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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我豁出老脸去求进阳帮你,你小子还敢在这儿耍花样,兔崽子你是不是找打?”
光骂还不解恨,嘴上说着,脚也跟着踹了过去。
刹那间。
刘海忠家里就跟炸了锅似的。
乱成一团。
刘光齐被他爹踹得满地乱爬,狼狈得像条野狗。
老刘那一身力气可不是白给的,干了这么多年锻工,劲儿大得很。
“爸、爸!别打了!我说、我全说!”
“哎哟当家的,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讲嘛!光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动手!”
“哎我**!秋白你过来,别溅你一身油星子。”
“爸,光齐知道错了,他交代、他全都老实交代!你别打了,李处长还在这儿呢,别让人看咱家笑话。”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场面总算被控制住了。
等众人重新坐下,刘光齐的态度明显老实了不少,说话也诚恳多了。
人差点被他爹给打懵。
这么多年,光看两个弟弟挨揍,自己从没尝过这滋味。
今天被他爹大脚丫子一顿踹,才知道是真疼。
人也一下子清醒了,终于回想起被父爱支配的恐惧。
得,还是老实交代吧。
再糊弄下去,怕是等不到要债的来弄死自己,亲爹就得先把他给打残了。
“咳,其实……其实就是人家给我下了个套,我傻乎乎就钻进去了。这事儿得从两三个月前说起……”
“……就这样,我实在没辙,就从布庄的公款里挪了五千块给刀爷的人。按他们的算法,我还欠四千多——可我明明只借了三千二,剩下的全是利息……”
“爹,进阳,月底布庄就要盘货对总账,那五千块我得填上,不然就是挪用公款。公方经理要是发现往上一报,我就得吃枪子儿。”
“欠刀爷的钱也得赶紧还,不然剩下那四千多,到下个月说不定就滚成**千了,利滚利涨得太吓人。”
“求你们救救我,帮我凑凑钱吧……只要一万块,就能把账全平了。以后我慢慢还,一定还……”
刘光齐话音刚落,便失控地放声大哭起来。
刘家众人一时都愣住了。
老刘与二大妈虽见过讨债的人,却并不清楚儿子究竟是如何欠下的债务。
刘光齐之前说得含糊糊,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还以为是亲家那边的生意出了岔子。
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是被放**的盯上,甚至还拿了好几千块钱。
刘海忠顿时心沉到了谷底。
自古以来,借了这种**,不弄得倾家荡产,哪有可能还得清?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老刘还在**,一旁的王秋白已经惊叫起来:
“哎呀!二大妈,二大妈!进阳,刘师傅,快看,二大妈晕过去了!”
二大妈急火攻心,当场昏倒在地。
李进阳又是掐人中,又是让老刘帮她顺气,好不容易才把人唤醒。
二大妈一醒过来,就拍着地嚎啕大哭。
欠了那么多债,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光齐,你是要逼死你爹娘……”
“呜呜,这么多年不回家,一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惹了大祸,回来拖爹娘下水。”
“老天爷,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儿子谁爱要谁要吧,我不要了……”
见母亲在地上又哭又闹,刘光齐满脸羞愧,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王秋白小声劝着二大妈,却怎么也劝不住。
老刘得知儿子借了那么多**,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闷酒一杯接一杯地灌。
一个家,转眼间就像要散了似的。
面对这一幕,李进阳心中其实暗自高兴。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刘海忠家遇到的困难越大,他伸手相助,这份人情也就越重。
这次帮了他们,得让老刘记一辈子恩情。
等刮风的时候,要是有不长眼的来找我麻烦,老刘肯定得像条狗似的护着我。
“咳。”李进阳轻轻咳了一声,拉过板凳坐下,劝道:“刘师傅,先别急,光齐哥去借印子钱,这事是办得有点糊涂,但也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不是还有我吗?”
他说着,眨了眨眼。
老刘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李进阳。
他没想到,李进阳知道刘光齐借了印子钱,居然还愿意管这事!
谁不知道放印子钱的没一个善茬?
惹上他们,就算他们不敢动李进阳,也难免沾一身腥。
白天他跟李进阳说的是儿子欠了公家的钱,李进阳答应等事情闹大后,托人让司法那边饶儿子一命,这已经是天大的情分。
谁能想到,李进阳居然还愿意再拉一把!
“进……进阳,你的意思是……?”
“进阳,我刘海忠发誓,你要是能帮光齐把这事摆平,我家两辈子都念你的恩,要是反悔,天打雷劈……”
刘海忠嘴唇哆嗦着发**誓。
李进阳抬手拦住他,温和地笑了笑:“刘师傅,严重了。”
“咱们是自己人,自己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用不着说这些。我相信,要是我哪天落了难,刘师傅有能力的话,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对吧?”
