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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城门前,王十三翻身下马,昂首挺胸,大步向前。他高高举起腰间的敕令金牌,声音洪亮地喊道:“奉敕令金牌,前来调兵,速开城门!”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惊起一群飞鸟,引得城墙上的士兵纷纷侧目。

依照《大明会典》的礼仪规范,官员见金牌需行“五拜三叩”之礼。

城门缓缓打开,沉重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阳和卫指挥使赵忠勇大步迎了出来,他身材魁梧壮硕,肩宽体阔,满脸横肉堆积,一双虎目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望而生畏。但此刻,面对王十三手中的敕令金牌,赵忠勇也只能规规矩矩地行五拜三叩大礼,单膝跪地,双手恭敬地接过金牌。

赵忠勇眯起眼睛,凑近细细查验,金牌上的每一处纹路、每一个刻字,他都看得极为仔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声音浑厚地说道:“王百户,虽说有皇上的敕令金牌,但调兵一事关系重大,按规矩需严格符契,末将还需看到皇上的诏书,明确调兵的目的、人数以及期限等详细细节,方能遵命行事。”

王十三面色平静,心中却暗自警惕,他清楚赵忠勇这是在故意刁难。他直视着赵忠勇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赵指挥使,这敕令金牌在此,便是皇上旨意的直接体现。军情紧急,耽误不得,还望赵指挥使即刻配合。”

赵忠勇心里一阵郁闷,他本就想着借机勒索些银钱,可王十三根本不给他机会。他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嘀咕:“这王十三,真是个难啃的骨头,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上次就想从他那儿弄点油水,结果啥都没捞着,这次还指望能借着调兵的事儿发笔小财呢,看来又要泡汤了。”

但他也不敢公然违抗圣旨,只能无奈地说:“王百户,此事太过重大,卑职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稍等,容我与几位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商议一番。”说完,他转身快步走进城中。

就在赵忠勇转身欲走,准备和副将商议时,王十三突然叫住他:“慢着!这次前来阳和卫,除了调兵,我还奉旨查点东西。你立刻给我准备一间宽敞安静的屋子,把正五品及以下的官员全部叫来,我要挨个审问。一个都不许少,若是有谁故意推脱不来,休怪我按抗旨论处!”

赵忠勇心里“咯噔”一下,本就因捞不到油水而郁闷,这下更是心烦意乱。

他暗自叫苦,面上却不敢表露,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王百户,末将这就去安排。”他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咒骂:“这王十三,一来就搞这么大阵仗,指不定要查出什么麻烦事,可别牵连到我头上。”

王十三望着赵忠勇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心想本来不想这么做,但是这赵忠勇屡次找茬,正好有脱脱卜花做内应把你阳和卫全收了。

赵忠勇虽满心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王十三的命令,赶忙安排人手收拾出一间宽敞且安静的屋子。屋内布置简单,一张四方桌摆在屋子正中央,两侧各放着一把椅子。

王十三先是派了八名精锐锦衣卫守在屋外,又命等待的官员们站得远远的,严禁任何人随意靠近或偷听。一切安排妥当后,王十三大步走进屋内,坐在主位上,将敕令金牌端正地摆在桌子显眼处。

在他对面,是为接受审问的官员准备的椅子。官员背后,分别站着一名锦衣卫小旗和一名锦衣卫校尉,二人目光如炬,时刻留意着官员的一举一动。

按照吩咐,第一个进来的是阳和卫的卫镇抚方不同。

方不同站在门口,右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心里清楚,面对手持敕令金牌的王十三,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大祸。此时,他的脑海中乱糟糟的,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不断在心里祈祷自己千万别说错话、做错事。

随着一声“进来”,方不同像是被惊醒一般,浑身一哆嗦,推开门,走进屋内。一看到桌子上的敕令金牌,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慌慌张张地行了五拜三叩大礼,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慌乱和生疏。

王十三坐在椅子上,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就座。方不同缓缓起身,双腿微微发颤,他伸手扶着椅子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坐下后,他的双手局促地放在腿上,手指不安地相互搓动着,额头微微沁出了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他也顾不上擦拭。

王十三目光如刀,紧紧盯着他,片刻后开口道:“方卫镇抚,今日奉旨审问,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我锦衣卫拿你打桩。”

方不同忙不迭地点头,这打桩的可怕他早有听闻,故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王百户放心,卑职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十三微微往后靠了靠,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在方不同脸上来回扫视,似乎想要直接看穿对方的内心。

“阳和卫的军备情况,你给我详细说说。”王十三突然发问,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方不同听到这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开始结结巴巴地讲述起来,期间还不时偷瞄王十三的脸色,生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

方不同站在原地,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听到王十三询问军备情况,他的喉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艰难地上下滚动,每吞咽一口口水,都伴随着“咕咚”一声干涩的响动。

他的右手手指微微颤抖,先是轻轻拉扯领口的衣襟,力度逐渐加大,把原本笔挺的领口扯得皱巴巴的,那根食指还时不时地在领口边缘来回摩挲,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窒息般的紧张。

“王百户,咱阳和卫的武器装备……”方不同一开口,声音就紧绷得变了调,像是被扯到极限的琴弦。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神却游移不定,一会儿看向王十三冷峻的面庞,刚一触及对方的目光,就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盯着自己身前的地面,可又似乎觉得不妥,慌乱地扫视四周,最后定格在桌上那枚散发着冷光的敕令金牌上,嘴唇也跟着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恐惧堵住了喉咙。

“冷兵器虽说数量看似齐全,可实际状况却不容乐观。”

方不同的额头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其中一颗恰好滴在他微微颤抖的手背上,他都没察觉到。

他的肩膀微微耸起,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试图用这种姿势来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好些长刀的刀刃磨损严重,砍劈硬物时,刃口都卷了;长枪的枪杆也有不少开裂的,用起来摇摇晃晃,根本使不上力。我早就登记了损坏情况,盼着能尽快修缮,可维修材料一直没到位,工匠也凑不齐 。”

说着说着,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急于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倒出来,可又因为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每说几句,就不自觉地舔一下干涩的嘴唇。

“火器呢?”王十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在安静的屋内回荡,像一记重锤敲在方不同的心上。

方不同浑身猛地一哆嗦,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木质扶手,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嘴巴半张着,却因为紧张而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鸟铳的铳管,好些都磨损、堵塞了,发射的时候经常出故障;火炮的炮身,有几门出现了细微裂缝,威力大打折扣,要是在战场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可汗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完。

王十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陡然加快,“哒哒哒”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敲得方不同的心七上八下。“军备物资储备呢?你最好如实说来,别想着隐瞒!”

方不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在桌子底下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他的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无助,眼眶微微泛红,嘴唇不停地开合,却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盔甲、弓箭目前储备还算充足,可弹药的存量,因为近期训练频繁,消耗巨大,已经快见底了。制造和维修武器的原材料,铁的存量还能勉强支撑一阵子,木材和火药原料却所剩无几。”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带着绝望喊出来的,“我之前向上级申请调配,文书都送出去好几轮了,可审批流程繁琐,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口气说完,他瘫坐在椅子上,双腿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身体,脑袋无力地低垂着,头发也因为刚才的慌乱动作而变得凌乱不堪。

“这么说,阳和卫的军备情况一团糟,你这个卫镇抚是怎么当的?”王十三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方不同,眼神里满是愤怒与质问。

方不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身体抖如筛糠,双手伏地,额头紧贴地面,不停地磕头,磕得地面“砰砰”作响。

他的肩膀剧烈起伏,伴随着抽噎声,嘴里不停地哀求着:“王百户明鉴啊,卑职一直想把事情办好,可这难处一个接一个,实在是力不从心。求您高抬贵手,给卑职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神中充满了对王十三的哀求与恐惧,那模样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

王十三听着方不同那漏洞百出的汇报,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眼神愈发冰冷,仿佛结了一层寒霜。他悄然转头,用眼角余光给方不同身后的小旗递去一个隐晦又意味深长的眼色,这小旗瞬间就心领神会。

小旗脚下轻点地面,身姿矫健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一个健步便欺身到方不同身旁。他右拳紧握,手肘微微弯曲,蓄满了力量,紧接着猛地发力,一记迅猛而隐蔽的手刀狠狠劈在方不同的后颈处。这一击精准又有力,方不同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双眼瞬间向上一翻,眼白外露,身体软绵绵地就向前栽倒,好似断了线的木偶。

王十三不慌不忙地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绕过桌子走到方不同瘫倒的身躯旁。他先是低头审视了方不同片刻,随后缓缓蹲下身子,动作不紧不慢,他伸出手,五指微微张开,精准地按下方不同的百会穴。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足足二十个呼吸后,王十三的动作渐渐停止,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得逞的得意。他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褶皱的衣袍。

王十三目光平静地看向小旗,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他弄醒吧。”

小旗满脸嫌弃地抬脚朝着方不同的腰侧狠踹了两脚,嘴里嘟囔着:“醒醒,别在这儿装蒜!”

这两脚下去,方不同吃痛,浑身猛地一抽搐,缓缓转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与迷茫,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小旗一把揪住方不同的衣领,将他半拖半拽地拉起来,用力往门口一搡,没好气地呵斥:“滚出去!”方不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哪敢有丝毫停留,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匆匆离开了房间。

待方不同身影消失,小旗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快步走到门口,对着守在门外的校尉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去,把赫连复千户请进来。”校尉领命,转身快步走向那群等候的官员。

不多时,赫连复在校尉的引领下稳步走来。他虽身形高大挺拔,像苍松般傲立,可走近屋子时,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刚毅的面庞上,整齐的胡须随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一跨进屋内,赫连复一眼就瞥见了摆在桌上的敕令金牌,那金牌散发着冷冽的光泽,仿佛在昭示着皇权的无上威严。他瞳孔骤缩,即便努力强装镇定,可握着衣角的手还是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犹豫了一瞬,他缓缓跪地,动作刻意保持着沉稳,对着敕令金牌行了五拜三叩大礼,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额头触地时,他闭上双眼,像是在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起来吧。”王十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赫连复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微微颤抖的双腿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王十三锐利的眼神,落到地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椅子前,缓缓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他静静地等待着王十三发问,屋内安静得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赫连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王十三便开口了。他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搁在桌上,目光紧紧锁住赫连复:“赫连千户,我且问你,阳和卫的士兵训练管理情况如何?”

赫连复心里“咯噔”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膝盖,指关节因用力瞬间泛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竭力吞咽着口水,可嗓子依旧干涩得厉害。脸上强挤出的笑容,此刻也变得极为僵硬,嘴角微微抽搐着 。

“回王百户,咱阳和卫对士兵训练极为重视,平日里训练安排得满满当当,丝毫不敢懈怠。”赫连复说道,可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回答得太笼统,只怕更会引起王十三的怀疑。

王十三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身子往后一靠,缓缓道:“哦?满满当当?那你且细细说来,每日训练些什么科目,训练时长又是多少?”

赫连复顿了顿,眼神开始闪烁不定,不敢与王十三对视。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这才开口道:“每日天刚破晓,士兵们便开始体能训练。先进行负重行军,每人背负着几十斤重的铠甲、武器和干粮,沿着卫所周边的山路走上几里地,以此增强体力和耐力。结束后,借助石锁、石担等器械练习力量,通过举石锁、舞石担,锻炼手臂、肩部和腰部的力量,为之后的兵器使用打下基础。这体能训练,持续一个时辰左右。”

说到这,赫连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偷偷瞧了眼王十三,见对方面色平静,继续说道:“卯时三刻,进入单兵武艺训练。刀术训练时,士兵们练习劈、砍、撩、刺等基本刀法,长刀适合长距离劈砍,用于战阵对抗,腰刀便于近身格斗,士兵们都得熟练掌握。枪术训练同样严格,练习扎、挑、拦、拿等枪法,不同长度的枪杆用法各异,长枪在列阵对抗骑兵时发挥关键作用,短枪则在近身混战中出奇制胜。”

“弓弩射击训练也不马虎。”

赫连复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弓箭训练从30步近距离靶射开始,逐渐延伸到100步甚至更远,让士兵掌握不同距离的射箭技巧,提升射箭的力度和精度。弩的操作虽相对简单,但也要求士兵熟练掌握装填、瞄准和击发,以及弩弦更换和弩机保养,毕竟在攻城战和守城战中,弩的作用不容小觑。这单兵武艺训练,得持续两个时辰。”

“午后,便是火器使用训练。”赫连复加快了语速,“火铳操作训练,士兵们学习装填火药、安放弹丸、瞄准和点火发射,为了保证连续射击能力,还着重提升装填速度。同时,也要掌握在不同天气条件下的使用和维护技巧。火炮操作复杂,士兵们要了解构造、性能,学会调整射击角度和方向,根据目标距离计算火药装填量,还要掌握搬运、安装和阵地布置。这火器训练,也得持续两个时辰。”

“申时,开始阵法训练。”

王十三微微点头,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他眯起眼睛,继续问道:“听起来倒是安排得合理,那训练效果如何?士兵们的实战能力可有提升?”

