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容易。
她心中感慨。
“二嫂今儿，身子不爽利吗？看着无精打采的。”可能是丈夫间的勾心斗角渐渐趋于白热化，齐王妃对长孙不如从前客气。
长孙笑得漫不经心：“不比齐王妃精神好，成日处置着各种事儿，不知有没有传到陛下耳朵里？”
齐王妃自然是世家大族的闺女，本身没什么能挑刺的，长孙所指不是她或者杨家惹是生非。
而是齐王，成日胡作非为，虽然没什么大乱子，但小破事层出不穷，普遍是齐王妃心力交瘁地去兜底。
李漾的夫婿曾经便是小破事的当事人。
“陛下知道又怎样。话说我们三人府中，包括东宫，哪个清净得了？二嫂你别装着云淡风轻，府里不还是争奇斗艳？听说……杨妃又有了？”齐王妃半点不恼，反守为攻。
“嗯，她颜色好，之前生了一子，二郎时不时去看她们母子。”长孙语气平静没有波澜，却不代表内心真的毫无起伏。
“亡国公主啊。”齐王妃掩唇而笑，然后尽挑着秦王府里那些出身尴尬的人刺长孙。
什么再嫁之身还有一女在掖庭讨生活的韦氏。
还有阴家女儿，上个月刚给秦王添了一子。
端是热闹非凡。
长孙不咸不淡应着，可能是看激不起对方的情绪，齐王妃没继续刺激她，反倒有些语重心长。
“咱们三人，夫婿都是一母同胞，眼看着秦王府的子嗣都比东宫要多了。你真不管管你府里那些姬妾？真由着大王宠爱谁……？”齐王妃实在不解，她自问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名声也没太子妃那么骇人，但齐王府子女加一块都没秦王儿子多。
东宫更别提了。
太子比秦王齐王大好些岁数呢，现在儿女数量根本比不上秦王。
“二郎宠爱谁了，外头有风言风语？”长孙景禾对秦王府的名声相当在意，闻言稍稍加重语气。
齐王妃见她上心，凑过来道：“都说秦王和杨妃是表兄妹，往日颇有情分，打小青梅竹马。”
哇塞。
这完全是胡说。
长孙景禾都听呆了。
二郎不是和她青梅竹马吗？
杨氏……二郎根本没见过。
初来乍到时，杨氏浑身的惊惶不安，待人接物的小心翼翼，哪里会是作假？为此，二郎有些怜惜，方让她有了身孕。
“齐王妃不要以讹传讹。”不信谣不传谣好吗？
长孙景禾微微眯眼，往深处转了转。
杨氏的身份，注定了二郎不会多喜欢她，更不会多喜欢她生的孩子，这是名副其实的隋炀帝女，亡国公主。
二郎那是多明白事理的人。
“二嫂别误会，不过我听说，近来李漾时常往秦王府跑？”齐王妃打听起另外一桩事。
长孙景禾不动声色道；“她年纪小，但长安城里没什么认识的人家，都是亲眷，走动一二挺好的。”
齐王妃压下眼底昭然若揭的情绪，掩饰着诸般心思，就长安城里数得着的世家扯头花。
言谈间让长孙平添几分对家长里短的认知。
在她看来，杨氏也好，韦氏阴氏也罢，不可能成得了气候，二郎若是喜欢她们，何苦惺惺作态，直接宠就是了。
偏偏府中最受二郎待见的，她思来想去，除了自己真挑不出第二个人选来。
一个月三十日，她和二郎睡在一起二十来日。
还想咋的。
但她遗忘了明洛这条漏网之鱼。
待得回府，秦王已经由着婢女更衣完毕，闲闲倚在榻上，就着烛火翻看着前朝史书，一身清贵闲适，见她顶着满头珠翠地入内，不由笑道：“又是辛苦的半日，观音婢和那些人周旋，着实不易。”
进门便被自家郎君调侃的长孙反而露出真心实意的笑，盈起恬静的微笑：“二郎还是那么会打趣妾。”
“你们退下吧，本王亲自服侍王妃。”秦王干脆嫌奴婢们碍眼，起身亲自扶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可使不得。”长孙景禾抚着赤金护甲的尖端，一个个地陆续摘下，笑意盈满眼底。
“为夫帮娘子卸一下衣饰，有何不可？看你人都憔悴了些。”秦王虽是一半玩闹的心思，但说出来的话足以叫旁人对秦王妃歆羡不已。
丈夫年轻有为就算了，偏还那么体贴，说的话那么动听，搁谁不迷糊，不沉沦？
“二郎真是越发促狭了。”
夫妻俩笑闹一阵，秦王甚至都好奇地转起了眉笔，若非时辰不对，怕也要给长孙画眉以示恩爱的。
等到长孙沐浴出来，秦王似乎在外间与人说着话，她则坐上榻整理着方才二郎未曾合上的典籍。
翻开的那页是后汉书的列女传篇。
正正好是班昭相关。
她停下了手上动作，心里泛起个混沌的疑团，二郎爱看史书她自然清楚，但列女传……
顶多一目十行地粗略带过，怎么……
于是长孙也细读了遍东汉第一才女班昭的生平，说实话，挺让人唏嘘的，早年没了夫婿，守寡数十载。
但班昭心中有对文学的追求热爱，加上膝下有子依靠，反倒因祸得福，能够全身心投入到文字创作中，接过了兄长班固的使命。
史书载：其兄班固着《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亡，汉和帝干脆下诏让班昭就东观臧书阁踵而成之。
之后班昭被称为大家。
更在邓太后临朝之时，与闻政事。以出入之勤，特封子成关内侯，官至齐相。
长孙这时终于警觉了些。
她好像低估了宋明洛在二郎心里的份量。
等到秦王回到正院，准备和长孙一道安歇时，却被长孙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古怪问题。
“班昭才华纵横，且参豫朝政，史载她为齐相，为何在列女传中，不在列传中呢？”
甭管后世现代怎么拿班昭写的女诫当封建糟粕，班昭本人的才华毋庸置疑，人都能代替兄长完成未完成的汉书，何等博学高才。
秦王颇感意外。
不过爱妻罕见提问，他自然好声好气，随口道：“可能后汉书的作者才气平平，按部就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