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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舵外围,一处相对开阔、地面铺着坚硬青石板的演武场。

此刻,演武场周围稀稀拉拉围了十几个看热闹的浮光成员,但都离得远远的,脸上带着敬畏和忌惮。

场中!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交错!

一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劲装,脸上戴着一副墨晶打磨成的眼罩,遮住了双眼!正是天级万事郎——沈瞎子!

他手中并无兵刃,但身形飘忽如同柳絮!

每一次闪避、每一次突进,都带着一种羚羊挂角般的诡异韵律!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背后斜背着的那把巨大的、如同伞骨般收拢的——遮星伞!伞柄末端,隐隐有金属寒光闪烁!

另一人则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带着几分邪气、眼神轻佻的青年,正是黄级万事郎——谷子道!

他手中也无兵刃,但动作间,袖口、衣襟、甚至发丝间,不断有灰扑扑、翅膀带着诡异磷粉的毒蛾如同烟雾般涌出!

这些毒蛾在他周身飞舞,形成一片朦胧的灰色雾障!

他口中不时发出尖锐或低沉的口哨声,指挥着毒蛾扑向沈瞎子!同时,他腰间挂着一串小巧的铜铃,偶尔轻轻一晃,便发出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能引动更多毒蛾从暗处飞出的诡异音波!

“沈瞎子!看招!”谷子道邪笑一声,口中哨音陡然拔高!如同厉鬼尖啸!

“嗡——!”

围绕在他身边的数百只毒蛾如同接到命令的军队!瞬间凝聚成一股灰色的毒雾旋风!带着刺鼻的腥甜气息!朝着沈瞎子当头罩下!磷粉在空气中闪烁,带着剧毒和致幻的效果!

“雕虫小技!”沈瞎子虽然目不能视,但感知却敏锐到恐怖!他冷哼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背后!

“锵——!”

一声如同龙吟般的清越剑鸣!

一道如同灵蛇般扭曲、闪烁着秋水寒光的软剑!瞬间从遮星伞的伞柄末端弹射而出!剑身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

“唰唰唰唰——!”

剑光如同泼水!瞬间在身前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银色光幕!

“噗噗噗噗——!”

无数扑来的毒蛾撞在剑幕上,如同飞蛾扑火!瞬间被凌厉的剑气绞成漫天飞舞的磷粉和碎屑!腥甜的毒雾被剑风搅动,竟无法近身!

“好剑法!”谷子道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被更浓的邪气取代!他猛地一摇腰间铜铃!

“叮铃铃——!”

诡异的音波扩散!

演武场周围的石缝、阴影中,瞬间涌出更多的毒蛾!如同黑色的潮水!遮天蔽日!朝着沈瞎子疯狂扑去!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沈瞎子身形依旧飘忽,手中软剑舞动得更急!剑光如同银龙狂舞!

将扑来的毒蛾不断绞杀!但毒蛾数量实在太多!如同无穷无尽!渐渐将他包围!磷粉弥漫,毒雾升腾!眼看就要将他彻底淹没!

“嘿嘿!沈瞎子!这次看你往哪躲!”谷子道得意地笑着,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瞎子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身形猛地一顿!不再后退!

手中软剑如同灵蛇归洞般瞬间收回伞柄!同时,他左手猛地抓住背后遮星伞的伞柄!

“咔嚓!”

一声机括轻响!

那巨大的遮星伞猛地张开!伞面并非布料,而是由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金属鳞片编织而成!伞骨更是精钢打造,边缘锋利如刀!

“呼——!”

遮星伞如同巨大的盾牌,瞬间将沈瞎子护在身后!同时,沈瞎子手腕猛地一抖!

“嗡——!!”

遮星伞如同高速旋转的刀轮!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朝着前方汹涌扑来的毒蛾群——横扫而出!

“噗嗤!咔嚓!哗啦——!!”

恐怖的切割声和碎裂声瞬间响起!

如同热刀切黄油!

遮星伞锋利的伞骨边缘和高速旋转的离心力,瞬间将扑在最前面的数百只毒蛾绞成了漫天肉酱和磷粉!

腥臭的汁液和毒粉四溅!后面的毒蛾被这恐怖的绞杀吓得本能地一滞!

就在毒蛾群攻势稍缓的瞬间!

沈瞎子身形如同鬼魅般从伞后闪出!手中软剑再次出鞘!剑光如同毒蛇吐信!快!准!狠!直刺谷子道因为得意而微微暴露的咽喉空档!

谷子道脸色大变!他没想到沈瞎子还有这一手!仓促间猛地向后急退!同时拼命摇动铜铃,指挥毒蛾回防!

“叮铃铃——!”

数只体型较大的毒蛾悍不畏死地扑向沈瞎子的软剑!

“噗噗!”

