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江南区,新世界资本临时分部。
凌晨三点。
会议室的遮光帘拉得很死,隔绝了窗外的霓虹。
投影仪的光束切开浑浊的空气,白板上是一张全球资源分布图。
红色的标记点散落在东南亚、南美和非洲。每一个红点,都是一座矿山,或是一家掌握核心技术的公司。
而在这些红点旁,都打上了醒目的黑色“x”。
陆云帆站在白板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屏幕上划动。
“这是第三次。”
他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压着火气。
“昨天,智利锂矿竞标,意向书都谈妥了。签约前一小时,必和必拓突然杀出来,溢价50%截胡。”
“前天,刚果金的钴矿,淡水河谷直接送了当地军阀一架私人飞机,封死了我们的路。”
“就在刚才。”
陆云帆把激光笔拍在桌上。
“印尼镍矿项目负责人以此地环保问题为由,无限期搁置我们的开采许可证。十分钟前,美国自由港公司的人已经进驻矿区。”
会议室里坐着十几个人,皆是新世界资本的核心骨干。
看着屏幕上的黑色叉号,众人脸色难看。
视频连线的屏幕上,秦晚背景是马来西亚的酒店房间。她胳膊缠着纱布,透着之前的车祸擦伤。
“不正常。”
秦晚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
“这不是商业竞争,是围剿。”
“华尔街那帮人,还有深蓝控股,咬得很死。只要我们看上的项目,不管盈亏,他们都要插一脚。”
陆云帆扯松领带,双手撑着桌沿,看向主位的闻人语。
“老板,不能再忍了。”
“集团账上现金流充裕,朴泰俊那边的资金也回笼了一部分,我们有两百亿美金储备。”
“我建议,集中火力,打攻坚战。”
陆云帆握拳。
“就选印尼镍矿。那是未来十年新能源电池的命脉。直接砸钱,抬价抬到他们受不了。得让华尔街知道,新世界资本不是软柿子。”
“同意。”
年轻的投资总监站起身。
“老板,外界都在传我们在首尔被高盛打怕了,连韩芯这种到嘴的肉都吐了出来。再不反击,处于观望状态的合作伙伴会倒戈。”
“我也同意。”
“跟他们干!”
群情激愤。
这帮年轻人跟着闻人语一路杀伐,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手里握着大把钞票,却被人像赶鸭子一样到处围堵。
闻人语靠在皮椅里。
指间夹着一枚钢镚。
韩国的一百韩元硬币,印着李舜臣头像。
“叮。”
硬币弹起,翻滚,落下,被掌心盖住。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让会议室瞬间安静。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她手上。
闻人语移开手掌。
正面朝上。
“打?”
闻人语开口,语气平淡。
“陆云帆,华尔街为什么要在智利溢价50%买那个锂矿?”
陆云帆一怔:“因为……战略资源?”
“错。”
闻人语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马克笔,圈住智利锂矿的红点。
“我看过地质勘探报告。”
“品位只有0.6%,开采成本极高。按现在的锂价,挖一吨亏一吨。”
“必和必拓不傻,高盛也不傻。”
“他们买那个矿,不是为了挖。”
闻人语笔尖指向陆云帆。
“是为了让你去抢。”
陆云帆瞳孔微缩。
“只要你跟进报价,他们立刻撤退。届时,你手里握着开采成本天价的废矿,两百亿现金流瞬间被锁死。”
“这是战术。”
闻人语把笔丢回笔槽。
“围点打援,诱敌深入。”
“他们知道我们急于建立供应链,知道我们有钱。所以故意在公开市场制造焦虑,把垃圾包装成黄金,等你接盘。”
“你想打攻坚战?”
闻人语看着他。
“正中下怀。”
会议室空气凝固。
刚才喊着要“干”的年轻人,背脊渗出冷汗。
如果真按陆云帆的提议拿两百亿硬碰硬,新世界资本离死不远了。
“那……怎么办?”
陆云帆嗓音干涩。
“看着他们把好资源瓜分干净?”
“市面上优质矿产和科技公司都在他们监控名单里。我们一动,他们就动。”
闻人语没回答,走到落地窗前。
拉开一条缝隙。
首尔夜景璀璨,汉江大桥车流如河。
“陆云帆。”
“在。”
“见过狮子捕猎吗?”
