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班宿舍区的空气，似乎比其他区域更要凝重几分。这种凝重并非来自于结界的力量，也不是源于强者外泄的威压，而是一种更接近于……学渣临考前的绝望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菜月昴的房间里，教科书和笔记散落得到处都是，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的知识风暴——一场他单方面被知识碾压的风暴。
他瘫坐在桌子前，双手深深插入自己那头原本就不太服帖的黑发中，用力拉扯着，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该死的知识点从脑子里揪出来。
“啊啊啊——这根本就是天书吧！绝对是天书吧！”
他的哀嚎声充满了真实的痛苦。眼前摊开的几本厚重大部头，封面上的标题仿佛都在嘲讽他：《异界几何学与空间拓扑》、《多元物理法则基础（魔力适用版）》、《元素反应化学：从炼金到创世》……
这些融合了异世界逻辑、魔法原理和全然陌生体系的知识，对他这个来自现代日本、高中知识都快还给老师的少年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魔力矢量？这玩意儿跟高中物理的矢量是一个东西吗？为什么还要考虑‘以太流流向’啊？！元素周期表……这上面画的都是什么鬼符号？‘幽影尘’、‘星虹钢’？这让我怎么背？！还有这个地理…‘卡尔斯腾平原受不稳定裂隙影响，季节更替周期紊乱’…裂隙又是什么鬼天气系统吗？！”
每一行字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认知壁垒上。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淹没他。他猛地将额头砸在冰凉的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完全…搞不懂啊…”声音带着哽咽，“这比我当初在王都当跑腿、在宅邸学认字、甚至比面对白鲸的时候还要难…至少那些敌人看得见摸得着……”
一股强烈的放弃欲望攫住了他。把书扔掉，蒙头大睡，或者干脆去找和真打会儿游戏（如果他有游戏机的话）…任何事都比面对这些令人绝望的课本要好。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微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上。
“昴，你还好吗？”
如同清泉流淌般温柔的声音，瞬间浇熄了昴心中一部分焦躁的火焰。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爱蜜莉雅担忧的紫色眼眸。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月光织成的绸缎，绝美的容颜上写满了关心。
（爱蜜莉雅碳…）昴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了她，自己才一路挣扎奋斗到现在。怎么可以在这里就放弃？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比哭还难看：“没、没事！就是……有点难，哈哈……”
“哪里不会吗？Emt来帮你哦！”爱蜜莉雅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似乎因为能帮上忙而很开心。她拿起那本《元素反应化学》，凑到昴的身边，带来一阵淡淡的清香。
昴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好！爱蜜莉雅碳亲自辅导！说不定能行！）
“嗯……比如说这里，”昴指着一段关于基础元素反应的描述，“‘标准火元素与水元素的等量接触，在无约束场下通常会引发剧烈相斥反应，生成高压灼热水蒸气并伴随能量释放’…这个我能理解，类似于爆炸。但后面这句‘若在凝光草粉末催化下，反应趋向于生成惰性雾态能量沉淀物’…凝光草是什么？惰性雾态能量又是什么鬼？”
爱蜜莉雅认真地听着，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嗯嗯！这个地方啊…”她拿起笔，试图在草稿纸上画图解释，“你看，火元素是这样活跃的，水元素是这样流动的…它们碰到一起，就会…砰！对吧？”
她做了一个可爱的爆炸手势。
昴：“……对。”（虽然很可爱，但这我知道啊…）
“然后呢，”爱蜜莉雅继续努力解释，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无比认真，“如果加入了凝光草…凝光草我记得是…是一种会发光的、摸起来凉凉的小草…它的粉末呢，好像会发出一种…一种让元素变得‘ sleepy ’的光芒？”
她用了个奇怪的形容词，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太对，歪着头思考起来：“嗯…‘sleepy’…不对，书上的术语是…‘能量惰化’？好像是让活跃的元素变得安静下来……”
她越说越不确定，手指点着嘴唇，漂亮的脸上充满了困惑：“可是…为什么安静下来就会变成雾呢？不应该直接熄灭吗？而且‘沉淀物’…是像沙子一样沉下去吗？但雾又是飘起来的…诶？好奇怪啊…”
爱蜜莉雅看着书本，又看看自己画的乱七八糟的图，彻底陷入了逻辑死循环，漂亮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小嘴微微嘟起：“对不起昴…我好像…也有点搞糊涂了…”
昴：“……” （爱蜜莉雅碳努力思考的样子世界第一可爱！但是…但是完全听不懂啊！而且她好像比我还困惑！这样下去我们俩手拉手一起补考的可能性高达100%啊！）
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之火，被爱蜜莉雅天然的迷糊彻底浇灭，只剩下更加冰冷的绝望。
“昴大人是最棒的！”
就在这时，另一个充满坚定信念的声音响起。蕾姆不知何时已经跪坐在昴的另一边，双手紧握在胸前，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毋庸置疑的崇拜光芒，仿佛昴不是被一道化学题难倒，而是即将攻克世界难题。
“这种程度的知识，只要昴大人愿意，一定能瞬间掌握的！蕾姆对此深信不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却完全用错了方向。