毒蛾被剑光绞碎!但谷子道也借着这瞬间的阻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咽喉要害!软剑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道血线!

“沈瞎子!你玩真的?!”谷子道捂着流血的脖子,又惊又怒!眼中邪气更盛!更多的毒蛾在他身边聚集!

沈瞎子一击不中,并未追击。他收剑而立,遮星伞如同巨大的羽翼护在身侧,墨晶眼罩下的脸毫无表情:“切磋而已。点到为止。你的毒蛾还欠点火候。”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谷子道气得脸色发青!他刚想发作!

“谷兄!沈兄!好身手!”一个平淡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场中紧张的气氛。

王缺(王十三)缓步从人群后走出,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叹”笑容。

谷子道和沈瞎子同时转头看向他。

谷子道看到王缺,先是一愣,但很快被邪气的笑容取代:“哟!这不是王缺兄弟吗?稀客啊!怎么?看哥哥我打架看得手痒了?要不要也来玩玩?”

沈瞎子则微微侧头,“看”向王缺的方向。墨晶眼罩下,无人能看清他的眼神,但他握着伞柄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谷兄说笑了。”王缺走到场中,对着沈瞎子微微颔首示意,然后看向谷子道,脸上笑容不变。

“小弟这点微末道行,哪敢在二位面前献丑。只是许久未见谷兄,甚是想念。正好小弟最近得了一桩‘大买卖’,想找谷兄合作一把。”

僻静角落。

“王兄!有钱的事儿就想着我,够义气。”

“谷兄客气了。”王缺脸上也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谷子道大手一挥,显得豪气干云,随即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王缺,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王兄,具体是什么大买卖?”他搓了搓手,脸上那贪婪的笑容又浮现出来,但这次明显带着对“兄弟”的信任和期待。

王缺看着谷子道这副“哥俩好”的模样,心中冷笑更甚。

此人演技当真炉火纯青!若非他深知谷子道贪婪狡诈的本性,恐怕真会被这“热情”蒙蔽。

不过,这种表面上的“热情”和“信任,也挺有意思。

“谷兄果然快人快语。”王缺顺势笑道,“这次来,确实有一桩泼天的富贵,想与谷兄共享!”他刻意强调了“共享”二字。

“共享?!”谷子道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一把揽住王缺的肩膀王缺依旧不动声色,凑近了压低声音,带着兴奋和急切:“快!快说说!什么富贵?能让王兄你都说‘泼天’的,那绝对错不了!”

王缺压低声音,将董家寿宴、贺礼如山、九龙血玉璧以及内应制造混乱的计划,如同诱人的画卷般,在谷子道面前徐徐展开。

“九龙血玉璧?!”谷子道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口水几乎要流下来!他激动地用力拍着王缺的后背(砰砰作响),“好兄弟!真是哥哥我的好兄弟!有这种好事第一个就想到我!够意思!太够意思了!”

他眼中闪烁着极致的贪婪和兴奋,但这一次,似乎还掺杂了一丝对“兄弟”带来如此“厚礼”的“感动”?

他拍着胸脯,唾沫横飞:“王兄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的宝贝蛾子,你指哪打哪!保证让董家那天晚上变成飞蛾窝!谁都别想消停!在哥哥的毒蛾面前,那就是个活靶子!哥哥我保证让他浑身爬满宝贝,痒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皮扒了!”

他表现得信心十足,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对王缺的“内应”计划更是深信不疑,丝毫没有之前的试探和质疑。

“谷兄豪气!”王缺脸上笑容更盛,“有谷兄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事成之后,九龙血玉璧归谷兄!其余财货,你我兄弟三七分账!我三,你七!”

“哈哈哈!好!好兄弟!讲义气!”谷子道狂喜大笑,用力搂着王缺的肩膀摇晃,“就这么定了!哥哥我拿七成!绝对不让兄弟你吃亏!哈哈哈!”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已经看到金山银山和那传说中的玉璧在向他招手。

对王缺的信任或者说对泼天富贵的渴望让他暂时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和算计。

“我们击掌为誓?”王缺笑着伸出手。

“击掌为誓!击掌为誓!”谷子道毫不犹豫,豪爽地伸出大手!

“啪!”

两只手掌在空中重重相击!声音清脆响亮!

就在这时。

王缺仿佛才想起来似的,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谷兄。还有一事差点忘了说。董家那位常年在外的大少爷董成孝,也回来了。”

“道理学宫?!君子?!”

谷子道脸上的笑容瞬间如同被冻住!紧接着,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刚才还豪情万丈、仿佛能单挑少林方丈的气势,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

“道……道理学宫?!那个……那个专门出变态的……道理学宫?!”谷子道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哭腔,“君……君子?!我的亲娘嘞!”