赫连复听到这个问题,呼吸瞬间加重,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喘息声。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恐惧堵住了喉咙。

他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赔笑道:“回王百户,训练效果还算显着,士兵们的技艺日益精进,实战能力也有所增强。前几日的校场演练,大伙配合默契,完成得十分出色。”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中满是心虚。此刻他心里清楚,所谓的校场演练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根本不能代表士兵的真实水平。

王十三冷哼一声,突然提高音量:“既然如此,为何我听闻,阳和卫的士兵在前阵子应对流匪,表现得畏畏缩缩,毫无章法?”

赫连复心里猛地一沉,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巴掌。他的双眼瞪大,满是惊恐,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呼吸愈发沉重粗粝,每一下都仿佛要将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出。他的手指在膝盖上疯狂地搓动,似乎想要借此缓解内心的恐惧。

额头上的汗珠如决堤的洪水般不断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身前的地面上,洇出一小片水渍。慌乱间,他脑海中疯狂思索着借口。

憋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王……王百户,那……那只是个别情况,可能是士兵们当时太过紧张,一时失了分寸,平日里训练可不是这样的。”

说完,他用余光偷偷观察王十三的脸色,只见王十三面色阴沉,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怀疑,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 。

王十三听着赫连复那看似条理清晰、实则满是破绽的回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实则暗中在桌下握紧了拳头,心中的怀疑如野草般疯长。

他表面神色平静,手指却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那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无端增添了几分压迫感。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给身旁的小旗递去一个隐晦且冰冷的眼色,那眼神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旗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他微微点头,脚下轻点地面,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借着屋内因光线不足而产生的昏暗角落,小旗如同一道黑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朝着赫连复身后逼近。

眨眼间,小旗已来到赫连复身后,他右拳瞬间紧握,手臂肌肉紧绷,手肘发力,带动整个手臂,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赫连复的后颈劈去。

这一击凝聚了小旗全身的力量,速度快得带出呼呼的风声,若是被劈实,赫连复定会当场晕厥。

可赫连复毕竟久经沙场,多年的征战生涯,让他的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

就在小旗出手的刹那,赫连复浑身的寒毛“唰”地一下直立起来,一股强烈的危险信号从背后袭来。他反应迅速,腰部猛地发力,侧身一闪,整个身体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

小旗这势在必得的一击,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落空了,手刀擦着赫连复的肩膀划过,带起一阵疾风,吹得赫连复的衣领猎猎作响。

赫连复顺势起身,借助侧身的力量迅速转身,双脚稳稳地站定,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小旗,眼神中满是警惕与愤怒,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他的双手微微握拳,摆出防御的姿势,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此时,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王百户,这是什么意思?”赫连复怒声质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他的目光在王十三和小旗之间来回扫视,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答案。此时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丝气息都变得沉重无比,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王十三见赫连复机敏闪过,心中虽懊恼计划生变,可脸上却笑意更甚,仿佛刚刚那惊险一幕不过是场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他不慌不忙地起身,动作优雅且从容,双手抱拳,微微欠身,那姿态仿佛面对的是多年挚友。

“赫连千户,实在是对不住!”

王十三语气里满是诚恳,脸上的关切之意如同暖阳,“都怪我平日里疏于教导,竟让这等冒失事儿发生,惊扰到您,是我的失职啊。”

话落,他陡然转身,面上瞬间乌云密布,眼神如利刃般射向小旗。

紧接着,他猛地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屋内尤为刺耳,桌上的敕令金牌都被震得跳了一下。

“你这混小子!”王十三声如雷霆,怒喝出声,“赫连千户是何等人物?身经百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你怎敢这般莽撞行事,随意冒犯?眼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尊卑?”

小旗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微微发颤,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王十三又迅速转身,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歉意与温和。

他再次走到赫连复面前,双手抱拳,身体前倾,那恭敬的模样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赫连千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话间,他还轻轻摆了摆手,像是要挥去刚刚发生的不愉快,“您看这样可好,我让这小子给您赔个不是,您消消气。”说完,他扭头看向小旗,眼神里既有威严又带着暗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赫连千户赔礼道歉!”

小旗忙不迭上前,一个标准的大礼,弯下的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声音里满是懊悔与惶恐:“赫连千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一时糊涂,冒犯了您。您大人大量,就当小的是个不懂事的,饶过我这一回吧。往后小的定当改过自新,绝不再犯。”

赫连复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警惕与狐疑,目光在王十三和小旗之间来回穿梭,试图看穿这背后的意图。

他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回应,就在这一瞬间,王十三悄然绕到他身后。王十三屏气敛息,每一步都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待靠近后,他眼神一冷,右手迅速抬起,掌心凝聚力量,毫不犹豫地狠狠劈向赫连复的后颈。这一击快如闪电,赫连复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

王十三看着赫连复直挺挺地向前倒去,迅速上前,稳稳地托住他的身体,动作轻柔地将其缓缓放倒在地。紧接着,他蹲下身子,对赫连复施展了忠心术,足足三十个呼吸后,王十三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得逞的得意。

他收回双手,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看向小旗,淡淡地说:“把他弄醒吧,叫下一个进来。”

小旗接到指令,脸上瞬间凶相毕露,五官因那股狠劲扭曲在一起,平日里藏在眼底的乖顺全然不见,此刻只剩下不加掩饰的狰狞。

他毫不犹豫地抬起脚,鞋底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呲啦”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像是某种危险信号的宣告。他铆足了全身的力气,肌肉紧绷,青筋暴起,那架势仿佛面前的赫连复是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宿敌。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砰”响,他的脚重重地踹在赫连复的腰侧。这一脚力道十足,赫连复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不受控制地猛地晃出半米远。

小旗已然杀红了眼,那股疯狂的劲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熊熊燃烧。紧接着,他又朝着赫连复的大腿踹去,每一脚都裹挟着呼呼的风声,空气中似乎都回荡着那股凶狠的劲道。他嘴里还恶狠狠地嘟囔着:“醒醒,快醒醒!装什么死!再不起来,有你好受的!”

赫连复吃痛,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杀猪般痛苦的呻吟。在这一阵剧痛的刺激下,他缓缓转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眼神中满是茫然与惊恐,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刚想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衣领突然一紧。

小旗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揪住他,手臂发力,半拖半拽地将他拉到了门口,随后猛地用力一推。赫连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慌乱中他伸手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身形。可小旗已经不耐烦地转身,扯着嗓子准备叫下一个人了。

在接连把四个千户、两个镇抚、四个副千户用忠心术收服后,王十三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他疲惫地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感。

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身前的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那水花就像是他此刻心力交瘁的无声注脚。

稍作休息后,他缓缓抬了抬手,声音略显疲惫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把阳和卫的副千户脱脱卜花给我叫进来。”

小旗领命,腰杆一挺,快步走出房间,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不多时,脱脱卜花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进屋内。他身姿挺拔如松,一身戎装更衬得他英气逼人,神色恭敬,进门后便对着王十三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王十三看着脱脱卜花,微微点头示意他起身,开口说道:“脱脱卜花,闲话不说,如今,我打算先把这些五品以下官员用忠心术收服,而后再谋划收服赵忠勇他们。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与你一同商量商量其中的细节。还有,你回去后尽快安排好自己的亲信,提前做好准备,随时等待我的命令 ,这事情机密,不可有半点差池。”

脱脱卜花听后,微微皱眉,浓密的眉毛拧成一个结,陷入短暂的沉思。

他的眼神中透着思索的光芒,脑海里快速地分析着局势。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王十三,眼神中满是忠诚与决心:“大人,这赵忠勇势力庞大,党羽众多,在这军中盘根错节,想要收服他们,绝非易事。依我看,咱们在收服五品以下官员时,得格外小心,不能打草惊蛇。”

王十三听了脱脱卜花的话,脸上浮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摆了摆手。

语气轻松却透着十足的底气:“你不必如此忧心,此事虽说棘手,可只要咱们行动够迅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鹰,直直地盯着脱脱卜花的眼睛,“你回去安排亲信做准备的时候,行事务必隐秘,哪怕一丝风吹草动都不能露出来。记住,但凡走漏半点风声,咱们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计划定在傍晚或者晚上动手,时间紧迫,准备工作必须争分夺秒。到时候我会派人以约定好的暗号通知你具体行动时间,你提前让兄弟们做好万全准备,只等消息一到,立刻行动。”

王十三目光紧紧锁住脱脱卜花,加重了语气,神情严肃得不容置疑:“此事干系重大,一旦泄露,咱们都得万劫不复,你务必小心谨慎,不可有丝毫懈怠。”

脱脱卜花重重点头,脸上满是坚定与忠诚,“扑通”一声再次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有力:“大人放心,卑职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绝不辜负大人的信任与重托。”说罢,他稳稳起身,倒退着出了门,动作间尽显训练有素的利落。

待脱脱卜花离开后,王十三靠向椅背,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这一连串的谋划与行动,着实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但局势容不得他有半分松懈。稍作休息后,他坐直身子,提高音量喊道:“刘海!”

声音刚落,小旗刘海便如一阵风般迅速走到王十三面前,神色肃穆,高声应道:“卑职在!”王十三看着他,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静,有条不紊地吩咐道:“继续按之前的安排,从百户开始一个一个进来。”

刘海心领神会,眼神中闪过一丝坚毅,干脆利落地回道:“是,卑职明白!”

刘海领命,转身快步走出屋子,来到门外。只见他身形挺拔,神色冷峻,对着一旁候着的校尉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开始叫一个百户进来。”校尉心领神会,迅速转身,步伐沉稳又急促地朝着等候的百户们走去。

不多时,那百户在校尉的引领下,来到房门前。他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却又因这森严的气氛,不敢多问半句,规规矩矩地走进屋内。刚一进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十三便对着刘海使了个眼色。

刘海与另一名校尉如训练有素的猎手,瞬间行动。两人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靠近百户。就在百户察觉到异样,刚要出声之时,刘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手肘猛地砸向百户的后颈。

与此同时,另一名校尉也迅速伸出粗壮的手臂,勒住百户的脖颈。百户挣扎了几下,双腿乱蹬,双手徒劳地挥舞,想要挣脱束缚,可这两名校尉力大无穷,配合默契,不过片刻,百户的动作就渐渐弱了下去,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王十三见状,快步上前,开始施展忠心术。就这样累了就休息会儿,恢复后继续,等把正五品以下官员全部收服后,已经到了酉时三刻。自此,阳和卫从千户、卫镇抚到未入流的仓大使、库大使皆被王十三掌控,使得王十三累的是头痛欲裂。

王十三站在原地,稍作喘息,待气息平稳后,对着刘海说道:“你现在去找指挥使赵忠勇,就说忙了这么久,大家都饿了,让他安排些饭菜。”刘海领命,身姿矫健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赵忠勇的住处赶去。

不多时,刘海匆匆返回,脚步急切,进门后便单膝跪地,汇报:“大人,赵忠勇指挥使已经在宴客大厅安排好了酒菜,就等您赴宴了。”王十三微微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随即有条不紊地继续发号施令。

“你现在立刻带剩余九个锦衣卫,分别去找刚才收服的各级军官,让他们务必收紧手下兵士,不许任何人出营房。还有,夜间巡逻和值守的兵士,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来宴客大厅。另外,悄悄通知脱脱卜花,让他带人埋伏在宴客大厅外,听到动静,立刻进来支援咱们。此事关乎成败,务必谨慎行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王十三神色凝重,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吩咐着。

刘海神情严肃,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大声应道:“卑职遵命!”说罢,迅速起身,快步出门,去执行这一系列至关重要的任务,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

王十三整理好衣袍,稳步迈进宴客大厅。暖黄的烛光倾洒而下,将厅内的奢华陈设映照得熠熠生辉 。赵忠勇满脸堆笑,疾步上前迎接,热情洋溢地说道:“王大人,可算把您盼来了,一路鞍马劳顿,快请上座!”那笑容虽热忱,可藏在眼底的探究意味却怎么也掩不住。

王十三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彬彬有礼地回应:“赵指挥使客气了,今日事务一桩接着一桩,劳你费心安排这丰盛宴席,实在过意不去。”一番寒暄过后,二人相继入座。

席间,美酒佳肴不断呈上,赵忠勇却无心品尝。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酒杯,满脸敬佩地看向王十三:“王大人,久仰您的大名啊!年纪轻轻就已在京城崭露头角,那些大案要案,到了您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您这智谋和果敢,实在是让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我年轻时,也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可和您一比,真是自愧不如。”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摇头感叹,那表情仿佛王十三就是他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楷模。

王十三神色平静,谦逊地摆了摆手:“赵指挥使过誉了,不过是职责所在,当尽力而为罢了。《论语》有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在其位,便要谋其政,不敢有丝毫懈怠。”

