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的街道上，人流如织。
曹三阳刚交接完最后一批货物，身上那件灰色的速递短褂沾满了尘土，额角的汗混着灰，划出几道狼狈的印子。他捏着今天赚来的两百个灵珠，正盘算着是买一粒最便宜的辟谷丹，还是留着晚上回蚁巢打坐用。
脚步声和说笑声从他身侧传来，很熟悉。
他下意识地抬头。
是林清婉。
她换了一身崭新的月白色宗门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云纹，走动间像一朵流动的云。她身边的男人，曹三阳不认识，但对方腰间悬挂的玉佩和鞘上镶嵌的宝石，无一不说明着其优渥的家境。那男人正侧头对林清婉说着什么，逗得她掩嘴轻笑，眼波流转，是他从未见过的娇俏模样。
曹三阳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想躲，但已经晚了。林清婉的视线扫了过来，在他那身速递短褂上停留了一瞬，眼里的笑意迅速冷却，化为一丝淡漠，甚至还夹杂着一点点……嫌恶。
就像看到路边一块沾了泥的石头。
她收回目光，对身边的男弟子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风把那句话的尾音送进了曹三阳的耳朵里。
“……没什么，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很没用。”
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在他的心口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男弟子闻言，瞥了曹三阳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揽着林清婉的肩膀，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衣料摩擦的“沙沙”声，玉佩碰撞的清脆声，都像是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
曹三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围的喧嚣声仿佛都消失了，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血液奔流的轰鸣。那句“很没用”在他脑子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变成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直到刺破皮肤，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将他从那片空白中拉了回来。
他没有追上去。
他只是站在那里，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
然后，他转身，走向了新生弟子聚集的区域。
“李师兄，帮我打听个人。”
曹三阳将一百个灵珠拍在桌上，推到一个正在擦拭飞剑的弟子面前。
那弟子是和他同批入门的，平日里最是消息灵通。
“哟，三阳，发财了？”李师兄收起灵珠，脸上堆起笑，“说吧，看上哪家的小师妹了？”
“不是，”曹三阳的声音有些沙哑，“今天跟着林清婉的那个男的，是谁？”
“林清婉？”李师兄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你说的是陈飞吧？咱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人家可是陈长老的侄孙，一进门就是内门弟子待遇。”
曹三阳的心沉了下去。
“他什么修为？”
“练气五层。”李师兄啧啧两声，“听说他卡在四层巅峰好久了，前几天刚用一颗‘破障丹’冲上去的。怎么，他惹你了？”
练气五层。
曹三阳，练气二层。
三个境界的差距，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别说打，他连对方的护身灵气都未必能破开。
曹三阳没说话，拿起桌上自己的那杯凉茶，一口喝干。
“我劝你别去招惹他。”李师兄看他脸色不对，好心提醒道，“那种人，咱们得罪不起。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曹三阳把茶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闷响。
“谢了。”
他站起身，转身就走。
他确实得罪不起。
用宗门的规矩，他永远也报不了这个仇。
可心里的那团火，已经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宁可死，也不想再听到那句“很没用”。
既然规矩不行，那就用规矩之外的法子。
他需要一样东西。一样能抹平三个境界差距的东西。一样足够锋利，足够快，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果掉他的东西。
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像影子一样，总是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
那个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被他一次次冷漠推开的女人。
苏云。
传功堂外的一片竹林里。
苏云正和几个女弟子说着话，她一贯是人群的中心，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
曹三阳径直走了过去。
围在苏云身边的几个人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阴郁气息，和这里的轻松氛围格格不入。
“曹师兄？”苏云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曹三阳没理会旁人，走到她面前，站定。
“找你有事。”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什么事呀？”苏云歪了歪头，笑容依旧。
“借我一件法器。”
苏云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她身边的几个女弟子也面面相觑，眼神古怪。哪有这样开口借东西的？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你要什么样的法器？”苏云很快恢复了常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能杀人的。”曹三阳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个女弟子吓得后退了一步，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
苏云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盯着曹三阳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但灰烬之下，压着即将喷发的岩浆。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身边的女弟子们笑了笑：“你们先回去吧，我跟曹师兄单独聊聊。”
女弟子们如蒙大赦，匆匆告辞。
竹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要杀谁？”苏云轻声问。
“你不用知道。”
“借可以，”苏云向前走了一步，凑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她身上还是那股清雅的草木香，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锋利，“你拿什么还？”
曹三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有一种冷静的、审视的探究。
他知道，她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
“我这条命。”他缓缓开口，“你要，就拿去。”
苏云笑了。
不是那种温婉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欣赏和玩味的笑。
“你的命，现在可不值钱。”她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曹三阳的胸口，“不过……我喜欢做长线投资。”
她收回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的短刺，不过三寸长，上面没有任何符文，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破甲锥’，一次性的法器。只要灵力足够，练气七层以下的护身灵气，一击即溃。”她将短刺递到曹三阳面前，“用的时候，对准了。机会，只有一次。”
曹三阳接过那枚短刺。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像握着一块玄冰。
他没有说谢，只是深深地看了苏云一眼，然后将‘破甲锥’揣进怀里，转身就走。
“喂。”苏云在他身后开口。
曹三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我等着你，用一条值钱的命，来还我这个人情。”
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句冰冷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