他猛地松开王缺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跳了一大步!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肚子,脸上瞬间堆满了痛苦和恐惧!

“哎哟!哎哟喂!!”谷子道突然发出一连串夸张的呻吟,腰弯得如同虾米,脸色“痛苦”地扭曲着,“王……王兄!不……不好了!哥哥我这肚子……我这肚子……它……它突然疼得厉害!哎哟!疼死我了!肯定是……肯定是早上吃的那碗馄饨不干净!哎哟喂……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我得赶紧去茅房!不然……不然要拉裤裆里了!”

他一边“痛苦”地哀嚎着,一边捂着肚子,脚步踉跄地就要往旁边跑,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王缺。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王兄!对不住!对不住啊!这买卖……这买卖……哥哥我……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哎哟……疼!疼死我了!下次!下次有这种……这种‘安全’点的买卖!哥哥我一定……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次……这次就算了吧!哎哟……茅房!茅房在哪?!”

他一边嚎,一边连滚带爬地朝着溶洞深处跑去,速度之快,仿佛后面有恶狗在追!

连腰间的铜铃都忘了摇,几只从他袖口飞出的毒蛾茫然地在他头顶盘旋,似乎不明白主人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王缺站在原地,看着谷子道那夸张到近乎滑稽的逃跑背影,脸上那“真诚”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语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谷子道!一听到“道理学宫”和“君子”的名头,立刻怂得比谁都快!连“拉裤裆”这种借口都用出来了!刚才击掌时的豪言壮语,瞬间成了屁话!

不过,这样也好。

王缺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谷子道的反应,恰恰证明了董成孝的威胁性!

连这个滑不留手、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实则什么都怕的家伙都吓成这样,这位道理学宫的君子绝非浪得虚名!

他转身,望向溶洞深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董家寿宴看来比他预想的更加棘手了。

谷子道这个“帮手”是指望不上了。不过,他原本也没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活宝身上。

“道理学宫、君子。”王缺低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有意思。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君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王十三(易容为普通行商模样)带着章灵儿,正穿行在襄垣县略显拥挤的街道上,前往董家附近踩点。

章灵儿经过薛三更的调教,气质愈发沉静,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突然,一阵清脆悦耳、如同山涧清泉般的叮咚铃声由远及近。王十三脚步微顿,这铃声有点耳熟。

只见前方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墨绿配暗金的身影如同花蝴蝶般“飘”了过来。

来人面容俊朗,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嘴角噙着懒洋洋的笑意,腰间铜铃随着步伐发出悦耳声响,酒葫芦晃荡,发丝随风轻扬。不是谷子道是谁?

“哎哟!这位小娘子,你这簪花可真别致,衬得人比花娇......”谷子道正拦着一个卖花姑娘,桃花眼放电,语调轻佻却不惹人厌烦,逗得那姑娘掩嘴轻笑。

王十三眼神微眯。一段时间不见,这谷子道似乎更骚包了?

那身衣服,那姿态,活脱脱一个招蜂引蝶的纨绔子弟。

但王十三敏锐地察觉到,谷子道看似随意搭讪,眼神余光却飞快地扫过周围环境,尤其留意了几个看似普通的摊位和行人。

那份隐藏在风流表象下的警惕性,比以前强了不少。

“谷兄?”王十三压低声音,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声音平淡。

谷子道搭讪的动作猛地一僵!桃花眼中的笑意瞬间凝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他脖子有些僵硬地转过来,当看清是王十三(虽然易容,但眼神和气质瞒不过他)时,眼中先是爆发出巨大的惊愕,随即是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王……王……”他舌头像是打了结,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开溜!上次董家那“泼天富贵”差点变成“泼天大祸”的阴影还在呢!道理学宫的君子!想想就腿软!

但就在他脚后跟抬起的瞬间,目光扫到了王十三身边的章灵儿。

小姑娘虽然穿着朴素,但眉目清秀,眼神清澈,带着一股子未经世事的灵气,在谷子道眼里就是“小美人胚子”。他逃跑的动作硬生生刹住!

“哎哟喂!我当是谁呢!”谷子道脸上瞬间堆起比刚才更灿烂十倍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惊吓从未发生,一个箭步就“滑”到了王十三面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香风(书卷+花粉味),“王兄!我的好兄弟!可想死哥哥我了!”他张开双臂,作势就要来个热情的拥抱。

王十三不动声色地侧身半步,正好让章灵儿挡在身前半位。谷子道的拥抱扑了个空,他也不尴尬,顺势就想去拍章灵儿的肩膀:“这位小妹妹是……哎呀呀,王兄你真是好福气!身边尽是……”

“灵儿,我徒弟。”王十三言简意赅,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谷子道伸到一半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徒弟?!王十三的徒弟?!他看向章灵儿的眼神瞬间从“欣赏小美人”变成了“看洪水猛兽”!