赵忠勇碰了个软钉子,却依旧不死心,他放下酒杯,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接着说道:“这次派您来处理这次的事儿,那肯定是胸有成竹。您一来,我们都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只是我们实在好奇,这次到底是怎样的要紧事?我也好让底下人全力配合,绝不含糊。”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王十三,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挖掘出关键线索。

王十三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依旧和煦,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

微笑着回应:“赵指挥使有心了。此次任务,正如《大学》所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目前尚在梳理本末先后的阶段,等一切明晰,自然会让大家全力配合。此刻贸然行动,怕是欲速则不达。”

这一番话,顺着赵忠勇的话巧妙回应,既不着痕迹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又暗暗提醒对方别操之过急。

赵忠勇脸色微微一变,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哈哈大笑着说:“那是自然,一定听王大人的安排。”

他顿了顿,再次发起试探:“王大人经验丰富,想必一眼就能看穿这其中的关键。您看我们平日里的工作,有没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也好让我们能更好地协助您。”言语间,看似是请教,实则想从王十三口中套出调查方向。

王十三放下酒杯,身姿笔挺,不卑不亢地说道:“赵指挥使和诸位同仁恪尽职守,自然有许多值得称赞之处。《孟子》云,‘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大家携手共进,各司其职,便是最好的协助。待时机成熟,工作上的交流探讨必不可少。”

他的回答简洁有力,既肯定了对方,又巧妙地避开了敏感话题。

在你来我往的试探与周旋中,王十三始终应对自如,可这一番劳神费力,着实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此时,窗外天色早已暗透,屋内灯火通明。王十三中午就空着肚子,忙到现在,胃部早已发出强烈抗议。

饥肠辘辘的感觉如汹涌潮水般袭来,胃酸不断翻涌,仿佛在疯狂侵蚀着他的胃壁。他的腹部一阵阵地抽痛,四肢也微微发软,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不自觉地发颤。

见赵忠勇暂时没再抛出新问题,王十三也不再多做客套,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他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烧鹅,鹅肉外皮烤得金黄酥脆,咬上一口,“嘎吱”作响,油脂的香气瞬间在口腔中散开。

他狼吞虎咽,腮帮子快速蠕动,几乎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将食物咽下。

紧接着,他又舀起一勺鲜美的鱼汤,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暖到了心底,却依旧填不满那仿佛深不见底的饥饿感。

他不顾仪态,大口咀嚼吞咽,时不时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像是要把这一天的疲惫与饥饿都随着食物一起咽下 。

赵忠勇看着王十三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一时有些愣神,原本准备好的下一轮试探话语也被堵在了嘴边。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刚刚如此紧张的言语交锋之后,王十三竟能如此迅速地转换状态,好似那些暗流涌动的试探根本未曾发生过。

王十三正夹起一块鲜嫩的羊肉往嘴里送,咀嚼间,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节奏急促却又带着几分克制。

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迅速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碗筷,声音沉稳有力:“进来。”

小旗刘海推门而入,他身着一身笔挺的军服,衣角还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

这身军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身姿挺拔,腰间的佩刀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进门后,他先是快速扫视了一眼宴客大厅,烛火摇曳,映照着赵忠勇等人的脸庞,也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随后,刘海垂手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声音恭谨却暗藏玄机:“大人,明天还继续审问吗?”

王十三一听,心中瞬间了然。

这句看似平常的询问,实则是约定好的暗语。这意味着十个锦衣卫已悄然就位,像隐匿在暗处的利刃,随时准备出鞘;各级军官也依照部署,成功收紧了兵士,将整个卫所的兵力牢牢掌控;脱脱卜花更是率领精锐,埋伏在宴客大厅周边,如潜伏的猎豹,只等一声令下便发动攻击。

王十三暗自镇定,面上却云淡风轻,抬手摆了摆,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不查了,不要给赵指挥使找太多麻烦。”

刘海心领神会,这简短的回应,就是行动的号角。

他微微颔首,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转身迅速退了出去。

他的脚步声在门外的石板路上渐行渐远,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像是在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赵忠勇听到王十三说不再追查,原本拧成川字的眉头瞬间松开,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抚平,舒展开来。原本眯着、带着警惕审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润,眼中的紧张和戒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松弛,甚至泛起了一丝愉悦的光亮。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大幅度上扬,露出一口被酒渍染黄的牙齿,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下来,两颊的苹果肌高高鼓起,连眼角都挤出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

他长舒一口气,胸膛随着呼气缓缓下沉,像是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终于落地。

紧接着,他迫不及待地挺直腰杆,伸手端起酒杯,动作干脆利落,声音因兴奋而微微拔高,几乎是带着几分雀跃地说道:“王大人英明!这几日可真是辛苦您了,来,我再敬您一杯!”说着,便热情地要为王十三斟酒。

王十三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烛光下,那笑容里似乎藏着旁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他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酒液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赵指挥使如此盛情,又是设宴款待,又是连连敬酒。不过在这酒桌上,赵指挥使身为东道主,岂有不连喝三杯的道理?”

赵忠勇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只当是王十三心情放松,要与他开怀畅饮。他哈哈大笑着,脸上泛着红晕,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说罢,端起酒杯,脖子一仰,喉结上下滚动,连干三杯。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滴在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

王十三嘴角噙着一抹看似毫无心机的笑意,眼神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别样光芒。

他先将目光投向左边那位指挥同知,伸手稳稳端起酒壶,亲自为其斟酒,动作间满是热络与客气:“大人,今日这场宴席,可多亏了您与诸位的照应,我敬您一杯,往后还望多多关照。”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姿态豪爽。

那指挥同知本就被赵忠勇放松的情绪感染,此刻又见王十三如此热情,不好推脱,只得端起酒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仰头喝下。

酒刚入喉,王十三便又笑着将酒壶递过去,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大人海量,再来一杯,这美酒可不能辜负了。” 如此几番劝酒,那指挥同知脸上很快泛起红晕,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说话也渐渐大着舌头。

解决完左边的,王十三又转向右边的另一位指挥同知。他满脸堆笑,言辞恳切:“大人,早就听闻您在军中威望极高,谋略过人,我可得多向您讨教讨教,这杯酒就当是拜师酒了。”对方推辞不过,也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紧接着,王十三将目标转向四位指挥佥事。他站起身来,双手举杯,对着四位说道:“四位大人,我初来乍到,对这军中事务还有诸多不熟之处,往后少不了麻烦各位,这几杯酒,还望各位赏脸。”

他穿梭在众人之间,言辞巧妙,句句都让人难以拒绝。不一会儿,那四位指挥佥事也都被灌得面色酡红,眼神发飘,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

在这推杯换盏之间,宴客大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烛火也似乎随着众人微醺的状态变得更加摇曳不定。大家都沉浸在这看似欢乐融洽的氛围里,喝得五迷三道。

就在众人在宴客大厅里推杯换盏,酒气弥漫,醉意正酣之际。突然,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从大厅外传来,由远及近,好似汹涌的潮水迅速逼近。

“砰!”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脱脱卜花一马当先,率领着近百名手持长枪、身披铠甲的兵士,如黑色的洪流般涌入。

他们步伐整齐划一,气势磅礴,身上的铠甲在烛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彰显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紧随其后的是小旗刘海,他身着笔挺的军服,腰间佩着长刀,他神色冷峻,目光如炬,身后整齐地跟着九个同样身着军服、手持长刀的锦衣卫。

他们的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富有节奏,身上散发着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在整个大厅。

赵忠勇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瞬间酒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恐与愤怒。

还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已经精准无误地架在了他们的脖颈边。冰冷的触感让他们浑身一僵,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后缩,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赵忠勇瞪大了双眼,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凸出来,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五官都几乎挤在了一起。

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双手用力想要掰开架在脖子上的刀,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额头上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每一颗汗珠都在灯光下闪烁着,好似他此刻慌乱又愤怒的内心写照。

他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声浪撞在墙壁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留下无尽的死寂,仿佛外面的世界已经被彻底隔绝。

脱脱卜花神色冷峻,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忠勇,冷冷地说道:“别喊了,外面已经没有你的人了。从一开始,你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的手下早就被我们控制得死死的,今天,你插翅难逃。”

赵忠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像是在拼命否定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很快,那一丝震惊就被浓烈的愤怒所取代。他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双脚用力蹬地,试图挣脱束缚,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如一条条愤怒的小蛇。

他一边挣扎,一边咆哮道:“阳和卫还有五千多人,巡逻、值守以及各级军官,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是正三品指挥使,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逆贼,敢动我?你有圣上的命令吗?没有圣上旨意,你们就是谋反!我要弹劾你们,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我在这军中经营多年,人脉无数,圣上定会明察,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尖锐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在大厅里回荡,诉说着他最后的挣扎。

王十三眉头微皱,满脸的不耐烦,压根不想再听赵忠勇歇斯底里的叫嚷。他大手一挥,对着小旗刘海果断下令:“别听他废话,把这七人先给我绑起来,然后打晕!”

小旗刘海领命,带着九个锦衣卫迅速行动。他们手法娴熟,眨眼间就用绳索将赵忠勇等七人捆得结结实实,绳索一道道缠紧,不留一丝挣脱的可能。

紧接着,其中一名锦衣卫抬起手肘,猛地朝着赵忠勇的后颈砸去,沉闷的声响传来,赵忠勇双眼一翻,瘫倒在地,其余六人也在同样的动作下,相继昏迷过去。

王十三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快步走到昏迷的七人身边,开始施展忠心术,终于,随着最后一道光芒消散,王十三成功将七人彻底收服。此时的他,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他实在是累得不行了,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喘着粗气,对着脱脱卜花吩咐道:“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我快撑不住了。”

又转头看向小旗刘海,“你安排锦衣卫在我睡觉的地方旁边警戒,不能出任何差错。”最后,他看向脱脱卜花,“你亲自在外面巡逻,务必保证安全。”

脱脱卜花和小旗刘海齐声领命。脱脱卜花迅速安排人手,带着王十三前往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小旗刘海则有条不紊地布置着警戒任务,九个锦衣卫迅速分散开来,在房间周围站定,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而脱脱卜花,手持长刀,亲自在外面巡逻,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守护着这片暂时安静下来的世界,让王十三能安心入眠 。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屋檐瓦当上。

王十三悠悠转醒,只觉一夜好眠,精神恢复了不少。他起身穿衣,整理好衣冠,推门而出。

只见赵忠勇等人早已在屋外等候,身姿笔挺,神色恭敬。见王十三出来,他们整齐划一地“扑通”一声跪地,声音洪亮而齐整:“参见主上!”

王十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开口说道:“为了隐藏这层关系,往后在人前,都叫我大人。”

“谨遵大人吩咐!”众人齐声应道,随后站起身来,退至一旁。

王十三洗漱完毕,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议事厅。待他在主位落座,赵忠勇立刻依照吩咐,将从五品以上的官员召集而来。

不多时,议事厅内便挤满了人,众人神色各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十三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有力,在厅内回荡:“诸位安静。此次,圣上派我前来,是要调查哈剌嗔人与大同镇军走私之事。此事关乎边境安危、朝廷社稷,不容有失。大家若有任何消息、线索,都尽管讲出来。”

众人听闻,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片刻后,卫镇抚方不同犹豫着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大人,下官听闻,最近边境关卡货物查验时,曾有几批物资的账目有些模糊,或许与这走私之事有关?”

王十三微微点头,神色专注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还没等他再开口,千户太史优,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才鼓起勇气说道:“大人,阳和卫虽与大同镇军分属不同管理体系,但下官也有所耳闻。听说大同府有些钱庄和哈剌嗔人关系密切,常有一些不明来历的巨额银钱往来,行为十分可疑。”

王十三闻言,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具体说说,这些钱庄你可知道是哪些?银钱往来又有什么异常之处?”

被王十三如此盯着,千户太史优额头微微冒出冷汗,他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回答道:“回大人,其中有‘通汇钱庄’和‘宝源钱庄’最为可疑。据下官所知,这两家钱庄平日里看似普通,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异族口音的人进出,而且每次离开时,钱庄伙计都会搬运一些沉甸甸的箱子。这些箱子究竟装着什么,无人知晓。另外,下官还听闻,他们的银钱往来账目十分混乱,很多款项的来源和去向都没有明确记录,明显是在刻意隐瞒。”

王十三起身,袍角随着动作微微扬起,脑海中猛地像是闪过一道惊雷,几个关键疑问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开始在心底仔细梳理这一系列复杂的线索。

“出了雁门关,首先直面的便是鞑靼,按常理来说,与大同进行走私交易的应该是鞑靼人,可为何偏偏是哈剌嗔人?他们为何要舍近求远,大费周章地来大同开展走私活动?”

王十三低声自语,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安静的议事厅内却格外清晰,语气中满满的都是疑惑。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抚着下巴,手指摩挲着胡茬,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这看似简单的走私事件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利益纠葛和复杂的势力博弈,就像平静湖面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还有,就算哈剌嗔人费尽心思来到大同获取了军械,他们又如何能安全地将军械从鞑靼人控制的区域运回自己的地盘?这一路必定充满了危险与阻碍,他们究竟凭借什么手段能做到这一点?”