闻人语看着窗外。
“狮子不抢尸体。”
“鬣狗喜欢腐肉,喜欢争抢那些看得见的食物,哪怕只是一具发臭的骨架。”
“狮子不同。”
闻人语转身,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
“狮子只狩猎活物。”
“伏在草丛里,忍受饥饿,直到猎物露出破绽。”
她走回会议桌,双手撑桌,身体前倾,环视众人。
“从现在起。”
“新世界资本,退出所有公开市场竞标。”
“智利的锂矿,让给他们。”
“印尼的镍矿,送给他们。”
“刚果金的私人飞机,让他们去坐。”
陆云帆瞪大眼。
“老板!这意味着全面退出?我们的供应链怎么办?战略布局怎么办?”
“谁说要退出?”
闻人语嘴角微扬。
“换个玩法。”
她打了个响指。
“方辰。”
角落里敲代码的方辰抬头,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
“在。”
“发名单。”
“好。”
方辰敲下回车。
众人的平板电脑同时亮起。
文件传输完毕。
文件名:【影子名单】。
陆云帆点开。
原以为是另一份矿山或大公司名单,看清内容后,他愣住了。
这不是资源名单,像是一份收破烂清单。
【日本大阪,中村精密株式会社。主营:高精度螺丝。现状:濒临破产,厂房抵押。】
【德国鲁尔区,施耐德光学实验室。主营:极紫外光刻胶配方研发。现状:资金链断裂,创始人准备自杀。】
【美国底特律,K-motor动力系统。主营:老式柴油机改造。现状:被通用汽车裁撤,团队解散。】
……
几百条信息。
全是这种看似毫无价值、半截入土的小微企业。
“这……”
陆云帆翻着列表,眉头紧锁。
“老板,这有什么用?”
“日本做螺丝的,负债两亿日元。德国实验室连显微镜都卖了。”
“我们要这些垃圾干什么?”
“垃圾?”
闻人语笑了。
开启【洞悉之眼】。
视野中,名单上每一个名字都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的光。
那家日本螺丝厂,掌握着未来航天级陀螺仪的核心固定技术。
德国实验室那个准备自杀的创始人,脑子里装着EUV光刻机最关键的化学方程式。
底特律的团队,握着一套能将电能转化率提升15%的算法雏形。
这些,是被时代巨轮碾碎的珍珠。
是被傲慢短视的华尔街精英丢弃的钻石。
“陆云帆。”
闻人语手指点在屏幕上。
“华尔街看公司,看财报,看pE值,看现金流。”
“我看公司,只看一样东西。”
“命。”
“这些公司快死了,但命还在。它们有一技之长,有独一无二的东西。”
“只因没资金、没渠道,或被巨头打压,才沦落至此。”
闻人语声音低沉。
“华尔街抢那些看得见的大树。”
“我们要做的,是收集种子。”
“给它水,给它土,给它阳光。”
“它能长成比大树更可怕的森林。”
她直起身,视线扫过全场。
“传令。”
“第一。”
“化整为零。所有核心团队拆分成三十个独立小组。不用新世界资本名义,全部注册离岸空壳公司。”
“第二。”
“名单上的每一个目标,我都要。”
“不谈收购,直接谈救命。”
“替他们还债,发工资,买回设备。哪怕给那个想自杀的德国人送根上吊绳,也要让他把配方留下来再死。”
“第三。”
闻人语看向视频里的秦晚。
“秦晚,你负责掩护。”
“华尔街喜欢盯着我们?”
“那就给他们看。”
“你在公开市场上继续高调竞标。去抢最贵、最显眼、其实一文不值的项目。声势造大,越大越好。”
秦晚笑了,瞬间领会意图。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老板,你想让我当诱饵。”
“对。”
闻人语点头。
“演像一点。表现出急躁、愤怒,表现出人傻钱多的暴发户气质。”
“把大卫·米勒和深渊议会的目光,全吸到聚光灯下。”
“而我们。”
闻人语看向窗外夜色。
“潜入地下。”
“做收割全场的幽灵。”
会议室气氛变了。
憋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陆云帆合上平板,深吸一口气,整理领带。
“老板,明白了。”
“狮子不吃腐肉。”
“烂矿留给高盛。希望他们牙口好,别崩了牙。”
闻人语拿起桌上硬币,放进口袋。
“散会。”
“行动。”
……
十分钟后。
新世界资本临时分部灯光熄灭。
十几辆不起眼的轿车驶出地库,散入首尔各个方向。
一场针对全球“边角料”资产的秘密扫荡,悄然拉开序幕。
不是资本的狂欢,是渗透。
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
两天后。
纽约,曼哈顿。
高盛总部大楼,88层。
大卫·米勒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端着加冰威士忌。
窗外是纽约天际线。
“那个中国女人在干什么?”