王十三本身就是个深不可测的煞星,他的徒弟那能是善茬?万一这小丫头片子也学了什么阴损手段。

他闪电般缩回手,脸上笑容不变,但语气明显正经(怂)了几分:“原来是王兄的高徒!失敬失敬!小妹妹一看就是……呃……根骨清奇!前途无量!”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离章灵儿远了一小步。

“谷兄怎会在此?”王十三问道,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啊?我?我啊……”谷子道眼珠一转,桃花眼弯起,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

“听说襄垣县‘化仙楼’新来了位头牌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手琵琶,弹得那叫一个……啧啧,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哥哥我这不是慕名而来,陶冶情操嘛!嘿嘿!”

他搓着手,一副“你懂得”的猥琐样,但眼神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警惕和探究——王十三出现在襄垣,还带着徒弟,绝对没好事!他得赶紧脱身!

王十三看着谷子道那浮夸的表演,心中却是一动。这家伙怎么和之前的映像差了这么多?

而且,他刚才下意识扫视环境的动作,那份警惕性,绝非一个纯粹的酒色之徒该有的。看来分开这段时间,这谷子道经历了不少,也成长(或者说,更懂得隐藏和自保)了不少。

“原来如此。”王十三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那谷兄自便。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他不想在街上与谷子道过多纠缠,尤其身边还带着灵儿。

“好好好!王兄你忙!你忙!”谷子道如蒙大赦,脸上笑开了花,连忙侧身让路,“哥哥我也得赶紧去化仙楼占个好位置!去晚了可就听不到头曲了!回见!回见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脚下抹油,飞快地朝着与王十三相反的方向“飘”去,腰间的铜铃叮咚作响,速度之快,仿佛生怕王十三反悔叫住他。

直到转过街角,确认王十三没跟来,他才靠着墙,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我的亲娘嘞……吓死了……”谷子道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上回和他一起斗庆家差点死了,这回带着徒弟?肯定没好事!不行不行,化仙楼也不能待了!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他打定主意,立刻改变方向,朝着城门溜去,准备先离开襄垣这个是非之地避避风头再说。至于那位“头牌姑娘”,嗯,还是小命要紧!美人虽好,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王十三看着谷子道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章灵儿好奇地问:“恩人,刚才那人好奇怪。明明很怕您,却装得很热情。”

“他啊……”王十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一个很有意思的‘老朋友’。一段时间不见,这滑溜的泥鳅似乎更懂得怎么在泥潭里打滚了。”

他心中对谷子道的评价,悄然提高了一分。这家伙的“怂”和“演”,本身就是一种生存的智慧。而且,能在自己面前把这份“怂”演得如此自然流畅,甚至带着点“萌”感让人生不起太大恶感这也是一种本事。

“走吧。”王十三收回目光,带着章灵儿继续前行。谷子道的出现是个小插曲,但董家的事,才是重点。至于这个滑头的家伙,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他那份在极度恐惧中爆发出的“骚操作”和诡异的毒蛾之术,还能派上用场。

前提是得把他逼到那个份上。王十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襄垣县衙后衙,气氛凝重。

王十三端坐主位,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宣纸。纸上用炭笔勾勒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半身像,线条简练却极为传神!

画中人面容清癯,颧骨微高,眼神锐利如鹰隼,薄唇紧抿,透着一股刻骨的冷硬和怨毒!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那柄古朴长剑,以及剑柄上那随风飘动、如同凝固火焰般的——红绸!

正是董成敬冒险跟踪、亲眼所见并亲手画下的——灰衣车夫!

王十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画像上那锐利怨毒的眼神上。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和被尘封的记忆瞬间被点燃!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师无邪!

屯留县青阳山庄庄主师无垢的亲弟弟!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王十三瞬间想起了当初收服青阳山庄时的情景!那个一身白衣、气质儒雅、最终被忠心术烙印下绝对服从的师无垢!

以及那个如同受伤孤狼般冲出山庄、眼神中燃烧着刻骨仇恨和疯狂、对着自己要报仇的——师无邪!

“原来是你!”王十三眼中寒光爆射!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画像!纸张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怪不得!怪不得那灰衣、古剑、红绸的装扮如此熟悉!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怨毒!师无邪!

这个当初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给董家输送“货物”的灰衣车夫!而且看这架势,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董家背后站着谁!他这是在借董家之手,报复自己?!

“崔玉!”王十三声音冰冷如刀!

“属下在!”崔玉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侧。

“立刻!去屯留!把师无垢带来!要快!”王十三命令斩钉截铁!