王十三紧蹙眉头,眉心处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他背着手,在厅内缓缓踱步,脚步踏在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这桩案件的复杂程度。

“亦或是,这里面存在着更为复杂的交易模式,比如哈剌嗔人在大同府将军械转交给鞑靼人,以此来换取其他利益?”

想到这里,王十三猛地停下脚步,像是突然被定住一般,他的双眼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意识到,这走私事件绝不仅仅涉及哈剌嗔人和大同镇军,鞑靼人在其中必然也扮演着重要角色。

王十三暗自思忖,这走私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绝不能只将目光局限在哈剌嗔人身上。只查哈剌嗔人与大同镇军,就如同盲人摸象,永远无法看清事件全貌。只有将鞑靼人纳入调查范围,全面梳理各方势力的关系和利益链条,才有可能揪出走私背后的真相。

念及此处,王十三立刻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赵忠勇,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他沉声道:“从现在起,除了密切关注哈剌嗔人和大同镇军,鞑靼人的一举一动也不能放过。他们在边境的兵力部署、人员往来,尤其是与大同府相关的活动,都要详细调查。记住,任何细节都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务必全力以赴!”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在议事厅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忠勇领命正欲退下,神色却有些不自然,他的眼神闪躲,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搓动着。

犹豫片刻后,他又上前一步,微微低下头,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大人,有件事我得坦白。我这些年一直偷卖粮食和军械,不过都是卖给了大同的商号,绝没敢卖给哈剌嗔人。卖给哈剌嗔人风险实在太大,一旦被发现,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说话间,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

王十三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犹如寒冬的冰霜。他打断道:“我只问大同镇军和哈剌嗔人的走私关联,其他的别在这儿说,我不想听。”

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赵忠勇赶紧低头称是,脚步慌乱地退回到原位,像是生怕再多待一秒就会被责罚。

待众人出去,议事厅内陷入了寂静。王十三独自一人坐在厅内,眉头紧锁,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与自己的思绪对话 。

如今线索繁杂却又都似是而非,哈剌嗔人的反常行为、鞑靼人的潜在参与、大同镇军的谁在幕后支持,每一个点都可能是通往真相的关键,却又互相交织,让人难以理清头绪。王十三心想,仅仅依靠下属们去收集情报恐怕还远远不够,必须得有一个更为周全的计划。

他决定亲自深入大同的商号之中,那些与赵忠勇有交易的商号,或许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说干就干,王十三点齐了刘海等人回大同府。

王十三返回大同府后,内心的紧迫感愈发强烈,他稍作休整,便立刻命人传唤试百户朱德浮。

没过多久,朱德浮迈着大步匆匆走进屋内。他身形极为魁梧,那宽厚的肩膀和粗壮的腰身,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担,一身劲装紧紧绷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走动间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气势十足。“大人!”朱德浮抱拳行礼,声音如洪钟般响亮,震得屋内空气都微微颤动。

王十三抬眼望向他,神色冷峻,开口问道:“这段时间,调查走私一事,你可有什么线索?”

朱德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神情憨厚,语气诚恳地说道:“大人,卑职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查访,腿都快跑断了,可……实在惭愧,目前还没找到有力线索。但卑职对天发誓,绝没有丝毫懈怠!”

他满脸焦急与无奈,因毫无成果而产生的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王十三眉头微微皱起,沉思片刻后说道:“此事急不得,但也容不得半点马虎。如今看来,走私背后的势力极为狡猾,我们得换个思路。”

说着,他站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继续道,“你即刻派人暗中监视各大钱庄。走私涉及大量钱财交易,钱庄是关键之处。留意那些突然有大笔资金进出,且账目可疑的钱庄,或许能从钱财流向里找到走私的蛛丝马迹。”

朱德浮连忙点头应下:“卑职明白,定当全力以赴!”

王十三接着说:“我打算亲自去麦达的镖行看看。麦达在大同有些势力,镖行往来货物众多,说不定走私的军械就藏在其中,借着镖行的掩护流通出去。”

朱德浮听闻,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对麦达了解甚少,甚至连麦达长什么样都不太清楚,本想问个明白,可看着王十三严肃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直接去安排监视了。

王十三在着手亲自监视钱庄的同时,也想到麦达的镖行在大同人脉广、消息灵通,于是秘密传信给麦达,命他暗中监视各大钱庄掌柜、伙计等人的行踪,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几日后,宝源钱庄的掌柜南莫言购置一批花梨木家具的消息传入王十三耳中。这本是平常之事,可王十三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蹊跷。宝源钱庄平日里生意虽不算冷清,但也绝非大富大贵、肆意挥霍之辈,且近日钱庄账目并无大笔进账,此时却突然购置价值不菲的花梨木家具,实在不合常理。

王十三当机立断,暗中调集人手,趁夜将南莫言抓了回来。审讯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南莫言惊慌失措的脸。王十三端坐在主位,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南莫言,开口问道:“南掌柜,宝源钱庄近日并无大笔收入,你却突然购置花梨木家具,这笔钱从何而来?莫不是与走私之事有关?”

南莫言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着说道:“大人饶命啊!小的绝不敢与走私犯有勾结。这……这花梨木家具是是东家给的赏钱买的。”王十三眼神一凛,示意手下对南莫言用刑。皮鞭抽打在南莫言身上,一个时辰过去,南莫言终于扛不住了,哭喊道:“大人饶命!我都是听东家的话,具体那些人在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随后王十三命人把宝源钱庄的东家带来。

审讯室内,四周的墙壁被昏黄黯淡的烛火映得影影绰绰,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与潮湿的霉味。此时易阳河被重重地甩在地上,双手反绑在身后,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他的手腕,殷红的血丝顺着手臂缓缓滑落。

王十三踱步到他面前,微微俯身,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般直直地刺向易阳河的双眼,“易东家,事到如今,别再装糊涂,走私一事,你最好如实招来。”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易阳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强作镇定,牙关紧咬,声音发狠却难掩一丝颤抖:“大人,我就是个做钱庄生意的,每日不过是些正常往来,实在不知您说的走私是怎么回事,莫要冤枉了好人!”

王十三直起身子,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两名力士立刻会意,一人手持烧得通红的烙铁,另一人则拎着一桶冰冷刺骨的水。烙铁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在易阳河惊恐的目光中逐渐逼近。“滋滋”声响彻审讯室,皮肉烧焦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易阳河的惨叫声冲破喉咙,整个人因剧痛而疯狂扭动。

可即便如此,待那阵剧痛稍缓,易阳河依旧倔强地喊道:“我没做过,打死我也不认!”王十三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神愈发冰冷。他朝力士点点头,一盆冷水猛地泼在易阳河身上,让他一个激灵,伤口遇水的刺痛使他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但易阳河仿佛铁了心,哪怕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重复着自己的清白。王十三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良久后,他猛地停下,下令将易阳河的家人带进来。

当易阳河的老婆、儿子和女儿被推搡着走进审讯室,他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眼中满是恐惧与哀求,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你们敢动他们试试,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王十三不为所动,淡淡地说:“易东家,只要你交代罪行,他们就能平安。”说罢,力士的皮鞭高高扬起,落在了易阳河老婆的背上,一道血痕迅速浮现,她凄厉的哭声在审讯室回荡。

这一刻,易阳河彻底崩溃了,泪水、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淌满脸庞,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说,我说!我收钱负责把哈刺嗔人带来的青金石、石榴石换成银子,再找商队把货运到阳高附近的小店庄一间租的官屋。我真的就知道这些了,放过我的家人,求求你们!”声音里的绝望和无助,在狭小的审讯室里久久不散 。

王十三原本冷峻如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神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易阳河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说的可是实话?阳高附近的小店庄,你确定没记错?”得到易阳河带着哭腔的肯定答复后,王十三松开手,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压抑许久后终于得偿所愿的畅快。

“好,好啊!”王十三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来回踱步,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可这兴奋的状态仅仅持续了片刻,他脑海中便警铃大作,猛地意识到,在这关键时刻绝不能被喜悦冲昏头脑。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状态,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如往常一般的冷峻与沉稳。

突然,王十三猛地停下脚步,再次俯身,死死盯着易阳河,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你刚刚说走私货物藏在小店庄的官屋里?那官屋在小店庄什么具体位置?从哪个方向进去最隐蔽?周边可有暗哨?”

易阳河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懵,哆哆嗦嗦地回答:“就,就在村子西头,有个单独的院子,门口有棵歪脖子槐树,从后山绕过去能避开大路……我真只知道这些了,大人饶命啊。”

问完,王十三转身,对着身旁一名身着笔挺军服、腰佩长刀的力士,高声下令:“速去,把试百户朱德浮找来,让他接手对易阳河的审讯,务必深挖,一个细节都别放过!尤其是和小店庄相关的所有线索,哪怕是只言片语,都给我问出来!”

那力士领命后,迅速转身,脚步匆匆,厚重的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转瞬便消失在门外。

紧接着,王十三又面向其余的力士,神色威严,字字掷地有声:“留两人看守,其余人等,随我即刻赶往小店庄!记住,此次行动务必隐秘迅速,不能打草惊蛇!”

众人齐声应和,动作整齐利落地整理装备,刀鞘与军服上的金属配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彰显着他们的训练有素与行动的果断。

在崎岖蜿蜒的土路上奔波了半日,王十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小店庄。望着眼前看似宁静祥和的村庄,土坯房错落有致,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王十三神色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冷静得如同寒夜中的磐石,没有一丝慌乱。

他微微眯起双眼,以极慢的速度,由近及远,从村口的老槐树到村子里交错的小道,再到每一处房屋的布局,进行着细致入微的观察。他的目光在每一个角落停留,不放过任何一处阴影、任何一个不寻常的动静。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走近身旁一名身形精悍、眼神透着机警的校尉,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你,以最快速度悄悄前往村子西头那官屋。记住,不要暴露自己,留意屋内的声响、物品摆放,甚至是空气中的气味,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是关键。进去前先在外围观察片刻,确认安全再行动。”

校尉领命而去,动作敏捷又悄无声息,身影瞬间融入村子的巷弄之间。

王十三和手下们隐匿在村口附近的树林中,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任务,将手下分成三组,一组负责正面观察村子入口,一组在侧面隐蔽,防止有人从后方逃窜,最后一组则在树林边缘接应,随时准备支援。

他自己则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坡位置,既可以观察村子的动静,又能及时指挥手下。

他的目光始终坚定而敏锐,手轻轻搭在刀柄上,手指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时刻保持着警惕。

每一丝风声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每一声鸟叫打破寂静的脆响,在他耳中都仿佛是一种信号,他冷静地分析着,判断着是否存在危险,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

没过多久,校尉匆匆折返,猫着腰压低声音汇报:“大人,那官屋里只有一个哑巴,穿着破旧的粗布麻衣,正蹲在屋内做些杂活,周边反复巡查几遍,确实没发现可疑人员与迹象。屋内物品摆放杂乱,但多是些日常用具,没有明显的违禁品或可疑标记。”

王十三闻言,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微皱眉,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刀柄,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在脑海中迅速梳理着已知的线索,从易阳河的交代到眼前看似平静的官屋,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反复权衡。这个看似平静的官屋,在他眼中却充满了疑点,过于安静的氛围、单一的人员构成,都不符合走私团伙一贯的行事风格。

思索片刻后,王十三沉稳地开口:“走,去官屋。但记住,所有人保持安静,行动迅速且谨慎,不要惊扰到任何人。进入屋内后,两人一组,分头搜索,注意彼此呼应。”

一行人悄然穿过村子,鞋底几乎是贴着地面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来到官屋前,王十三给了身边校尉一个简洁而明确的眼色,校尉心领神会,如猛虎扑食般冲上前,脚步落地轻盈却又迅速。

身体前倾,膝盖微屈,借着冲力,一记手刀精准砍在哑巴的后颈,将其打晕在地,随后动作娴熟地迅速将他捆绑起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王十三踏入屋内,他没有被屋内简陋的陈设所迷惑,而是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开始仔细观察每一个角落。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件物品,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缓缓绕着屋子踱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脚下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

突然,他停下脚步,注意到墙角的一个破旧柜子。

柜子的摆放位置有些突兀,似乎挡住了什么。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蹲下身子,观察柜子周围的地面,发现有几道不易察觉的划痕,像是被拖动过。

他又抬头查看墙壁,在柜子上方的墙面上,有一个极不明显的暗纹,像是被刻意掩盖过。

就在这时,一名校尉在挪动柜子时,不小心被地面凸起的一块地砖绊了一跤。王十三立刻走上前,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沿着地砖的缝隙轻轻摸索,感受着缝隙的宽窄和地砖的松动程度。

他发现这块地砖的颜色和周围略有不同,边缘也似乎有缝隙。他轻轻敲了敲地砖,根据声音判断下面很可能是空的。

他站起身,指挥众人合力,用刀柄撬动地砖。随着“嘎吱”一声闷响,一块厚重的地砖被搬开,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显露出来,一股陈旧潮湿、混杂着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十三率先走进地窖,地窖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让手下将火把举高,照亮地窖的每一个角落,仔细观察四周是否有机关或陷阱。

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才开始仔细查看地窖里的货物。崭新的铁锅摞在一起,反射着冷冷的光;寒光闪闪的刀剑整齐排列,锋利的刀刃仿佛在诉说着它们即将被用于不义;还有制作精良的弓箭,箭羽微微颤动,似乎随时准备被射出。

看着眼前的这些走私货物,王十三心中的忧虑愈发浓重。

他综合分析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从哈刺嗔人参与走私,到走私货物的种类和数量。

再联想到边境地区的局势,突然意识到,这群哈刺嗔人极有可能会联合鞑靼人偷袭阳高、天镇一带。

阳高、天镇一带位于大同东北部,地势平坦开阔,一马平川,这样的地形对于擅长骑射的鞑靼骑兵而言,简直是天然的驰骋战场,他们可以凭借骑兵的高机动性,快速进退,一旦突袭得手能迅速撤离,让明军难以追击。

而且这两个地方分布着大量屯田区域,平日里粮食满仓、牲畜成群,是极为诱人的劫掠目标。更关键的是,当地守卫兵力分散在各个据点,调配起来耗时较长,面对突如其来的快速劫掠,很难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想到这里,王十三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他深知,自己必须尽快采取行动,阻止这场可能发生的灾难。

他迅速转身,对着手下们说道:“拿着我的敕令金牌立刻派人前往阳和卫、天成卫以及大同府,告知他们鞑靼人极有可能偷袭,让他们速速调兵,严守各处关隘!” 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在地窖中回响。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传令试百户朱德浮,命他即刻率领锦衣卫前来支援。再派人通知镖行麦达,就说事态紧急,邀他一同前来助力,务必尽快赶到!”

