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咨询室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倩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着纸巾，眼神有些游离。
“今天感觉怎么样？”心理医生张医生温和地问道。
“还是会做梦。”许倩的声音很轻，“梦见那些...那些声音。”
“什么声音？”
“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还有...还有那些人的喊叫声。”许倩闭上眼睛，
“有时候半夜醒来，我会以为自己还在那里。”
张医生在记录本上写了几笔：“这很正常。创伤后应激反应需要时间。你现在能正常生活了吗？”
“白天还好。”许倩点点头，“我在一家公司做文员，同事们都很照顾我。就是...就是不敢一个人待着。”
“害怕什么？”
“害怕电话响。害怕有人敲门。”许倩的手抖了一下，
“上个月有个快递员敲门，我躲在屋里不敢开门，一直到他走了才敢出来。”
张医生递给她一杯水：“这些反应会慢慢减轻的。你现在能和家人正常交流吗？”
“能。”许倩喝了一口水，“就是不愿意提那些事。妈妈有时候想问，我就会...就会很烦躁。”
“那我们今天换个话题。”张医生合上记录本，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许倩愣了一下：“想做的事？”
“比如工作计划，生活目标，或者...想帮助别人什么的。”
“帮助别人...”许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我现在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帮助别人？”
“不一定要做什么大事。”张医生笑了笑，
“有时候，经历过痛苦的人，反而最能理解别人的痛苦。”
两周后，许倩走出咨询室，步伐比以前稳了一些。
她在楼下的咖啡店坐下，准备等朋友小雅。
“倩倩！”小雅匆匆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你气色好多了！”
“还行吧。”许倩勉强笑了笑，“你怎么这么着急？”
“我遇到个事，想问问你。”小雅压低声音，
“你还记得我表妹雨晴吗？刚大学毕业那个。”
“记得啊，挺可爱的小姑娘。”
“她最近在找工作，有个人说能给她介绍高薪工作，让她到东南亚去。”小雅皱着眉头，
“说是什么网络公司，月薪两万起步，包吃包住。”
许倩手中的咖啡杯险些掉落。
“怎么了？”小雅关切地看着她。
“什么...什么公司？”许倩的声音有些颤抖。
“说是做网络推广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小雅没注意到许倩的异常，继续说道，
“雨晴挺心动的，说准备下周就过去。我总觉得不太靠谱，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能去！”许倩突然抓住小雅的手，力气大得让小雅吃痛。
“倩倩，你怎么了？手这么用力...”
许倩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小雅，你相信我，千万不能让雨晴去！”
“为什么？”
“因为...因为...”许倩努力平复着呼吸，脑海中闪过园区里的那些画面：
那些和雨晴年纪相仿的女孩，被迫坐在电脑前诈骗陌生人，完不成任务就要挨打...
“倩倩？”小雅担心地摇摇她的肩膀。
“我知道那是什么。”许倩抬起头，眼中有了决心，
“那不是什么正经工作，那是...那是电信诈骗。”
“什么？”小雅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们会把人骗到那里，强迫做电信诈骗。完不成任务就打你，想逃跑就...就会死人的。”许倩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坚定，
“小雅，你一定要阻止雨晴，一定要！”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许倩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开口：“因为我经历过。”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许倩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小雅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马上给雨晴打电话！”小雅急忙掏出手机。
“等等。”许倩拦住她，“光是阻止雨晴还不够。还有多少个雨晴呢？”
“那怎么办？”
许倩想起了张医生的话：经历过痛苦的人，最能理解别人的痛苦。
“我要去警察局。”她站起身，
“我要告诉警察，告诉所有人，这些骗子是怎么骗人的。”
“可是你...你能行吗？”小雅担心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许倩摇摇头，
“但是如果我不说，就会有更多的雨晴被骗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重蹈我的覆辙。”
第二天上午，许倩出现在市公安局。接待她的是反诈中心的王警官。
“我想参加反诈宣传。”许倩直接说道。
“宣传？”王警官有些意外，“您是...？”
“我是许倩。宛北园区的受害者。”
王警官立刻严肃起来：“您有什么情况要反映吗？”
“不是反映情况。”许倩深吸一口气，
“我想现身说法，告诉大家电信诈骗的真相。特别是那些高薪招聘的骗局。”
“这...”王警官犹豫了，“您确定吗？这对您来说...”
“会很痛苦。”许倩点点头，
“但是如果能阻止哪怕一个人被骗，这种痛苦就是值得的。”
“需要考虑一下吗？”
“不需要。”许倩的声音很坚定，
“我朋友的表妹差点就被骗了。如果我再不站出来，就来不及了。”
一周后，市里举办了一场大型反诈宣传活动。
台上，许倩面对着台下几百双眼睛，手微微颤抖，但声音很清楚。
“大家好，我叫许倩。三个月前，我被骗到了宛北的电诈园区...”
台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
“他们说给我介绍高薪工作，月薪两万，包吃包住。听起来是不是很诱人？”许倩苦笑了一下，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到了那里我才知道，那里不是什么公司，那是地狱。”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没有停下，
“他们强迫我们给国内的人打电话，编各种理由骗钱。完不成任务就打你，想逃跑就...就会出人命。”
台下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议论声越来越大。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被骗的都是贪心的人。”许倩提高了声音，
“但是请大家想想，有哪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想找个好工作？有哪个家庭困难的人不想改善生活？”
“骗子就是利用了我们这些正常的愿望。”她停顿了一下，
“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要大家同情我，而是要告诉大家，那些听起来太好的机会，往往都是陷阱。”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大家都在专心听着。
“如果有人给你介绍境外的高薪工作，请一定要多想想，多查查。”许倩的声音有些哽咽，
“因为一旦被骗过去，想回来就很难了。”
“最后，我想对那些已经被骗过去的朋友们说：”她看向台下，“不要放弃希望。警察叔叔们一定会救你们回来的。”
宣传活动结束后，许倩走下台，发现台下有很多人在等她。
一个看起来还是学生的女孩走过来：“姐姐，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有什么用吗？”许倩问道。
“有！”女孩用力点头，
“我室友前两天还在考虑一个境外工作呢，我回去就告诉她你说的话。”
一个中年男人也走过来：“小姑娘，你很勇敢。我儿子刚大学毕业，我回去就告诉他小心这些骗局。”
许倩看着围过来的人群，眼中涌出泪水。
但这次不是痛苦的眼泪，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晚上回到家，许倩给张医生发了条短信：“张医生，我今天做了件事，觉得很有意义。”
很快收到回复：“什么事？”
“我参加了反诈宣传。虽然很紧张，但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那很好。明天咨询的时候，我们可以详细聊聊。”
许倩放下手机，走到窗前。
外面的夜色很美，她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看过夜景了。
她想起园区里那些还在受苦的人，想起台下那些认真听讲的面孔，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力量。
也许，痛苦真的可以变成帮助别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