“是!”崔玉没有丝毫犹豫,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次日,师无垢被崔玉带到襄垣县衙后衙时,依旧如往日般一身白衣,气度儒雅。他见到王十三,恭敬地行礼:“主上,无垢听令而来。”神态自然,眼神清明。

“无垢,坐。”王十三示意他坐下,目光锐利,“有件关于你弟弟师无邪的事,需要你知道。”

师无垢眉头微蹙,露出一丝关切:“无邪?他还在怨恨主上吗?当初他离开山庄,我曾试图寻找,但杳无音信。主上可是有了他的消息?”

“就在这襄垣县城内,董家背后。”王十三将董成敬画的那张师无邪画像推到师无垢面前,“他化身灰衣车夫,专门负责给董家运送一种‘货物’——童男童女。”

师无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拿起画像,双手微微颤抖,仔细辨认着弟弟的模样。那熟悉的眉眼神情,此刻却蒙上了一层令他心惊的阴影。

“童男童女?!他竟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师无垢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痛心,“他为何要如此?图财?还是……”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王十三紧盯着师无垢,“他当初离开时,曾发誓要报复我。现在与这董家,是否便是这报复计划的一部分?这些孩子,最终被送到何处?他有何图谋?”

师无垢沉默片刻,显然在消化这惊人的消息,同时内心深处那份对王十三的绝对忠诚也驱使着他要为主人分忧解祸。“主上,无邪性格刚烈,被仇恨蒙蔽,走错了路也不奇怪。请主人准许无垢一试!我想私下见见无邪。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我或许能劝他回头,至少,也能探知他的真实目的。”

“可以。”王十三点头,“我已派人盯着董家相关据点,但师无邪行踪诡秘,不定何时才会现身。”

师无垢站起身,深深一揖:“多谢主人!无垢会在襄垣等待。无论几天,只要能等到他,定当竭尽全力!”

…………

接下来的几日,师无垢几乎每日都乔装易容,在董家周围以及几处可能的汇合点暗中观察、等待。

他的耐心和执着,都源于对主人的忠诚——他要为主人铲除隐患,也想将陷入歧途的弟弟拉回来。

然而,师无垢苦等的人并未按他设想的方式出现。

就在师无垢再次无功而返,深夜疲惫地推开小院偏厅门扉的瞬间,一股冷冽的寒意和一丝极淡、却被师无垢瞬间捕捉到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谁?”师无垢低喝,身形瞬间绷紧,手已按在腰间的冰蚕丝软剑上。

“哥。”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摇曳的烛光下,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正是师无邪!他依旧穿着那身显得陈旧的灰衣,但此刻,他脸上没有车夫的卑微掩饰,只有浓浓的疲惫、焦虑,以及深藏的戒备和绝望。

他腰间悬挂的,不再是那柄古朴长剑,而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如同滴血獠牙般的黑色铁牌!铁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护”字!

“无邪!”师无垢又惊又喜,立刻关上门,快步上前,“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

“我时间不多!哥,你听好!”师无邪急切地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必须立刻走!离开襄垣!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也别再管王十三了!”

师无垢脸上的惊喜冻结:“离开?为何?无邪,你听我说!王十三......主上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你那些事,他都知道了!给董家送孩子,这是滔天大罪啊!听哥的话,放下仇恨,收手吧!跟哥去见主上认错,或许主人念及青阳山庄……”

“收手?认错?”师无邪惨然一笑,眼神却更显复杂。

“哥,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可以任性离开的师无邪吗?”他猛地撩起左臂衣袖,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决绝:“看清楚了!”

只见他小臂内侧的皮肤光滑,并无异样。但就在师无垢疑惑之际,师无邪眼中闪过一丝血芒!他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涂抹在小臂内侧的一块皮肤上!

滋滋……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烙铁烫肉的声音响起!

就在鲜血涂抹的位置!

三个古朴、苍劲、仿佛由内而外透出血光的——篆体大字瞬间显现!

“地健星”!

三个字如同活物般,在烛光下闪烁着妖异的暗红色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星宿威严与血腥煞气的波动隐隐散发出来!但很快,随着血滴渗入皮肤或蒸发,字迹又迅速淡化消失,只留下皮肤上一块微红的印记,仿佛刚刚真的被烙印过一般。

“拜血教!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护法!”师无邪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某种奇异的“荣耀感”,但更多的是沉重,“我,师无邪,星号——地健星!教主座下护法!”

“拜血教?!教主座下护法?!星名?!”师无垢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这诡异的显现方式,比任何烙印都更令人心悸!

这绝非人力所能为!而且教主座下护法这个身份,意味着弟弟身处的位置极高,但也更加凶险!

“是,拜血教!一个远比王十三可怕的存在!”师无邪眼神中的那丝狂热稍纵即逝,被更深的忧虑取代。“教主‘血鼎真君’,图谋的是长生久视,肉身成圣!方法便是以万童精血为引,炼制‘血神丹’!那些孩子就是药材!”