话语间,王十三眼神坚定,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力士,确保他们领会指令。

安排完支援事宜,王十三的目光再次落到这些违禁物品上。

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放在此处太过危险,长时间留存必然会节外生枝。

沉思片刻后,他决定:“这些武器不能再放在这儿了,我们挖个深坑,把它们都埋了。”

为了不引起周围百姓的怀疑,他转头对手下的力士们吩咐道:“你们几个,暗中去村里转转,看看哪间屋子无人居住。一旦找到,就在那屋子的屋内挖深坑,动作务必隐蔽,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力士们领命后,迅速散去,各自执行任务。

王十三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他深知,时间紧迫,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着边境的安危。

在等待各方支援的同时,他必须妥善处理好这批武器,还要时刻警惕敌人的动向,不能有丝毫懈怠。

没过多久,一个力士匆匆跑来,神色紧张又带着几分兴奋,单膝跪地急切汇报:“大人!旁边有个屋子,门窗紧锁,屋内毫无动静,确定没人。”

王十三目光一闪,果断下令:“好!事不宜迟,立刻带兄弟们过去挖坑,动作麻利些,将这些武器尽快掩埋,注意,绝不能弄出声响。”

力士领命起身,迅速召集同伴,小心翼翼地将地窖中的武器分批搬出,朝着那间无人的屋子进发,一场争分夺秒的掩埋行动就此展开 。

画面回到三天前的克烈亦联盟的兴和故城废墟,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映照着克烈亦联盟的汗把都帖木儿那冷峻而坚毅的面庞。

他站在一处断壁残垣之上,俯视着麾下集结的勇士们,开始部署这场蓄谋已久的劫掠行动。

“勇士们!”把都帖木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现在明人各堡粮仓充实,正是我们获取补给的大好时机。今夜月亏,黑暗将成为我们的掩护,而我们的战马经过一整个夏天的放养,膘肥体壮,定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贪婪和野心,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财物。

“我们的目标是阳和卫的小店庄和天成卫的三十里铺。小店庄的官仓存着二千石秋粮,三十里铺则有晋商驼队的茶砖和布匹。这些财富,都将属于我们克烈亦联盟!”把都帖木儿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指向南方,语气坚定而决绝。

接着,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分配任务:“哨探队的50名哈剌嗔轻骑,你们精于山地侦查,提前三日出发。务必把明军的墩台、暗哨标记清楚,为我们的行动扫清障碍!”

哨探队队长领命后,迅速带领队员消失在夜色中,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朝着明军防线潜行。

“破袭队的600名勇士,你们是我们的主力!持好弯刀和骨朵,分成三路主攻仓储区。子时三刻,准时发动攻击!东路踹土墙,纵火制造混乱;中路控制三十里铺驿站,劫持驼队;西路包抄村落,阻断他们的逃亡路线!让明国人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破袭队的骑兵们齐声高呼,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士气高涨。

“驱掠队的200人,备好套索和绳索,等破袭队得手,就去驱赶牲畜、押运俘虏。记住,专掠15到40岁的男女,用牛皮绳串绑,五人一链!”

驱掠队队长点头示意,眼神中透露出残忍和冷酷。

“阻截队的150名哈剌嗔骑射手,你们带着火箭和响箭,佯攻驿道,迟滞明军的援军。要是遇到夜巡的,就用女真语冒女真部,把祸水引到他们身上。明军军情传递迟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阻截队骑兵纷纷张弓搭箭,箭头在火光下闪烁着杀意。

“我们从这里出发,沿洋河支流马莲滩河谷潜行,避开长城烽燧的视线。在永嘉堡东5里处涉渡南洋河,再分三股从守口堡、镇门堡、镇宁堡的间隙穿过外长城。那里山势险峻,墩台间距逾三里,是我们突破防线的突破口。”

把都帖木儿详细地讲解着行军路线,确保每一位勇士都清楚自己的任务。

“等抢到东西,全军沿白登河故道北撤,驱赶羊群踏平蹄印。阻截队在榆林口设伏,用毒箭射杀追兵战马。到了孤山,换乘备用马匹,分出200人的疑兵,带着空驮架东走宣府方向,主力800人穿越采凉山密林西返。三日后,在九十九泉汇合!”

把都帖木儿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画面再次三天后的此刻,把都帖木儿的先锋哨探队早已悄然抵达小店庄与三十里铺外围,他们如蛰伏的野兽,隐于草丛之中,借着稀疏星光,窥视着这两处看似祥和的地方。

小店庄内一片静谧,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三十里铺的晋商驼队旁,守夜人正昏昏欲睡,丝毫不知危险已近在咫尺。

把都帖木儿稳稳勒住缰绳,冷峻的面庞在夜色中愈发深沉,低声下令:“按计划行事,哨探队即刻摸清两处虚实,着重探查小店庄官仓与三十里铺晋商货物囤放处的防御。”他的声音仿若裹挟着寒霜,令周遭空气都为之一凝。

哨探队队长心领神会,悄然打出手势,骑兵便如暗夜幽灵般四散开来。前往小店庄的队员身形敏捷,巧妙避开村内游荡的野狗,逐步靠近官仓。

官仓周边的几间低矮房屋里,透出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隐约可见守卫们或坐或躺,毫无防备。奔赴三十里铺的哨探同样行动迅速,他们绕过堆积如山的货物,悄然观察着四周,发现除了几个守夜人,并无其他异常。

与此同时,破袭队、驱掠队和阻截队也已在各自位置潜伏就位。

破袭队的重甲骑兵们紧攥弯刀和骨朵,战马因紧张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的热气瞬间消散在寒夜之中;驱掠队的轻骑兵反复检查套索与绳索,低声交流着,迫不及待要冲进村子大干一场;阻截队的骑射手搭好火箭与响箭,箭头寒光闪烁,目光如炬地盯着通往两地的驿道。

片刻后,哨探队返回复命:“大汗,小店庄官仓仅有十几个明军守卫,此刻正打瞌睡,毫无戒备;三十里铺晋商货物处也仅有几个守夜人,防守极为松懈。”

把都帖木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很好,子时初刻已至,哈剌嗔射手动手!”

刹那间,阻截队中的哈剌嗔骑射手纷纷点燃火箭,向着守口堡马厩与三十里铺附近的备用马匹处射去。夜空瞬间被火箭点亮,守口堡马厩与三十里铺备用马匹处同时燃起熊熊大火,马匹嘶鸣声、人们呼喊声交织回荡,彻底打破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把都帖木儿一声令下:“子时三刻,破袭队,全面进攻!”

破袭队兵分两路,一路冲向小店庄。东路骑兵如凶猛的潮水,迅猛踹破小店庄土墙,“轰隆”巨响伴随着尘土飞扬,村民们从睡梦中惊醒,惊恐尖叫,孩子的哭声、妇女的呼喊声不绝于耳;中路骑兵直捣官仓,迅速制服毫无防备的守卫;西路骑兵则迅速包抄,阻断村民逃亡之路。

另一路破袭队扑向三十里铺。东路骑兵迅速驱散守夜人,控制住局面;中路骑兵直扑晋商货物囤放处,劫持大批茶砖与布匹;西路骑兵则负责维持周边秩序,防止有人逃脱。

驱掠队见状,立刻分别冲进小店庄和三十里铺。他们在村内横冲直撞,挥舞套索和绳索,将15到40岁的男女从家中强行拖出,用牛皮绳紧紧串绑起来。

一位年轻力壮的村民试图反抗,却被骑兵一鞭抽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捆绑。牛羊牲畜也被肆意驱赶,四处乱窜,场面混乱不堪。

然而,就在此时,小店庄和三十里铺都有警觉的村民发现了鞑靼骑兵,他们惊慌失措地呼喊着,一路狂奔通知长老。

长老们得知消息后,迅速组织青壮年前往最近的烽燧报信。在熟悉地形的村民带领下,两村青壮年各自朝着最近的烽燧拼命奔跑。

两个烽燧中的各有20名驻军,收到消息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先点燃掺杂狼粪的柴草,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同时点亮火炬,三烟三火,意味着大股敌人来袭,准确向周边传递敌袭信息。

紧接着,驻军依托烽燧的围墙和了望楼,拿起弓弩和火器严阵以待,关闭大门,通过狭小射击孔密切注视四周。

周边烽燧收到警报后,一方面接力传递信号,扩大警报范围;另一方面,距离较近且兵力充足的烽燧纷纷派人携带武器赶来支援,马蹄声在寂静夜里传得很远。

把都帖木儿看着突如其来的抵抗,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愤怒地挥舞马鞭咆哮道:“给我狠狠打,一个都别放过!”

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天,哭喊声、惨叫声交织,小店庄与三十里铺陷入一片血海。

王十三听到外面骤然响起的嘈杂声与凄厉喊杀声,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迅速从官屋箭步冲出。

只见他身姿挺拔,宛如一棵苍松,狂风乱舞的衣袂都无法掩盖他周身散发的沉稳气场。

此刻,小店庄内一片混乱,鞑靼骑兵如恶狼般肆意劫掠,马蹄肆意践踏,村民们四处奔逃,哭喊声、惨叫声交织回荡,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目睹这惨状,王十三眼中闪过一抹痛惜与决然,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攥紧刀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都别慌!听我指挥!”王十三猛地扯着嗓子大喊,那声音仿若洪钟,极具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喧嚣,在村庄上空回荡。

他的二十名锦衣卫手下闻声,如同听到了集结号角,眼神中闪过一丝安定,迅速从各个角落靠拢过来。

还有一些原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村民,不经意间瞥见王十三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力量,脚步也渐渐稳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围聚到他身边。

在这混乱如麻的局势中,王十三就像一座巍峨的灯塔,给众人带来希望与方向。

王十三神色冷峻,目光如电,迅速而精准地清点人数。很快,他心里有了底,自己这边加上临时召集的村民,拢共五十余人。

尽管人数与鞑靼骑兵相比悬殊巨大,但他深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士气才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乡亲们!咱们脚下这片土地,是咱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园,绝不能任由这些鞑靼人肆意践踏、欺负!大家都拿起武器,为了守护家园而战!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同仇敌忾,就一定能把他们击退!”

他的话语激昂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一股热流,注入到每个人的心田。众人眼中原本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斗志,纷纷握紧手中武器,高声回应。

紧接着,王十三眯起双眼,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形势。

他的目光如猎鹰般敏锐,迅速捕捉到鞑靼骑兵的主要集结点在村子中央的官仓和几处民居附近。

他略一思索,果断下令,声音清晰而坚定:“咱们分成三队!”他看向自己的心腹锦衣卫陈武,沉声道:“陈武,你率一队,带上十五个年轻力壮的乡亲,目标是解救被抓捕的村民,能救一个是一个,绝不能让乡亲们落入敌人之手,我再派两名锦衣卫协助你,关键时刻用咱们锦衣卫的手段震慑敌人 。”

陈武领命,眼中透着坚定,带着人马迅速行动。

王十三又看向另一名锦衣卫周奎,说道:“周奎,你带一队,和乡亲们一起骚扰敌人侧翼,制造混乱,打乱他们的阵脚,我拨三名锦衣卫归你调度,见机行事。”周奎点头,带着队伍朝着侧翼奔去。

“剩下的人,跟我直扑官仓,夺回粮食!”