大卫转过椅子,问对面的助理。
助理翻开文件夹。
“很疯狂。”
“这几天,新世界资本在南美、非洲、澳洲到处出击。似乎急了,只要是矿,不管品位如何,都敢报价。”
“昨天,秘鲁铜矿竞标,直接喊出二十亿美金天价。那个矿评估过,顶多值十亿。”
大卫笑了。
晃动酒杯,冰块撞击作响。
“急了就好。”
“年轻人受了挫折,总想找回场子。”
“她在首尔丢了面子,急需大项目向投资人证明自己。”
大卫抿了一口酒。
“这种心态是投资大忌。”
“继续盯着。”
“她看上的项目,我们就跟。把价格抬上去,让她买。”
“我要让那两百亿现金,变成埋在土里的石头。”
助理点头记录。
“对了,老板。”
助理合上文件夹,似是想起无关紧要的小事。
“最近市场有些奇怪动向。”
“有些快破产的小公司被人收购了。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做螺丝的、透镜的,还有搞老式发动机的。”
“量不大,单笔几百万美金。”
“查了吗?谁干的?”
大卫漫不经心。
“查不到。”
“注册在开曼或维京群岛的离岸公司,股权结构复杂。”
“而且……”
助理犹豫一下。
“这种垃圾资产,每天市场上有几千笔交易。可能是洗钱,或者是资产剥离。”
大卫摆手。
“不用管。”
“几百万的小生意,乞丐才干。”
“目标是新世界资本,是闻人语。”
“盯死大鱼。”
“别被虾米分神。”
大卫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华尔街。
金钱流动,命运沉浮。
他觉得自己掌控着这里。
但他不知道,脚下的阴影里,无数只不起眼的蚂蚁正搬运着未来帝国的基石。
那个被他视为猎物的女人,正站在巨大的黑网后,手握剪刀,看着他在网中狂舞。
……
第一卷,【深渊凝视】。
结束。
……
第二卷,【潜龙在渊】。
开启。
……
第606章 德国骨科
(注:本章标题为预告,非正文)
德国,黑森林边缘小镇。
雨后空气弥漫着松脂清香。
一辆破旧二手大众高尔夫停在红砖小楼前。
方辰钻出车,穿着不合身的冲锋衣,头发乱如鸡窝,手里提着两个巨大行李箱。
箱子里不是衣服。
是现金。
两百万欧元。
他抬头看这栋阴森建筑。
门口挂着锈迹斑斑的铜牌:【施耐德光学】。
“这地方……”
方辰打了个哆嗦。
“比我的代码bug还阴森。”
拖着箱子走到门口,按门铃。
没反应。
再按。
依旧死寂。
他推了一下门。
“吱呀——”
门没锁。
屋内漆黑,只有走廊尽头房间透出一丝微弱烛光。
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
方辰脸色骤变。
“卧槽!”
“老板说那德国佬要自杀,来晚了?”
扔下箱子,捂着鼻子冲进去。
“喂!有人吗!”
“don‘t die!money is ing!”
方辰喊着蹩脚英文,踹开房门。
屋内。
胡子拉碴的白人老头坐在地板上。
手里拿着绳子正往梁上挂。
旁边放着全家福和半瓶伏特加。
听到动静,老头转头,浑浊蓝眼盯着闯入者。
“who are you?”
方辰喘着粗气,指了指门外。
“I am Santa claus.”(我是圣诞老人)
他冲出去,把那两个死沉的箱子拖进来。
“啪。”
箱子打开。
绿色欧元钞票在烛光下散发着油墨香。
堆满半个房间。
老头手里的绳子掉了。
下巴也掉了。
方辰擦汗,掏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递到老头面前。
机械女声传出德语:
“汉斯·施耐德先生。”
“不管是上帝还是魔鬼派我来的。”
“钱归你。”
“你归我。”
“把煤气关了。”
“我们要造光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