师无垢倒吸一口凉气!

“这次来襄垣,”师无邪语速极快,“我作为直属于教主的护法,本不该受他人辖制!但此番行动事关重大,教主亲自安排,令我暂时听命于长老杨稳,配合‘血婴堂’完成向董家交付‘货品’的任务!杨稳此人心狠手辣,疑心极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声音变得嘶哑:“教中除了教主,都会被赐予‘神血’!定期服用!无事发生,甚至力量倍增!但逾期未服……”他脸上肌肉抽搐,“体内气血逆冲!经脉欲裂!脏腑如焚!最终爆体而亡!死状之惨,难以言表!解药只有教主才有!”

“哥!”师无邪眼中露出极致的恐惧和无奈,“我能冒险来找你,是因为我趁着杨稳去‘血衣堂’接引另一批‘特殊药材’的空隙,打着去‘血影堂’联络点确认城外布防的幌子溜出来的!时限很短!我必须马上回去复命!否则被杨稳发现我擅离职守,他必定会借题发挥!”他话语中透露出对杨稳的忌惮和对哥哥处境的担忧。

“所以!!”师无邪猛地抓住师无垢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哭腔,“立刻!马上!走!襄垣要出大事了!拜血教在这里有大谋划!这场风暴会卷进去所有人!王十三保不住你!也未必愿意保!走!!!”

师无垢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他清晰地感受到弟弟话语中的巨大恐惧、那种诡异的“护法”身份带来的沉重、对长老杨稳的忌惮、以及对那可怕的“神血”的无奈。

看着师无邪那张因深陷魔窟而充满焦虑和绝望的脸,看着他手臂上那因血而显又消失的“地健星”邪名,师无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直属于教主!暂时听命于长老杨稳!那诡异莫测的“血显星名”!那如同定时炸弹般的“神血”!

弟弟的处境,远比想象的更复杂、更凶险!

“无邪……”师无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痛心,“你……”

“没时间了!哥!记住我的话!快走!”师无邪猛地松开手,惨然一笑,身体晃了晃,似乎那份“神血”带来的力量也在催促着他。

“保重!”他最后深深看了师无垢一眼,那一眼包含了无尽的担忧和诀别般的痛楚,随即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窗外的夜色里,再无踪迹。

师无垢站在原地,如同石化。夜风从未关严的窗户吹入,带着襄垣县春夜特有的湿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襄垣县衙后衙,密室。

烛火摇曳,将王十三的身影拉长在冰冷的石壁上,显得愈发深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寂静,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轻微噼啪声。

师无垢垂手肃立,脸色苍白,眼神中残留着巨大的震惊和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下的、对主人绝对忠诚的坚定。

他已将师无邪所述关于拜血教的一切——那诡异的“血显星名”、直属于教主的“地健星”护法身份、暂时听命于长老杨稳的处境、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神血”控制、以及拜血教以万童精血炼制“血神丹”的骇人图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禀报给了王十三。

王十三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却如同酝酿着惊涛骇浪!

拜血教!

这个名字如同沉重的枷锁,狠狠压在他的心头!

一个能与白莲教分庭抗礼、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显诡异和恐怖的庞然大物!教主“血鼎真君”图谋长生,手段血腥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其组织架构森严,等级分明,护法如师无邪这般身手不凡者,竟也沦为被“神血”控制的棋子!更可怕的是……

“天命在朱,血鼎辅之”!

拜血教的这个口号,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拜血教竟然打着“辅佐朝廷”的旗号!他们打击白莲教、排斥外邦的行为,在文化层面迎合了朝廷维护正统、排斥异端的需要!

这使得朝廷对其的态度暧昧不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能将其视为一把清除“异端”的偏激之刀!

这绝非普通的江湖仇杀或者地方豪强作恶!这是涉及朝廷态度、牵扯长生秘术、以万民血肉为祭坛的滔天巨祸!

董家、襄垣首富董文海竟然成了拜血教输送“药材”(童男女)的重要一环!

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势力,绝非他王十三目前掌控的这点力量所能抗衡!

黎城县衙?屯留县衙?襄垣县衙?浮光分舵的暗桩?甚至加上那个滑溜的谷子道?

在拜血教这种庞然大物面前,如同螳臂当车!一旦正面冲突,顷刻间就会被碾得粉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王十三肩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精心编织的网,在这等层次的对手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主上……”师无垢看着王十三沉默不语、眼神变幻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担忧和自责。他恨自己无能,无法救弟弟于水火,更恨自己将如此巨大的危机带给了主上。

王十三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扫过师无垢苍白的脸,最终落在摇曳的烛火上。那跳动的火焰,仿佛映照着他脑海中飞速运转的思绪。

硬拼?绝无胜算!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暴露自己所有底牌,引来拜血教和朝廷的双重打击!