王十三大手一挥,手中长刀寒光闪烁。

他身先士卒,带领着队伍如同一把利刃,毫不犹豫地冲向官仓。他手持长刀,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坚实而笃定,率先闯入敌阵。

一名鞑靼骑兵见他冲来,面露狰狞,挥舞着弯刀,带着呼呼风声,恶狠狠地砍向王十三。王十三神色平静,眼眸中倒映着敌人的身影,不慌不忙,侧身一闪,动作行云流水,轻松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紧接着,他脚下猛地发力,借着侧身的惯性,反手一刀,刀光闪烁,精准无误地刺中对方胸口。

那骑兵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一软,从马上跌落,重重地摔在尘土之中。王十三的手下们受到鼓舞,士气大振,毫不畏惧地与鞑靼骑兵展开近身搏斗。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土地。

陈武那队悄悄靠近被驱掠队关押村民的地方,他身旁的两名锦衣卫掏出特制的迷烟弹,悄无声息地扔向敌群。

烟雾瞬间弥漫,敌人一阵慌乱咳嗽。陈武趁机大喊:“冲!”众人手持武器冲上前去,与敌人展开混战,成功解救出不少被捆绑的村民。

周奎那队在村子侧翼点燃火把,大声呼喊,还向敌人射出零星的箭矢。他身旁的锦衣卫拿出袖弩,隐蔽地射击,鞑靼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骚扰弄得有些慌乱,原本整齐有序的攻击阵型瞬间出现了破绽。

部分骑兵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对侧翼威胁,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配合也不再默契。

王十三敏锐地瞅准这个机会,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对着手下们大喊:“大家加把劲,他们乱了,冲啊!”他的声音如同战鼓,激励着众人。众人气势大振,攻势愈发猛烈,手中武器挥舞得虎虎生风。

王十三带领众人突袭,起初,那股子勇猛劲儿确实杀得鞑靼骑兵措手不及。彼时,村子里的鞑靼骑兵正肆意妄为地劫掠,满脸写着嚣张,对即将到来的反击毫无防备。

王十三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身先士卒,手中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刀光闪烁,恰似暗夜流星,所到之处,鞑靼骑兵纷纷惊恐避让。在他的鼓舞下,众人的士气高涨到了极点,进攻的势头锐不可当,一时间竟将鞑靼骑兵逼得节节败退。

然而,随着战斗的持续推进,双方兵力与装备上的巨大差距逐渐暴露无遗。鞑靼骑兵毕竟久经沙场,很快就稳住了阵脚。

他们胯下的高头大马膘肥体壮,在村子狭窄的街道上横冲直撞,马蹄重重踏在地面,溅起阵阵尘土。

骑兵们凭借着精湛的骑射技术和坚固厚实的铠甲,开始有条不紊地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他们手中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肆意砍杀,利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令人胆寒。

王十三这队虽个个奋勇争先,但面对敌人的猛烈反攻,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身边不断有兄弟倒下,鲜血汩汩地流,迅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一名年轻的村民,眼中还带着初上战场的惊恐,被一名鞑靼骑兵的长刀狠狠砍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神中满是痛苦与不甘,双手还紧紧抓着手中那简陋的武器。

王十三目睹这一幕,眼眶瞬间红透,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冲过去,脚步带起一阵疾风,手中长刀裹挟着无尽的愤怒,狠狠砍翻了那名骑兵。

可就在这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又有两名骑兵从两侧如恶狼扑食般夹击而来,王十三躲避不及,手臂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但他只是咬着牙,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眉头紧皱,依旧顽强地战斗,每一次挥刀都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再瞧陈武那队,起初利用迷烟弹和突然袭击,成功解救出不少被关押的村民。可鞑靼骑兵很快反应过来,迅速调集兵力对他们进行围剿。

陈武身边的两名锦衣卫,一个为了给村民争取撤退的时间,挺身而出,却被敌人密集的乱箭射中,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当场气绝身亡;另一个在与敌人近身搏斗时,不慎被敌人沉重的重锤击中,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眼神中满是不甘。

陈武自己也多处受伤,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脚步有些踉跄,但手中的剑却挥舞得愈发急促,每一次抵挡和反击都拼尽了全力,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的额头不断滚落。

周奎那队在侧翼的骚扰行动,同样遭到了敌人的强力回击。鞑靼骑兵派出精锐小队,目标明确地专门对付他们。锦衣卫们凭借着袖弩和暗器,在一开始还能给敌人造成一定的伤亡。

但敌人越来越多,如同潮水般涌来,渐渐将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一名锦衣卫在射出最后一支袖弩后,被敌人的长枪狠狠刺中腹部,他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敌人的愤恨,身体缓缓倒下,双手还紧紧握着那已经空了的袖弩。

周奎带着剩下的人奋力突围,身上也添了好几处伤口,有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但眼神依旧坚定,带着兄弟们左冲右突,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尽管伤亡惨重,局势愈发危急,但王十三等人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他们深知,一旦退缩,整个村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亲人们将遭受无尽的苦难。王十三抹去脸上溅到的血水,那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土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乡亲们,咱们不能退!为了家园,为了亲人,拼了!”众人齐声响应,声音虽已带着疲惫与沙哑,却依旧充满着坚定与不屈。

王十三这边的抵抗愈发艰难,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鲜血在土地上汇聚成暗红色的溪流。他身上也布满了伤口,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每一次挥刀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眉头紧皱,但他依旧死死坚守,眼中的坚毅从未消散。

村民和锦衣卫们伤亡惨重,基本死伤殆尽。陈武身中数刀,倒在地上气息奄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染血的剑插入泥土,试图撑起身体再战斗;周奎被敌人的长矛刺穿肩膀,整个人半跪在地上,仍在咬牙抵挡着敌人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就在王十三感到绝望之时,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密集而沉重的马蹄声,如滚滚闷雷般由远及近。原来是阳和卫千户闻人保率领着九百多骑兵赶到。闻人保一马当先,他身着鲜亮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长枪高高举起。

待冲到近前,闻人保看清眼前惨状,眼眶一红,迅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王大人,卑职来迟了!”

此时的王十三,身形摇摇欲坠,听到熟悉的声音,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闻人千户,你可算来了,再晚一步,我们都要命丧于此。”

克烈亦联盟的把都帖木儿见明军援军赶到,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大声下令:“列阵,给我狠狠地打,一个都别放过!”

鞑靼骑兵迅速列成防御阵型,将抢来的物资和俘虏围在中间。他们手持弯刀,目光凶狠地盯着冲来的明军骑兵。

闻人保率领的明军骑兵如汹涌的潮水般冲了过来,马蹄扬起漫天尘土。双方瞬间碰撞在一起,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

闻人保手中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刺、挑、扫一气呵成,所到之处鞑靼骑兵纷纷落马。

他大喝一声,一枪刺穿一名鞑靼骑兵的胸膛,而后迅速拔出长枪,又朝着另一名敌人冲去。把都帖木儿见手下接连受挫,怒目圆睁,挥舞狼牙棒直取闻人保。

狼牙棒裹挟着呼呼风声砸来,闻人保不敢硬接,侧身一闪,同时长枪刺向把都帖木儿的坐骑。

把都帖木儿察觉危险,猛地一提缰绳,战马前蹄扬起,避开攻击。他趁势挥棒,从上方劈下,闻人保用长枪奋力抵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此时,战场的另一边,鞑靼驱掠队仍在试图抢夺物资和村民。一名驱掠队骑兵挥动套索,套住一名试图保护粮食的村民,用力一拉,村民摔倒在地。

就在骑兵准备上前捆绑时,一名明军骑兵冲来,挥刀砍断套索,与驱掠队骑兵战作一团。驱掠队骑兵刀法狠辣,不断劈砍,明军骑兵灵活闪避,瞅准破绽,一刀砍中对方手臂,驱掠队骑兵吃痛,手中弯刀掉落。

破袭队的鞑靼重甲骑兵也在负隅顽抗,他们结成紧密队形,刀枪并举,抵挡明军进攻。明军骑兵几次冲击都未能突破。

一名明军百户见状,大声呼喊:“集中火力,攻其侧翼!”明军骑兵迅速调整战术,从侧翼猛攻。重甲骑兵虽奋力抵抗,但阵型逐渐松动。一名明军骑兵瞅准缝隙,冲入阵中,左冲右突,搅乱了重甲骑兵的阵脚。

而阻截队的哈剌嗔骑射手则躲在远处,不断向明军射出火箭和响箭。一支火箭射中一名明军骑兵的披风,瞬间起火,骑兵慌乱地扑打火焰,不慎被其他骑兵的马蹄踩踏。

闻人保见此,分出一队骑兵前去围剿骑射手。这队骑兵迅速冲向哈剌嗔骑射手,骑射手们见势不妙,边射边退。但明军骑兵紧追不舍,逐渐缩小包围圈,骑射手们陷入困境。

尽管明军攻势猛烈,可把都帖木儿仍未放弃抢劫计划。他一边与闻人保激战,一边大声呼喊:“加快速度,多抢些粮食和人口!”在他的催促下,鞑靼骑兵愈发疯狂,与明军展开更为惨烈的厮杀,战场局势愈发胶着,双方都陷入了苦战,胜负难分 。

三十里铺的战场,已然沦为人间炼狱,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牲畜的屎尿味,以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成一股令人绝望的味道。

商号护卫们身着轻便却坚韧的皮甲,手中长刀寒光闪烁,可再精良的装备,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克烈亦联盟骑兵面前,也显得单薄无力。他们与手持锄头、扁担等简陋农具的村民并肩而立,眼神中满是决绝,却也难掩对未知死亡的恐惧。

战斗刚打响,护卫队长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家稳住,不要乱!弓箭手上前,放箭!”

他的声音被嘈杂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瞬间淹没,但护卫中的弓箭手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动作娴熟地张弓搭箭。利箭如飞蝗般射向鞑靼骑兵,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骑兵躲避不及,中箭落马,战马嘶鸣着在地上翻滚,激起一片尘土,短暂地阻挡了敌人的攻势。

然而,克烈亦联盟的骑兵攻势太过迅猛,很快就冲破了这道脆弱的防线。他们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寒光闪烁,每一次挥砍都裹挟着呼呼风声,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村民们虽奋力抵抗,却因武器太过悬殊,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双手紧握着锄头,拼尽全力想要阻挡一名骑兵的冲击,可那骑兵只是轻轻一闪,反手一刀,老人便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在尘土中迅速蔓延开来。

商号的屋子在战火中摇摇欲坠,成为了护卫和村民们最后的堡垒。护卫们且战且退,退入屋内后,迅速利用门窗构建起新的防线。他们从狭窄的窗口不断射出箭矢,精准地射向敌人,一时间,鞑靼骑兵阵中又有几人应声倒地。

但敌人很快改变策略,开始用火箭射向屋子,干枯的木质结构瞬间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升腾而起。屋内的人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眼睛刺痛,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支撑屋子的梁柱逐渐被烧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突然,一声巨响,屋子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烟尘。

护卫们与村民们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陷入了绝境。此时,他们早已疲惫不堪,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依旧顽强地举起武器。

鞑靼骑兵见状,发出一阵疯狂的呼喊,如饿狼般再次扑了上来。护卫们虽武器精良,却也难以抵挡这疯狂的进攻。

一名年轻的护卫,刚射出最后一箭,就被一名鞑靼骑兵挥刀砍中手臂,长刀直直切入骨头,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弓掉落在地。紧接着,又有两名骑兵冲上来,弯刀狠狠刺进他的腹部,他瞪大双眼,嘴里涌出大口鲜血,缓缓倒下。

护卫队长被数名骑兵团团围住,他挥舞长刀,左挡右劈,身上已多处受伤,鲜血染红了他的皮甲。但他依旧没有退缩,怒吼着与敌人拼杀。然而,敌人越来越多,一把弯刀从他的背后刺入,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缓缓软倒在地。

最终,护卫们全部战死,老人和小孩大多惨遭杀害,妇女和壮劳力以及晋商商号的人尽数被抓。克烈亦联盟的骑兵用粗糙的牛皮绳将他们紧紧捆绑,连成一串,绳索深深勒进他们的皮肤,鲜血渗出。

随后,这些劫掠得手的克烈亦联盟成员迅速整队,骑上战马,朝着小店庄方向疾驰而去,前去支援与明军苦战的把都帖木儿大汗。

马蹄声急促而密集,扬起的尘土在他们身后久久不散,他们的加入,让小店庄原本就胶着的战斗局势变得更加严峻,一场更为残酷的厮杀即将上演。

三十里铺劫掠得手的克烈亦联盟骑兵,风驰电掣般朝着小店庄赶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滚滚烟尘好似厚重的帷幕,将他们身后的天际都遮蔽得严严实实。队伍最前方的骑兵,手中高高挥舞着染血的旗帜,狰狞的图案在风中肆意翻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不多时,把都帖木儿瞧见援军抵达,本就凶狠的眼神里瞬间燃起更为狂热的斗志,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手中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呼呼风声,仿佛要将空气撕裂。