他没让刘海忠再开口,转头看向刘光齐:“光齐哥,说说吧,那个刀爷是什么人?”
刘光齐还是垂着头。
他苦笑道:“进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咱们真惹不起刀爷。欠他钱的人,没一个赖得掉。津门谁不知道他?他具体什么来路我也不清楚,总之是个狠角色……”
陈玉婷叹了口气,接过话。
“我是津门人,从小在那儿长大。剩下的我来说吧,刀爷几十年前就出了名,算是跟我爹一辈的人……”
陈玉婷挑了几件刀爷心狠手辣的事说了出来。
有的是解放前的,也有的是解放后的。
她越听脸色越发苍白,神情中透出绝望。
刀爷的地位,哪里是陈家能够相提并论的。
别说如今没落的陈家,就算是陈家最鼎盛的时期,在刀爷面前也不过是只小虾米。
陈玉婷隐隐有种感觉,如果刘光齐还不上欠款,这笔债最终恐怕会落到陈家头上。
一想到这个结局,她就怕得浑身发抖。
刘海忠和二大妈听得目瞪口呆。
照儿媳妇的说法,那可是能在城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过去只在天桥说书人的故事里听过。
谁想到这辈子竟真能遇上,而且还得罪了对方!
真是倒了大霉。
“好家伙!照你们这么说,那位刀爷怕是津门混混行里的祖师爷了,跟京城那几个开鸽子市的大佬一个级别。”
“这样的人物也私下放贷吗?”
王秋白听得连连称奇,忍不住好奇问道。
李进阳也带着疑惑看向刘光齐。
这事确实有点不对劲。
混到那个层次的人物,解放后大多都洗白了,至少也会低调行事。那些顽固不化的,早就被处理了。
刘光齐口中的刀爷就算还做些擦边的买卖,也不至于亲自去放印子钱吧?
实在有**份。
刘光齐有些难为情地说:“其实我不是直接跟刀爷借的钱,他大概都不认识我。我是从他一个叫陈马的手下那儿拿的钱。”
“不过陈马确实是刀爷的人,不少人都见过他跟着刀爷出门。”
“至于那笔钱到底是刀爷的还是陈马的,我就不清楚了。现在追着我要债的也只有陈马,他带人一路追到京城,听说前几天还去了轧钢厂……”
李进阳这才明白过来,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刀爷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小混混找来了四九城。
“那事情就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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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齐哥,你应该知道怎么找到陈马吧?明天你带他来轧钢厂,到我办公室,我亲自跟他聊聊。”
“刘师傅,你也别担心。欠债还钱是理所应当的,但你已经还清了本金,剩下的利息还那么多,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我去跟他讲讲新社会的道理。”
李进阳这话的意思,是让老刘别怕。
你家的事我担下了。
一定给你处理好。
安抚了刘家人几句,李进阳在刘师傅连声道谢中,带着王秋白离开了。
一出门,他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以他现在的人脉和地位,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要不是为了拉拢老刘,他都懒得管。
不管是什么陈马,还是什么刀爷,不过是些地痞流氓,顶多在灰色地带有点名堂。
但在红旗下,他们算什么?
他们要是愿意好好谈,那最好。
要是不愿意……
那以后就别谈了。
“进阳,你去招惹那些放**的,真的没问题吗?我是说,老刘这人用处不大,没必要为他惹麻烦。”
回到家,王秋白担心地说。
在她看来,人只分有用和没用。
刘海忠一家就属于没用的。
她不想李进阳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去惹不必要的麻烦。
李进阳摆摆手,“晚上吃饺子,去和面吧。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见李进阳信心十足,王秋白也就不再多说,转身去和面。
想想也是,进阳现在常和部里的领导一起应酬,接触的都是什么层次的人?
几个放**的地痞,能掀起什么风浪?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红星轧钢厂大门口。
五六名裹着厚棉袄的男人蹲在路边,嘴里叼着烟低声交谈。
一个眼神精明的青年猛吸几口掐灭烟头,用脚碾了碾,凑近领头的汉子:
“大哥,刘光齐那小子约在红星第三轧钢厂碰头,该不会耍花样吧?”
“我看他压根没打算还钱,真要还钱哪儿不能还?非选他爹单位?”
“咱们在四九城人生地不熟,办事得留个心眼,别栽了跟头。”
众人纷纷点头。
混混行当也分高低,能被带出来收账的要么能打,要么有脑子。
那些莽撞的新手绝不会带出来,当家的也怕惹麻烦。
江湖人见惯刀光剑影,却最讲究和气生财。
陈马沉吟片刻,神色凝重:“我寻思是刘光齐他爹找了厂里领导说和,才约在这儿。大厂要脸面,不至于在自家地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