退缩?放弃襄垣?放弃董家这条线?那拜血教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更多的孩子会被送入魔窟!而且师无垢的弟弟师无邪,那个身陷“神血”控制、星号“地健星”的护法,也不算坏人!更重要的是,他王十三的尊严和掌控欲,绝不容许自己在这等威胁面前不战而退!

不能力敌唯有智取!

不能亲自动手,那就借刀杀人!

一个大胆而阴冷的计划,如同黑暗中亮起的毒蛇之瞳,在王十三心中迅速成型!

“拜血教、‘天命在朱,血鼎辅之’?”王十三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弧度,“好一个‘辅之’!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

他看向师无垢,声音低沉而清晰:“无垢,你说拜血教在江湖上,难道就没有敌人?就没有觊觎他们‘神血’秘方、或者与他们争夺‘药材’来源的势力?就没有被他们打着‘替天行道’旗号打击过的白莲教残部?就没有看不惯他们如此血腥手段的所谓‘名门正派’?”

师无垢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主上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喜欢躲在‘辅佐朝廷’的大旗后面,让朝廷投鼠忌器吗?”王十三眼中寒光闪烁,“那我们就撕开这层遮羞布!把他们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那部分暴露在阳光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

“董家、拜血教、童男童女、血神丹、长老杨稳、护法‘地健星’。”

每一个关键词,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将掀起巨大的波澜!

“把这些秘密地、巧妙地、不留痕迹地传出去!”王十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给那些最恨拜血教的人!传给那些最想得到‘神血’秘密的人!传给那些最想取代董家地位、或者与董家有仇的势力!甚至传给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实则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

“主上高明!”师无垢瞬间明白了王十三的意图!祸水东引!驱虎吞狼!让拜血教的对头去对付拜血教!让那些贪婪的豺狼去撕咬董家这块肥肉!而他们只需在暗处,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具体怎么做?”师无垢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

王十三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崔玉!”

“属下在!”崔玉如同影子般出现。

“动用我们的所有暗线!”王十三声音冰冷,“用最隐秘的方式!散布几条‘流言’:

第一,襄垣董家与神秘势力勾结,暗中收购童男童女,疑似用于邪教血祭!

第二,有神秘高手(灰衣、古剑、红绸)频繁出入董府,身份疑似拜血教高层(可点出‘长老杨稳’、‘护法地健星’名号)!

第三,拜血教炼制‘血神丹’需海量童男女精血,董家是其重要‘供货点’!

第四,拜血教‘神血’控制核心教众,秘方价值连城,或藏于某位长老(杨稳)手中!”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流言要真真假假!源头要模糊不清!传播要如同瘟疫般快速隐秘!要让听到的人既震惊于拜血教的残忍和董家的胆大包天,又垂涎于‘神血’秘方的价值!更要让那些与拜血教有仇的人按捺不住!”

“是!属下明白!”崔玉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瞬间消失在阴影中。

“雷万钧!”

“属下在!”雷万钧如同铁塔般矗立。

“你亲自带人,盯死董家!尤其是那个长老杨稳和师无邪(地健星)的动向!我要知道这些‘流言’放出去后,最先坐不住的会是谁!”王十三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是!”雷万钧沉声应道。

“无垢。”王十三最后看向师无垢。

“主上!”师无垢躬身。

“你回屯留青阳山庄。”王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暂时远离襄垣这个漩涡。若师无邪再有消息,或者有危险。”他停顿了一下,“第一时间通知我。”

师无垢浑身一震!他听出了主人话语中那丝对弟弟师无邪的一丝极其隐晦的、基于他忠诚的关照!

虽然这关照在巨大的风暴面前显得如此渺茫,但依旧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更深的感激!

“是!主上!无垢遵命!”师无垢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哽咽。

王十三挥了挥手。

师无垢和雷万钧都退了出去。

密室中,只剩下王十三一人。

他重新坐回主位,看着摇曳的烛火,眼神深邃如渊。

“拜血教、董家。”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愈发清晰,“喜欢躲在暗处?喜欢披着‘辅佐’的皮?喜欢用‘神血’控制人?”

“那我就把你们从暗处拖出来!把你们的皮撕掉!把你们的‘神血’变成催命符!”

“我倒要看看这潭浑水被搅起来 最先淹死的会是谁!”