他扯着嗓子厉声嘶吼,声音如同洪钟般在战场上回荡:“杀光明军,一个不留!”这充满杀意的话语,如同兴奋剂,让在场的鞑靼骑兵们个个热血沸腾,发出阵阵疯狂的呼喊。

刚到的骑兵迅速呈扇形分散开来,动作娴熟且配合默契,犹如一群训练有素的饿狼,朝着战场各处猛扑过去。原本就激烈交锋的战场局势,在这股生力军加入后,瞬间发生了逆转,闻人保所率明军骑兵顿时感到压力如山般压来,渐渐抵挡不住。

一名年轻的明军骑兵,正与一名鞑靼骑兵酣战,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明军骑兵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顽强的斗志,一次次避开敌人凌厉的攻击,手中长刀也不断寻找机会反击。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应对眼前敌人时,一名从三十里铺赶来的骑兵如鬼魅般从侧翼疾驰而来,手中弯刀高高举起,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砍中他的后背。

“咔嚓”一声,利刃切入骨骼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明军骑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马上重重栽落,瞬间被混乱的马蹄无情践踏,转瞬之间就没了声息。

战场上,明军的防线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下被一点点撕开,缺口越来越大。

闻人保心急如焚,他的脸上满是焦虑与担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混着尘土和血水,显得狼狈不堪。

他纵马挥舞长枪,枪尖寒光闪烁,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必死的决心,试图稳住阵脚。但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让他陷入了绝境,纵使他武艺高强,也难以抵挡这铺天盖地的攻击。

突然,闻人保的坐骑被一支流矢射中脖颈,那流矢深深嵌入马肉,鲜血汩汩流出。

战马吃痛,前蹄高高跪地,巨大的惯性将闻人保从马背上甩了出去。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闻人保狼狈起身,身上的铠甲早已满是刀痕,有的地方甚至被砍出了深深的凹痕,露出里面被擦伤的皮肤。

他顾不上浑身的伤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重新握紧长枪,发出一声愤怒的怒吼,义无反顾地冲向敌人,试图以一己之力挽回败局。

然而,明军终究寡不敌众,在敌人凶猛的攻势下,开始节节败退。原本紧密有序的阵型变得七零八落,士兵们脚步踉跄,边战边退,眼神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鞑靼骑兵则士气大振,趁势疯狂追击,他们挥舞着弯刀,寒光闪烁,不断砍向明军的后背,一时间,战场上惨叫连连,鲜血染红了大地,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场面惨不忍睹。

王十三带着仅剩的几名手下,躲在一处断壁后。望着眼前败退的明军,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双眼通红,仿佛要喷出火来。

鞑靼骑兵虽攻势凶猛,将明军逼得节节败退,但闻人保毕竟久经沙场,在后退途中,他迅速冷静下来,凭借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开始重新集结兵力。

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呼喊着,指挥着士兵们向一处高地靠拢。明军士兵们听到命令,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纷纷朝着高地奔去,利用地形优势,组成了新的防御阵型。

高地之上,明军以盾牌手在前,组成一道坚实的防线,长枪兵则躲在盾牌之后,将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阻挡着鞑靼骑兵的冲击。

弓箭手们站在后排,弯弓搭箭,箭雨如蝗般射向冲上来的敌人。克烈亦联盟的骑兵们虽悍不畏死,但面对明军这样严密的防守,一时间也难以突破。

把都帖木儿见状,心中大怒,他亲自率领精锐骑兵,一次次发起冲锋。他挥舞着狼牙棒,冲在最前面,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千钧之力,将明军的盾牌砸得粉碎。但明军士兵们毫不退缩,前排的士兵倒下了,后排的立刻补上,用血肉之躯顽强地抵抗着敌人的进攻。

战场上,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双方都杀红了眼,鲜血染红了高地周围的土地。鞑靼骑兵试图迂回包抄,但明军早有防备,派出小股部队进行拦截。一时间,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谁也无法前进一步。

王十三带着手下,趁着双方僵持的间隙,从断壁后悄悄潜行出来。他们沿着战场边缘,朝着明军阵地靠近,试图寻找机会,协助明军扭转战局。

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敌人的视线,看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满是悲愤。

终于,他们成功与明军会合,王十三找到闻人保,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与决心,准备携手迎接接下来更为残酷的战斗。

把都帖木儿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刀光剑影中,他虽杀得酣畅淋漓,却始终没忘此次奔袭的目的——劫掠。

眼见一时难以突破明军在高地上的防线,他那狡黠的眼珠滴溜一转,他猛地大手一挥,声如洪钟般高声下令:“分出三百人,把这些明军给我死死围住,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剩下的,都给我去抢粮食和人口,动作快点,手脚麻利些,别磨磨蹭蹭的!”

随着他的命令掷地有声地落下,众骑兵迅速分出一部分,如汹涌的潮水般呐喊着冲向王十三和闻人保等人所在的高地。

这些骑兵各个手持长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脸上带着凶悍的神色,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们不断向高地上射箭,密密麻麻的箭雨好似蝗虫过境,试图彻底压制明军的反击。包围圈越缩越小,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明军死死罩住。

与此同时,其余的骑兵如饿狼出笼般四散开来,朝着村子里有物资和村民的地方狂奔而去,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他们再次闯入那些已经被洗劫过一遍的房屋,门板被粗暴地踹开,发出“嘎吱”的惨叫。屋内的百姓们惊恐地蜷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些如恶魔般的骑兵闯进来。

骑兵们像发了疯似的翻箱倒柜,将藏在角落里的粮食一袋袋扛出。

有些袋子被扯破,白花花的粮食洒落一地,被他们肆意践踏。

接着,他们又将目标对准了躲在地窖里的村民。几人合力搬开地窖口的石板,恶狠狠地将村民强行拖出。

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年幼的孩童,亦或是正值壮年的男女,都被无情地用绳索捆绑起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被两名身强力壮的鞑靼骑兵从家中拽出,老人虽身形佝偻,却依旧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叫骂着,试图用最后的力气扞卫尊严。

可骑兵哪会理会,其中一人猛地一甩手,老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狠狠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骑兵们大笑着,又转身继续在屋子里翻找财物,将值钱的物件一股脑儿塞进怀里。

还有几个孩子,被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神中满是恐惧。鞑靼骑兵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大步上前,伸手将他们揪出来,像扔麻袋一样扔到被捆绑的人群中。

一伙鞑靼骑兵听闻村子里藏有铁锅等物的官屋位置,立刻纵马狂奔而去。

到了官屋前,为首的小头目一脚踹开大门,发现地窖是空的,随后立刻带着手下骑马赶到把都帖木儿身旁。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地报告:“大汗,那官屋里啥都没有,连根铁锅的毛都不见!”

把都帖木儿听闻,浓眉瞬间拧成一个“川”字,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狠狠地啐了一口:“见鬼了,给我继续找!其他地方也别放过!哪怕把这村子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东西找出来!”

高地上,王十三和闻人保看着鞑靼骑兵再次疯狂抢劫,心急如焚,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爬。

闻人保愤怒地挥舞着长枪,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大声吼道:“不能让他们得逞!冲下去,跟他们拼了!”

明军士兵们也被敌人的恶行彻底激怒,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纷纷握紧武器,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准备冲下高地,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但鞑靼骑兵的包围圈密不透风,几次冲锋都被无情地挡了回来,士兵们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高地的土地。

王十三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兵,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微微抽搐,苦苦思索着破局之法 。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残肢断臂、鲜血与尘土混在一起,一片死寂。

把都帖木儿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暗自盘算,虽然没找到铁锅,抢来的粮食和人口也不算少,再僵持下去,只怕会有更多变故。

于是,他大手一挥,高声下令:“大部队撤退!”声音在战场上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紧接着,他又转头看向负责阻截的哈剌嗔骑射手,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留下,给我拦住明军,一个都不许放过来!杀得越多越好!”

哈剌嗔骑射手们得令后,迅速在撤退的必经之路上散开,呈扇形分布。他们熟练地张弓搭箭,一张张硬弓被拉成满月状,箭尖闪烁着寒光,齐齐对准了王十三和闻人保等人所在的高地。

高地上,王十三和闻人保望着准备撤离的鞑靼骑兵,心急如焚。

闻人保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狠狠地将手中长枪戳在地上,怒吼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这些畜生抢了我们的东西,杀了我们的人!”

王十三也是一脸铁青,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可看着身边疲惫不堪、又缺少武器的士兵们,他也明白,此刻贸然冲下去,只是白白送死。

但为了阻止敌人带着劫掠的成果全身而退,王十三还是咬咬牙,下令道:“冲下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明军士兵们呐喊着冲下高地,可刚一靠近,哈剌嗔骑射手便松开弓弦,利箭如雨点般呼啸而来。

“嗖!嗖!嗖!”箭羽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

一名明军士兵躲避不及,一支利箭直直地射穿了他的胸膛,他惨叫一声,双手本能地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身体向后倒去。

另一名士兵试图举刀抵挡,却被几支箭同时射中手臂和腿部,他痛苦地跪地,手中长刀“当啷”一声掉落。

王十三见状,心急如焚,大声呼喊:“大家小心,分散开来!”

然而,骑射手们的箭雨太过密集,明军士兵们不断有人中箭受伤。而且,明军的弓箭已经所剩无几,面对敌人的箭阵,根本无力有效还击。尽管士兵们顽强地继续前进,但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随着鞑靼大部队走了一个时辰,哈剌嗔骑射手们完成了拖延任务,他们发出一阵怪笑,迅速收起弓箭,翻身上马。

其中一名头目朝着高地方向大声嘲讽道:“下次再见面,你们可没这么好运!”说罢,一众骑射手扬尘而去,只留下高地上满心不甘和愤怒的王十三等人。

待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王十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这笔账,我们迟早要讨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后续事宜。首先是清点损失,他命人协助村民救治伤员,并统计人员伤亡、财物被劫等详细情况。在村子里,随处可见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烟火味。士兵和村民们穿梭其中,神色悲痛地寻找着幸存者和逝去的亲人。

王十三来到一处临时安置点,这里聚集着许多受伤的村民和士兵。他轻声安慰着大家,同时仔细询问财物损失情况。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颤抖着拉住王十三的手,哭诉着家中粮食被抢,儿子也在这场灾难中丧生。王十三的眼眶泛红,心中一阵刺痛,他轻轻拍着老人的手,承诺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经过一番艰难的统计,损失情况逐渐明晰。人员伤亡惨重,许多家庭支离破碎;财物被劫无数,村民们辛苦积攒的家业毁于一旦。

就在这时,赵忠勇赶到,王十三与他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与决心。赵忠勇说道:“王大人,此次鞑靼人如此猖獗,我们定要让朝廷知晓,不能让百姓白白受苦。”

王十三点头表示赞同:“不错,我们务必将这里的惨状如实禀报,盼朝廷能重视,派遣更多兵力,加强边境防御。”

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惨烈。

王十三和赵忠勇彻夜未眠,熬得双眼布满血丝。他们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组织人手搭建临时住所安置幸存的村民。

这些村民们惊魂未定,眼神中满是恐惧与迷茫,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里,低声抽泣。士兵们则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村子周围轮流值守,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以防敌人杀个回马枪。

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军医们正争分夺秒地抢救受伤人员。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的身影忙碌而焦急,双手沾满了鲜血,额头满是汗水。

药罐里的草药散发出苦涩的味道,与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揪心。然而,尽管军医们竭尽全力,还是有不少重伤者没能熬过这个漫长而黑暗的夜晚,生命如风中残烛般悄然熄灭。

第二天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阴霾,洒在这片千疮百孔的大地上。

天成卫的两千士兵匆匆赶来,他们一路急行军,步伐略显凌乱且急促,身上的铠甲满是尘土,有的甚至还有些破损,显然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带队的将领身形魁梧,一脸焦急,见到王十三和赵忠勇,立刻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单膝跪地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愧疚与急切:“卑职来迟,还望恕罪!听闻此地遭遇鞑靼劫掠,我等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整队赶来。”

王十三面色疲惫却透着欣慰,他伸手扶起将领,摆摆手说道:“来得及时,如今有你们助力,乡亲们也能安心些。”

简单交流几句后,天成卫的士兵们迅速投入到防御部署中。他们有的帮忙搬运物资,沉重的粮草和兵器在他们肩头来回传递;有的则爬上破损的城墙,修缮工事,手中的工具敲敲打打,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奏响一首守护家园的战歌。

半上午时分,阳光逐渐炽热起来,大同镇军的三千人浩浩荡荡地赶到。士兵们身着鲜亮的铠甲,手持长枪、大刀等兵器,步伐整齐有力,每一步都踏出坚定的节奏,气势如虹,给这片被阴霾笼罩的土地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大同镇军指挥使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威风凛凛地来到王十三面前。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翻身下马后,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坚定:“王大人,一路赶来,看到沿途的惨状,实在痛心疾首。我们定当全力以赴,守护此地,剿灭鞑靼,为百姓报仇!”

