼部侍郎,尤其是夜间行踪。另外,查玄音阁近月可有异动。”
女官领命而去。
当晚,她亲自出席礼部筹备会。议事厅内灯火通明,诸臣围坐。她坐在主位旁,听各司汇报进度。
“今年春祭,宜增百官祈福卷。”她忽然开口,“祝文由各部主官亲书,交钦天监焚化,以示诚敬。”
众人应是。礼部尚书略一迟疑,随即附和:“娘娘所言极是。”
她看他一眼,不动声色。
这一环设得巧妙。祝文需亲手书写,流转登记,任何私下传递都将留下痕迹。若他真与外敌勾结,必在此处露出马脚。
三日后,谍网回报:礼部侍郎每至子时便换便服出城,前往城西药王庙。跟踪两夜,均见黑衣人出入,形迹诡秘。
第三夜,她亲自调令羽林军封锁庙外街巷。裴砚亲自带兵压阵,禁军悄然包围药王庙。
子时三刻,一顶轿子从城南而来,停在庙门前。轿帘掀开,走出一人,锦袍玉带,身形步态与礼部尚书完全一致。
门内走出数名黑衣人,其中一人抱拳:“大人,玄音阁七堂主已到齐。”
“计划照旧。”尚书低声道,“祭典当日,贡品车队混入死士,趁百官叩拜时发难。先杀许砚舟,再散谣言,说太子病体乃皇室失德所致。”
“那皇后呢?”
“暂不动。她如今势大,需借外力除之。”
话音未落,庙门轰然被撞开。禁军涌入,火把照亮大殿。尚书脸色骤变,转身欲逃,却被当场按倒在地。
搜身之后,从其袖中取出密信十余封。一封写明“许砚舟可用为傀,实权归我等”;另一封列出朝臣名单,标注“可联”“可胁”“可除”。更有边军将领姓名在列,附言“已许重金,只待信号”。
翌日朝会,沈知微当众宣读密信内容。满殿哗然。
裴砚拍案而起:“凡涉结党者,一律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礼部尚书跪在殿中,面如死灰。他抬头看向沈知微,嘴唇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说呢?”她反问。
他闭上眼,不再言语。
裴砚当即下旨:许砚舟升任礼部左侍郎,暂理部务;另设内阁监察使,专查官员私相往来。人选由沈知微提名,直接对帝后负责。
散朝后,士族老臣聚于偏殿,低声议论。有人说证据不足,有人称此举动摇礼制根本。但无人敢当面抗旨。
沈知微回到凤仪宫,召来谍网女官:“玄音阁在民间如何?”
“已在城南慈恩寺设坛,借讲经之名聚众,散播巫蛊之说。百姓传言‘圣水治病’‘符咒改命’,尤以妇孺居多。”
她沉默片刻,起身走向衣柜。
“明日我去慈恩寺。”
女官大惊:“娘娘不可!那是江湖邪派,您身份尊贵,岂能亲涉险地?”
“正因为我是皇后,才必须去。”她说,“宫中毒了,我能清;民间乱了,我不看,谁看?”
她取出一件素色斗篷,轻轻披上。斗篷旧了,边角有些磨损,但她穿得很顺手。
“准备马车,走侧门。”她说,“不要惊动任何人。”
女官还想劝,见她眼神坚定,只得低头应下。
夜深,宫门轻启,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缓缓驶出。车轮碾过石道,声音不大,渐渐消失在街角。
城南方向,灯火稀疏。
慈恩寺山门紧闭,但后院偏殿透出光亮。几个身影蹲在墙根下,低声交谈。一人手中提着桶,桶里液体泛着微光。
“圣水熬好了。”那人说,“天亮前要送到各家,每人一碗,不得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