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触动。
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从那幅古画的画纸深处刺出，穿透空气，精准地扎进了闻人语的视觉神经。
【洞悉之眼】的预警，从未如此强烈过。
甚至比当初面对顾氏集团那份隐藏着致命陷阱的合同，还要剧烈十倍！
闻人语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但桌下的手指，已经无声地攥紧。
她集中全部精神，将【洞悉之眼】的力量，尽数投向了那幅《秋江渔隐图》。
嗡——
在她的视野里，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变成了一片单调的黑白。
唯有那幅画，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中心。
画卷上那层泛黄的纸张，在她眼中变得如同透明的琉璃。
穿透了表面的笔墨山水，穿透了时间的尘埃。
她看见了。
在画卷的夹层之中，一张被小心折叠起来的，更加古旧的纸张，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是一份地契！
一张盖着几十年前钢印，笔迹已经有些模糊的旧地契！
【洞悉之眼】的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在她的脑海中冲刷而下。
地契持有者，赵氏集团前身。
地契所属地块，京城东三环，朝阳公园西侧，三百二十亩。
看到这个地址，闻人语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不正是赵氏集团现在正在开发的，号称京城新地标的“瑞府金座”商业地产项目的核心区域吗？
这个项目是赵家近十年来最大的一笔投资，也是赵瑞能够如此嚣张的底气所在！
然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在那份地契的信息流旁边，【洞悉之眼】给出了一个血红色的，刺眼到极致的标注！
【致命缺陷：该地块原始获取流程存在严重违规操作，原始凭证涉嫌伪造，此地契为唯一真实凭证。】
轰！
闻人语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她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赵家发家的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块基石，就是这块地！
当年，他们很可能是用某种见不得光的非法手段，从原主手里将这块地巧取豪夺了过来，并且销毁了所有证据。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唯一能证明他们罪行的原始地契，不知道因为什么阴差阳错，被藏进了这么一幅赝品画的夹层里，像一个幽灵，在世间流落了几十年。
直到今天，出现在了郑国强的慈善拍卖会上。
这哪里是什么古画。
这分明就是一把悬在赵氏集团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只要这份地契曝光，别说那个“瑞府金座”项目会立刻停摆，整个赵家，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闻人语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视线，越过人声鼎沸的席位，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依旧洋洋得意，享受着众人吹捧的赵瑞身上。
那个蠢货，还在为刚才用钱砸人的“威风”，而沾沾自喜。
他根本不知道，他家的催命符，现在正被两个礼仪小姐捧在手上，用十万元的起拍价，向全世界叫卖。
一个大胆的，甚至称得上恶毒的计划，在闻人语的心中，瞬间成型。
她要这幅画。
不。
她要让赵瑞，亲手，用一个让他肉痛到极点的天价，把他自家的催命符，风风光光地给买回去！
闻人语的唇角，逸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赵瑞，谢谢你送来的这份大礼。
今晚，你将成为全京城最“孝顺”的儿子。
“十万元起拍，各位，有没有哪位善长仁翁，愿意为慈善事业出一份力呢？”
主持人有些意兴阑珊地喊着。
场面很冷。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就是个添头，纯粹是走个流程，最后大概率会被郑国强自己安排的人拍下，凑个热闹。
赵瑞更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等这场无聊的拍卖会结束。
就在这片寂静中。
一个清脆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十五万。”
闻人语身边的侍者，举起了号码牌。
唰！
一瞬间，全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闻人语的身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疯了吗？
前面那些价值几百万的珠宝名表，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现在，为了一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赝品，她居然主动开口了？
赵瑞也是一愣，随即，他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狂喜和鄙夷。
原来如此！
装了半天清高，结果是个没眼光的草包！
也是，一个卖菜的，能懂什么古董字画？
八成是看这画名字唬人，又便宜，想捡个漏回去装点门面吧？
真是笑死人了！
“呵呵。”
赵瑞发出一声嗤笑，他身边的跟班立刻心领神会，举起了牌子。
“赵公子出价，五十万！”
哗！
全场再次骚动起来。
又是这个套路！
只要是闻人语看上的，不管是什么垃圾，赵公子都要用绝对的价格优势，抢过来，再狠狠地踩在脚下！
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望向闻人语。
等着看她要么放弃，要么被逼着出一个远超价值的冤大头价格。
闻人语的眉头，恰到好处地，轻轻蹙了一下。
她似乎有些不悦，又有些犹豫。
她侧过头，对身边的侍者低声吩咐了一句。
侍者再次举牌。
“五十五万。”
加价的幅度，小得可怜。
这个动作，在所有人看来，都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她果然是钱不凑手，但又舍不得这幅“大名头”的古画，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往上磨。
这副窘迫的样子，让赵瑞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百万！”
他连跟班都懒得用了，自己抓过号码牌，猛地站起身，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价格。
疯了！
彻底疯了！
花一百万，买一幅起拍价十万的赝品？
就为了羞辱一个女人？
赵家公子的败家程度，真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主持人拿着拍卖槌的手都有些抖，他看向闻人语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闻总……还加吗？”
闻人语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恼怒”和“不甘”。
她像是被逼急了，咬了咬牙，对着侍者比了个手势。
“一百零五万！”
这个价格，喊出来的时候，连她身边的侍者都觉得有些丢人。
噗嗤！
赵瑞身后的跟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没钱就别玩了嘛！五万五万地加，这是菜市场买大白菜呢？”
“就是！丢不丢人啊！”
赵瑞脸上的笑容，已经灿烂到了扭曲。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闻人语在全京城的权贵面前，颜面扫地！
他要让她知道，在绝对的财力面前，她那点口才和格局，就是个屁！
“两百万！”
赵瑞高高举着牌子，像一个凯旋的将军，用一种俯瞰蝼蚁的眼神，睥睨着闻人语。
“闻总，你要是真喜欢，我买下来送你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整个宴会厅，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赵瑞，又用一种看可怜虫的眼神看着闻人语。
第一排的林谦，镜片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以他对闻人语的判断，她绝不是那种会为了面子，去做这种蠢事的人。
可眼前的景象，却又让他无法解释。
闻人语的脸上，那份“恼怒”似乎达到了顶点。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最终，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下。
对着主持人，无力地，摆了摆手。
那意思很明显。
她放弃了。
“咚！”
拍卖槌重重落下！
“恭喜赵公子！以两百万的天价，拍得这幅《秋江渔隐图》！”
主持人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在嘲讽。
赵瑞在一片诡异的掌声中，志得意满地坐下。
他赢了。
赢得酣畅淋漓！
他感觉今晚受到的所有屈辱，都在这一刻，加倍奉还了回去！
他迫不及待地让助理去办手续，将那幅“战利品”拿了过来。
他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就那么卷着画轴，得意洋洋地走到了闻人语的席位前。
“闻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闻人语，用画轴轻轻敲了敲桌面。
“喜欢吗？”
“可惜啊，你买不起。”
闻人语缓缓抬起头。
她脸上的所有“恼怒”和“不甘”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赵瑞完全看不懂的，近乎悲悯的神情。
她看着赵瑞，又看了看他手中那卷价值两百万的“废纸”。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灿烂，真诚，发自肺腑。
“赵公子。”
“恭喜你。”
“你为你父亲，买了一份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