接下来的几天,王十三除了派人加强看守军械,对军械来历的调查也没松懈,除了手下的锦衣卫,四个镖行也在全力调查,各式各样的情报雪花般堆积到王十三案前,弄得天天睡不好。

清晨,一封请帖被手下送来,上面内容大概意思是大同府总兵官张崇山约王十三戌时一刻在大同府的清真寺谈事情,王十三想着可以去会一会他,毕竟他很少见从一品的大员。

到了时间王十三去了清真寺,被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汉子领进了清真寺的宣礼楼地窖,“张总戎?这大半夜的,可是边关有急报?”

张崇山摆摆手,笑容谦和:“王大人说笑了。老夫年迈,夜里难眠,想着王大人到大同,特来送些薄礼,聊表心意。”

他身后的亲兵抬进一只樟木箱,打开后,里面是几匹上好的绸缎和一对玉如意。

王十三瞥了一眼,笑意更深:“张总戎太客气了。这玉如意可是宫里的物件?”

“正是。”张崇山捋须笑道,“当年随陛下北征时赏的,老夫粗人一个,留着也是糟蹋,不如赠予王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

两人分宾主落座,王十三亲自斟茶。茶是上好的龙井,热气氤氲中,张崇山缓缓开口:“王大人近日辛苦,听闻在查军械?”

王十三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是极,是极。”张崇山点头,“不过边关苦寒,繁杂难理,难免有些疏漏。老夫想着,若是王大人不嫌弃,不如让军中书吏协助一二,也好早日结案。”

王十三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张总戎这是替下官着想?”

“不敢当。”张崇山摆摆手,神色诚恳,“只是边关事务繁杂,老夫怕王大人劳心劳力,耽误了正事。”

“正事?”王十三挑眉,“不知张总戎所指何事?”

张崇山:”听闻王大人尚未成婚,二百亩水浇地,江南的稻种都能活,老夫有一女比王大人小一岁,虽庶出,倒也读过《女诫》,会伺候人”

王十三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张总戎如此厚爱,下官岂能不识抬举?只是……”他话锋一转,“下官想着先立业再成家,张总戎万望见谅。”

王十三的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青瓷映得他瞳孔发绿。双方的不语,让空气安静的可怕。

炭盆“噼啪”爆响的刹那,他忽然轻笑一声:“张总戎可知,北镇抚司的乌鸦最爱啄什么肉?”

张崇山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面上仍带笑:“王大人说笑了,诏狱的事,老夫怎敢妄言。”

“昨日丑时三刻。”王十三从袖中抖出一卷染血供词,纸页扫过炭火腾起蓝烟,“您麾下那些‘走私军械’的士卒,在诏狱交代说自己是巡边骑哨,受命救人。”他忽然俯身,气息喷在张崇山耳畔,“巧的是,哈剌嗔人刚招认,他们用三百张貂皮,换了三次军械。”

佛珠“咔”地崩断一颗,张崇山弯腰去捡,锦服扫过炭灰:“胡虏狡诈,攀咬边将也是常事。”

王十三的靴尖碾住那颗滚落的佛珠:“张总戎可知,诏狱的‘洗罪池’近日新添了药方?”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只挣扎的壁虎,“活人泡上三个时辰,连亲娘都能认作仇寇。您猜换个人,还能挺多久?”

张崇山接着说:“王百户,你是锦衣卫的翘楚,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微微凑近,目光紧紧锁住王十三,“只要你这次能通融通融,老夫给你介绍哈刺嗔贵族,往后每批走私军械利润给一成。另外,以‘缴获分配’的名义,送你三千两白银、二百两黄金,白银皆是足色,黄金也是。十套精制边军铁甲,是军中匠师精心打造,珍宝十箱,皆是奇珍异宝。”

“还有两匹大食宝马,五匹战马,那可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以及三十个俘虏。这些俘虏转卖为奴,所得全归你,且战利品不受文官审计,安全无忧。”话语间,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可眼角余光又时刻留意着王十三的反应,对王十三锦衣卫的身份,始终留着一丝客气与忌惮。

王十三听完,决定主动释放善意,迈出合作的第一步,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这笑容里没有谄媚,只有一种达成共识的默契。

“张总戎,实不相瞒,您的诚意让下官动容。”王十三说道,声音温和了些许,“不过,战马和俘虏我每个月都要,俘虏我要北虏俘虏,张总戎可以多给的话下官可以每个十两银子买,还有此事若要妥善解决,还需有替罪羊交差,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张崇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短暂的思考后很快恢复如常,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对王十三识趣的满意。

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叹:“王百户果然是爽快人,心思也缜密。这替罪羊,老夫自然是准备了的。”

张崇山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抹精明的寒光,他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虽刻意降低音量,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十足的分量:“一个游击将军,一个大同府守备,这二人直接管理军械,老夫能伪造‘监守自盗’的证据,把军械库账目改得天衣无缝,将缺失军械记为‘参将调拨至偏头关戍防’。”

“他们若不配合,老夫便威胁其家人,他们子嗣皆在军中任职,料他们不敢不从。实在不行,就灭口伪造‘自杀谢罪书’,对外宣称他们‘私贩军械,畏罪自尽’,老夫会妥善照顾他们家族,保其子袭职、赠田产。”

他稍作停顿,嘴角浮起一丝阴狠的冷笑,“还有晋商范家,他们长期为边军提供物资,熟知走私链条。老夫伪造其‘贿赂军官、私自改装军械’的证据,抄没范氏家产,制造‘商贾勾结武官’的假象。老夫提前通知范家逃亡,实则在塞外将他们灭口,伪装成鞑靼人劫杀。如此一来,案子漂亮了结,你名利双收,王百户,这笔买卖,划算得很呐!”

说罢,他紧紧盯着王十三,眼神中既有诱惑,又隐隐含着一丝威胁,可面对王十三锦衣卫的身份,那丝客气始终藏在眼底,未曾褪去。

之后两人在商定了一些细节后就各自离去。

第二日,白日的喧嚣随着夕阳的落幕逐渐消散,夜幕好似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地覆盖了整座大同城。

繁星点点,清冷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为世间万物镀上一层银边。

张崇山的亲兵小队趁着夜色从总兵府悄然出发。

马匹被缰绳牵引着,它们高大神骏,浑身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肌肉随着步伐起伏,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马蹄叩击地面,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是在黑暗中奏响的独特乐章。

马队身后,两辆马车缓缓前行,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低沉的“吱呀”声。

第一辆马车上,整齐摆放着几口沉重的木箱,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和金子,每一块官银都成色十足。

第二辆马车则载着十箱奇珍异宝,珍珠圆润饱满,翡翠碧绿通透,玛瑙色彩斑斓 ,轻轻晃动时,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夜曲中跳跃的音符。

马车后方,是三十个带伤的俘虏,他们衣衫褴褛,神色萎靡,身上的伤口在月光下隐隐渗出血迹,被绳索紧紧捆绑着,艰难地迈着步子,在亲兵的押送下前行。

王十三在城外临时租下的庄子里,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手里还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鼻烟壶,时不时放在鼻下轻嗅一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慵懒又惬意的气息。

此次与张崇山达成交易,既得了实惠,又顺利“完成任务”,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双赢。

之所以王十三这次一改常态,盖因之前王十三拼尽全力,本以为凭自己的努力和功绩,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最终却被皇帝的帝王心术左右,心中的天平也悄然倾斜。

他想通了,只要能完成任务,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适当妥协也无妨,于是才有了和张崇山的这场交易。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十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紧不慢地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里嘟囔着:“可算来了。”

他一边慢悠悠地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还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那模样,仿佛来的不是送财物的亲兵,而是一场盛宴的开场。

门打开的瞬间,月光下,亲兵们整齐站立,为首的小校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王百户,张总戎交代的三千两白银、二百两黄金、十箱珍宝、两匹大食宝马、五匹战马,还有三十个带伤俘虏,悉数送到。”

王十三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在这些财物和俘虏间来回踱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好,好得很呐!你们给张总戎带两个字,放心!”

说罢,他大笑着拍了拍小校的肩膀,随后径直走向一匹大食宝马,解开缰绳,一个翻身就潇洒地跨上了马背。

他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在庄子里奔跑起来。王十三肆意地大笑着,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他尽情享受着这收获满满的愉悦。

总兵府书房内,烛火明明暗暗地跳跃。

张崇山身着一袭玄色便袍,端坐在雕花檀木椅上,身姿笔挺得如同苍松,岁月沉淀与位高权重凝练成的气场,让整个书房都笼上一层肃穆。

书案上摊开的兵书,在他指尖轻轻抚过,可他的眼神却穿透了眼前的一切,陷入沉思。

“进来!”听闻门口细微的脚步声,张崇山声如洪钟,中气十足,那声音里裹挟着久居高位的威慑,仿佛能穿透门板。

小校赶忙推门而入,“咚”地单膝跪地,头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高声道:“大人,东西已如数送到王百户手中,他十分满意,还让小人带两个字给大人,放心。”

张崇山并未立刻搭话,缓缓抬眸,目光像两道寒芒,直直刺向小校。

小校只觉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在这目光下,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看穿。

良久,张崇山微微点头,缓缓起身,袍角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他身高腿长,一站起来,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压迫感扑面而来。“好,这个王十三,倒是懂事。”

他开口,声音低沉醇厚,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在书房里回荡,“这次事能成,往后行事顺畅些,但莫要大意。”

踱步到窗边,张崇山双手负于身后,身形被月光勾勒出坚毅轮廓,“锦衣卫的心思难测,王十三虽应下,可咱们得时刻盯着。这事儿你去办,每天向我汇报,出了岔子,唯你是问!”声线陡然拔高,威严尽显。

“是,大人!”小校脊背绷得笔直,声音都微微发颤。

犹豫一瞬,又小心翼翼地问,“大人,那替罪羊那边,需不需要再做些安排?”

张崇山猛地转身,眼神犀利,“哼,按既定计划,务必推进!去告诉游击将军和大同府守备,老老实实配合,他们和家人的荣华富贵,我保了;要是敢抗命,休怪我不念旧情,到时候,株连家族,可别后悔!”

说罢,双手猛地拍在桌案上,“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物件都跟着一颤。

“晋商范家那边,通知他们准备逃亡,安排得力人手,暗中跟着。记住,每个环节都要严丝合缝,出了纰漏,你这身皮囊也别想要了!”

张崇山的声音愈发冷硬,每个字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遵命!”小校磕了个头,迅速退下,关门瞬间,还能感觉到背后那如芒在背的目光。

书房内,再度只剩张崇山沉稳的踱步声,一下又一下,似在向世间宣告,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与此同时,在王十三这里,他脚步沉稳,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气场,踏入了关押俘虏的地方。

月光倾洒,在地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与周遭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一走进这略显逼仄、弥漫着刺鼻酸腐味的空间,三十个察罕脑儿部的俘虏映入他眼帘。

他们原本或颓丧地瘫坐,或疲惫地倚靠,听见动静,瞬间警觉起来,眼中满是惊惶与戒备,像受惊的野兽。

王十三并未立刻出声,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如鹰隼般,冷冷地从每一个俘虏脸上扫过,似乎在洞察他们内心的想法。

他的眼神沉稳且锐利,不带一丝慌乱,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有力:“都起来吧。”话语简洁,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俘虏们先是一愣,紧接着在力士们的示意下,缓缓起身,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不安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场强大的锦衣卫百户。

王十三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他们面前,微微仰头,语气平和却又让人不敢轻视:“我有些问题,如实回答,对你们都好。你们部落位于何处?现有多少人?”

他的语调平稳,没有丝毫的急切与焦躁。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身形较为高大的俘虏,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发颤地说道:“官爷,我们部落位于河套地区,人数一千多人,平日里以游牧为生,偶尔南下劫掠……”

说完,他便低下头,不敢直视王十三的眼睛。

王十三听完,微微颔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个大胆且野心勃勃的计划——先掌控这些小部落,在草原上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他心中清楚,这将是一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但凭借自己的智谋与手段,并非毫无可能。

他转身,轻声吩咐力士取来一些吃食,轻声说一句“吃吧”,声音温和,却又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意图。

俘虏们满脸疑惑,犹豫再三,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物,眼中的戒备之色稍稍减弱。

待他们进食片刻,王十三给了身旁力士们一个颜色,众力士一拥而上把俘虏们击晕倒地,王十三施展了忠心术后又吩咐力士们把俘虏们叫醒并松绑。

王十三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咱们来商量商量,如何抓住你们的台吉。”他的语气依旧冷静平和。

王十三与俘虏们围坐在昏黄黯淡的烛光下,烛光被气流扰动,时不时剧烈闪烁,将众人的面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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