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凌晨两点五十分。
专案组车队已经抵达废石场外围预定位置，所有人员就位，等待陆明的最后命令。
夜色浓重如墨，山风吹过枯枝，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远处山腰上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陆明蹲在一块巨石后，举起夜视望远镜仔细观察。
废石场里一片寂静，石墙机关紧闭，隧道入口看不见任何灯光。
只有一只野猫从废弃的石堆上跳过，留下一串轻微的脚步声。
他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手表——两点五十二分。
还有八分钟。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各组就位。”他压低声音，通过耳麦下令。
“突击组就位。”
“搜查组就位。”
“封锁组就位。”
苏哲蹲在他身边，检查着手枪的弹匣，动作娴熟而冷静。
老马在不远处，用夜视仪观察废石场周围的地形，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几笔。
陆明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达最后的行动命令。
但就在这时——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嗡……”
在这寂静的夜里,震动声格外刺耳。
陆明心头一紧，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罗正刚。
凌晨两点五十分，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罗正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
这绝不是巧合。
苏哲也注意到了，转过头,眼神里满是警惕。陆明对他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后站起身，走到远处一棵枯树后，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罗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陆组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电话那头传来罗正刚温和的声音，
“我刚接到线报，城西废石场有异动，疑似有大规模违法活动。我正准备调集特警进行围剿。”
陆明的手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他的心跳在耳边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
“罗局，你的线报从哪来的？”
他问，声音依然平稳，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线人保密，这是规矩，陆组长应该理解。”
罗正刚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
“不过既然你们专案组也在关注这个地方，那正好，我建议我们来一次联合行动。由你们主导，市局配合，向上级展示一下中央和地方的合作无间，怎么样？”
陆明沉默了几秒。
他脑海里飞快地转动，计划泄露了。
而且泄露得非常彻底。
罗正刚不仅知道他们要行动，甚至连地点、时间都一清二楚。
但现在……他没有选择。
如果拒绝，就是公然与地方实力派翻脸，坐实不信任地方的口实。
到时候罗正刚完全可以向上级汇报说专案组拒绝配合,独断专行,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
如果同意，行动的指挥权和节奏将被严重干扰，甚至可能……前功尽弃。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陆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罗局，那就请你带人到废石场北侧集结，我们在指挥车上会合。”
“痛快！”
罗正刚的声音里满是欣喜，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陆组长就是大气！我马上就到，最多十分钟。”
挂断电话，陆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站在那里，盯着手机屏幕,足足十秒钟没有动。
远处传来夜鸟的叫声，凄厉而孤独，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苏哲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问：“李组，什么情况？”
“罗正刚要来。”陆明简短地说，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带着他的人，要参与行动。”
“什么？！”苏哲脸色骤变，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怎么知道的？我们的计划只有核心成员知道，而且……”
“有人通风报信。”陆明打断他，眼神冰冷，“老苏，稳住，别乱。现在只能顺着他，看他想干什么。”
“可是李组……”苏哲的拳头攥得咔咔作响，“这明摆着是来搅局的！”
“我知道。”陆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但是，老苏，听我的。我们是来办案的，不是来意气用事的。忍一时，看全局。记住，敌人越急，说明我们越接近真相。”
苏哲深吸几口气，咬着牙，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
五辆黑色警车悄无声息地开到废石场北侧，像五只潜伏的猛兽。
车灯熄灭，车门打开，罗正刚从第一辆车上下来。
他穿着深蓝色夹克，黑色长裤,腰间挂着手枪，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那种政客式的、滴水不漏的笑容。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每个人都戴着头盔、防弹衣，手持自动步枪，动作整齐划一。
月光下，那些枪械的金属光泽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罗正刚快步走到陆明面前，主动伸出手，笑容灿烂：
“陆组长，让你们久等了。路上有点堵，抱歉抱歉。”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握手时稍稍用力，像是在展示某种权威。
“罗局客气了。”陆明挤出一个笑容，和他握了握手，“既然来了，那就一起上。”
“应该的，应该的。”罗正刚拍了拍陆明的肩膀，力道很大，几乎把陆明往后推了半步，
“我们地方上也想为国家做点贡献嘛。这种大案子，能参与进来，是我们的荣幸。而且……”他压低声音，凑近陆明耳边，轻声说，“陆组长，云川的水深着呢，有些事情，还得靠我们地头蛇才摆得平。”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表面是示好，实际是在提醒——这是我的地盘。
陆明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冷如寒冰。
罗正刚转身对自己的人挥了挥手，声音洪亮：
“都听好了，这次行动由陆组长统一指挥。我们的任务是配合，配合！懂吗？”
“是！”特警们齐声回答，声音震得夜空都在颤抖。
话是这么说。
但接下来的布置，完全变了味。
罗正刚的特警队长——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汉子，脸上有一道刀疤——走到陆明面前，展开一张地图,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
“陆组长，我们对这片区域比较熟悉。根据我们多年的经验，建议由市局特警负责正面突击和主要封锁点。你们专案组负责外围和侧翼支援，这样分工更合理，也更安全。”
他说得冠冕堂皇，脸上带着职业的严肃。
陆明盯着地图。
正面突击是最关键的位置，也是最可能抓到大鱼的地方。
一旦市局占据那里，专案组就只能打打下手,捡点残羹剩饭。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但罗正刚已经笑着接过话头：
“老张说得对。陆组长,你们是中央来的专家，擅长分析研判。这种一线冲锋的活儿，还是让我们这些粗人来干吧。而且……”他拍了拍陆明的肩膀，语重心长，“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地方上担得起，你们中央专案组要是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关心”，又暗示了“你们别插手”。
陆明深吸一口气。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那就按你们说的办。”他点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哲在一旁，拳头攥得咔咔作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十五分钟后，整个行动部署被彻底打乱。
市局特警占据了正面入口、主干道、隧道出口——所有关键位置。
专案组的人被挤到了侧翼、外围、甚至是废石场入口处负责“警戒”。
苏哲看着这混乱的阵型，脸色铁青。
老马在他耳边低声说：“老苏，我怎么感觉不对劲？这哪是配合，这是鸠占鹊巢啊。”
“何止不对劲。”苏哲盯着罗正刚的背影，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根本就是明抢。”
远处，罗正刚站在指挥车旁，点了根烟，悠闲地吞云吐雾。
月光下，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
凌晨三点整。
陆明深吸一口气，通过耳麦下达命令：
“所有单位注意——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