三月十五,襄垣县首富董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董文海的六十大寿,不仅是董家的盛事,更是震动晋南一场名流盛会。

府邸内外,雕梁画栋披红挂彩,仆从衣着光鲜,川流不息,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脂粉香氛,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势与财富的焦灼热浪。

正厅高敞轩昂,铺设猩红地毯。正壁高悬硕大金线绣“寿”字图,上方悬挂道理学宫赠予的贺联——“桃李盈门贺鹤算,芝兰绕膝映霞觞”。

丝竹管弦悠扬悦耳,戏台上《琵琶记》的悲欢离合唱得婉转,宾客们锦衣华服,言笑晏晏。

这并非一场简单的寿宴,而是一张由权势、财富与算计精心编织的巨网,每一根丝线都绷得笔直,却又被表面的祥和巧妙地掩盖。

猩红地毯尽头,董文海端坐主位,满面红光,笑容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热情而恰到好处。他目光所及,皆是“贵客”。

晋王府的纪善贯拥,端坐董文海右手首位。他神色矜持,带着藩邸使者特有的疏离感。

董文海亲自执壶,腰身微躬,声音洪亮却不失恭敬:“贯大人远道而来,董家蓬荜生辉!晋王殿下厚恩,文海没齿难忘!殿下所赐《万宝大典》,乃传世至宝,已请名匠装匣,供奉于宗祠,日夜焚香感念天恩!殿下所需潞绸、人参,犬子三日内亲自押送,必不辱命!”

话语间,已将董家与晋王府的紧密联系昭示于众。

贯拥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举杯轻啜:“董员外有心了,殿下定会知晓董家忠忱。”

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侍立一旁的董成孝,身姿挺拔,笑容温润,适时向贯拥敬酒,言语间满是对晋王“雄才伟略”的推崇,姿态谦恭却又不失学宫君子的风骨。

沈王府典簿冯奢坐在贯拥下首,他面前锦盒中的倭刀寒光内敛。

董文海敬酒时,笑容依旧热情:“冯大人辛苦!沈王殿下厚赐,董家感激不尽!此宝刀锋锐,当镇家宅,佑我董氏基业长青!”

言语间巧妙地将礼物定位为“镇宅之宝”,避开了军械的敏感。冯奢举杯回应,笑容略显僵硬:“董员外客气,殿下素知董家忠义。”

他身后一名精悍随从,眼神锐利,几次试图凑近董成孝,压低声音:“少东家,关外新到一批辽东骏马……”

董成孝笑容不变,微微侧身,声音清晰温和,如同在讲学:“学生蒙学宫教诲,当以圣贤书立身,军国重器,非弟子所敢妄议。家父常言,商贾之道,贵在奉公守法,一切但凭朝廷调度。”

言辞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学宫,又表明了立场,将那试探轻轻挡回。冯奢眼神微沉,随即又堆起笑容,与邻座的周韬寒暄起来。

潞州知州周韬、襄垣知县汪儒: 周韬笑容满面,与董文海把臂言欢:“文海兄六十华诞,实乃潞州盛事!董家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实乃我潞州商贾楷模!”

董文海朗声笑道:“全赖大人治下有方,方有董家今日!今春若有需义仓之处,大人尽管吩咐,董家责无旁贷!”

桌下,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已悄然递出。汪儒在一旁频频点头,笑容可掬,眼神却不时扫过全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勋贵与盐铁巨贾: 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平遥票号的大掌柜举杯:“董翁寿比南山!上月那笔盐引,多亏贵号周转!” 董家负责盐铁的三管事立刻回敬:“张掌柜客气!关外的皮货,还要仰仗您老的路子!” 觥筹交错间,一笔笔巨利在谈笑风生中达成默契。

后园清谈场里,主厅的喧嚣被隔绝。临水敞轩,竹帘半卷,茶香氤氲,气氛看似超然物外。

董成孝是这里绝对的中心。他抛出议题:“漕运积弊,海运汹汹,何以解民倒悬?”

心学隐士曾定抚须,玄谈天人感应,言语空灵;实学干才郑治矩引经据典,力陈河工数据;天文家严围则推演潮汐航道,条理分明众人各抒己见,看似思想碰撞,实则字斟句酌,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风向。

董成孝端坐主位,如同最高明的调音师。他倾听,颔首,适时插言,将各家的锋芒一一化解、融合。

他盛赞海运之利,却忧心倭寇风浪;肯定河工之稳,又虑及国库民力。最终,他声音清朗,提出“海河并举,设仓转运,辅以精兵烽燧”的“折中之策”。

满座名士纷纷抚掌赞叹:“少公子高见!”“此策深谋远虑,切中时弊!” 周韬、汪儒更是连声附和,眼中闪烁着对这份“政绩”的渴望。

廊下,小吏运笔如飞,将董公子的“调和”之论详尽记录,册页封面赫然是《襄垣清谈录》——一份精心准备、直通京师的政治资本。董成孝含笑谦辞,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他谈论着万民福祉,心中盘算的,却是如何将这份“经世致用”的才名,化为晋王座前最有力的晋身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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