“蕾姆…”昴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无力，“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昴大人只是还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而已！”蕾姆完全无视了现实，开启了强大的“蕾姆滤镜”，“在蕾姆眼中，昴大人是无所不能的！无论是击退魔女教，还是通过期末考试，对昴大人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任，如同一剂浓度过高的强心针，打得昴一阵心悸。（蕾姆…你的信任让我压力好大啊…）
似乎是觉得鼓励还不够，蕾姆悄悄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一种颜色诡异、介于墨绿色和荧紫色之间的、还微微冒着气泡的液体。 “昴大人，请用。这是蕾姆特制的‘精力绝伦超回复提神醒脑汤’，用了鬼族特产的夜嚎菇、精力根，还有学园后山采到的凝神草…” 她殷切地将杯子递到昴嘴边。
昴看着那杯仿佛魔女炼金失败产物的液体，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但在蕾姆充满期待和爱意的目光注视下，他实在无法拒绝。
他接过杯子，视死如归地喝了一大口。
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的苦、诡异的酸和一种直冲天灵盖的辛辣味道在他的口腔和鼻腔里爆炸开来！他的脸瞬间皱成一团，眼泪差点直接飙出来，胃里翻江倒海。
“怎、怎么样，昴大人？”蕾姆期待地问。
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竖起大拇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蕾姆…这味道…很有精神！效果…拔群！”（效果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蕾姆开心地笑了，又拿出一本笔记：“这是蕾姆根据课堂内容整理的笔记，希望能帮到昴大人。”
昴感激地接过，翻开一看。笔记字迹工整娟秀，条理清晰，甚至还画了可爱的插图…然而，内容却有些微妙。 例如在魔法几何学部分，她清晰地写道：“根据迪米乌哥斯老师的讲解，异界三角形的内角和通常不等于180度，除非在‘欧几里得绝对平直空间’…（旁边画了个小骷髅头注解：安兹大人似乎很擅长此道）…” 这本身没错，但后面她自己的理解：“…所以做题时，可以随意猜测角度，总有可能猜对。昴大人的话，运气一定很好！” 昴：“……”（蕾姆…谢谢…但这里完全理解反了啊！这不是运气游戏啊！）
这份沉甸甸的、充满爱意却方向错误的支持，让昴的压力有增无减。
“哼。”
一声冰冷的嗤笑从门口传来。拉姆端着一杯红茶，倚在门框上，不知看了多久热闹。她赤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区区巴鲁斯，连这种基础的元素的搞不清楚，大脑里果然只装了如何骚扰爱蜜莉雅大人的猥琐想法吗？”她的毒舌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飞来。
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谁、谁猥琐了！我在认真学习啊！”
“学习？”拉姆走进来，瞥了一眼蕾姆的笔记和那杯颜色可怕的饮料，嘴角的嘲讽更浓，“靠着妹妹错误的笔记和可疑的饮料，以及爱蜜莉雅大人善良却无用的指导？真是可怜的生物呢。拉姆看你还是放弃比较好，或者…”
她顿了顿，赤红的眼眸瞥向昴，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致命的尖锐：“干脆再去死一次怎么样？说不定读档重来后，能随机到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的脑袋。当然，概率大概比巴鲁斯你突然开窍还要低就是了。”
“——！”
“死”这个字眼，如同最冰冷的尖刺，瞬间刺入昴内心最深的伤疤。死亡回归的记忆碎片猛地涌上脑海——冰冷的触感、撕裂的痛苦、无尽的黑暗…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看到昴的反应，拉姆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也没有道歉。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爱蜜莉雅担忧地看着昴：“昴？你脸色好难看…” 蕾姆立刻站到昴身前，警惕地看着拉姆：“姐姐大人！” 拉姆只是无所谓地吹了吹红茶的热气。
昴花了很大力气才从ptSd的短暂侵袭中挣扎出来，呼吸急促。他知道拉姆并非真的恶意（大概），但那种无意的残酷却总能精准地命中他的要害。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真正的煎熬。 爱蜜莉雅努力地想继续帮忙，却常常把自己绕晕，反而需要昴来安抚。 蕾姆无条件的信任和关怀如同温暖的枷锁。 拉姆则时不时投来冰冷的嘲讽和斯巴达式的“教导”：“这题选b。为什么？因为拉姆说是b。记不住？那就抄写五十遍。手断了？用你那空洞的脑袋记住这份耻辱去记！”
昴就在这样混乱、温暖、冰冷、充满压力又令人绝望的环境中，艰难地啃着书本。他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每一次想要彻底放弃，摔书走人时，一看到爱蜜莉雅那担忧又鼓励的眼神，感受到蕾姆毫无保留的支持（尽管方式感人），他就又不得不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那些该死的符号和文字上。
（为了爱蜜莉雅碳…为了不辜负蕾姆…也为了…不让那个毒舌女看扁！）
夜深了。 爱蜜莉雅因为愧疚和疲惫，已经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呼吸轻柔。 拉姆早已失去兴趣，回去休息了，临走前还丢下一句“巴鲁斯如果通不过考试，就自觉去负责打扫全校厕所吧”。 只剩下蕾姆，依然精神奕奕地、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般跪坐在昴身边，用充满爱意和崇拜的目光守护着他。
昴的眼圈漆黑，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他一手紧紧握着爱蜜莉雅之前给他擦汗、带着淡淡香气的手帕，另一只手颤抖地拿着笔，对着蕾姆那本字迹工整可爱却偶有关键性错误的笔记，以及天书般的课本，进行着绝望而徒劳的最后挣扎。
窗外的学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魔法嗡鸣或不知名生物的啼叫。 菜月昴的复习之路，道阻且长。效果微乎其微，但那份为了重要之人而绝不认输的决心，在绝望的黑夜中，依然微弱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