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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帷幕裂隙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预期的天翻地覆并未到来。没有爆炸，没有强光，没有空间的扭曲。
变化是更为微妙，也更为根本的。
首先消失的是“声音”。并非物理上的寂静，而是那种构成世界背景噪音的、无处不在的细微规则运转声——粒子震动、能量流转、时空本身低吟的“底噪”——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静默”，仿佛整个宇宙被按下了静音键。
紧接着，是“颜色”的褪去。观测站内纯白的内壁依旧反射着光线，但那“白色”本身失去了某种……“质感”。它不再是一种具体的颜色，更像是一个抽象的、代表“反射所有可见光”这个概念的空洞符号。康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的颜色还在，但却显得无比单薄和虚假，如同印刷拙劣的图片。
（感觉……好奇怪……）波鲁那雷夫的精神波动传来，带着强烈的失真和空洞感，（我的‘思维’……好像变得……很‘轻’？）
“物理参数出现波动！”架构师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杂讯”，如同受到干扰的无线电，“重力常数G值下降0.0007%……光速c值出现无法测量的微小涨落……局部量子叠加态退相干速率显着延缓！”
世界的基础正在变得“模糊”。
“就是现在！”承太郎低吼一声，不再有任何犹豫！全部的精神，积攒已久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那一直束缚着他的“枷锁”！
这一次，那冰冷的、令人疯狂的逻辑低语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无力！那无形的“枷锁”依旧存在，但其“压制力”如同生锈的齿轮，运转得异常艰涩、缓慢！
“白金之星！世界（the world）！”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往常时间停止时那标志性的钟表声效。但就在承太郎喊出能力的瞬间——
以他为中心，一个无形的“领域”张开了！
时间，停滞了。
但这一次的“时停”，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在承太郎的感知中，他确实停止了时间。观测站内的一切，康一、仗助、架构师的投影，所有仪器，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凝固在了前一刻的状态。波鲁那雷夫的精神波动也如同被冻结的溪流，停滞在半途。
然而，他所“看到”的景象，却让他灵魂震颤！
被停止的，并不仅仅是物体的运动。构成现实的一切——物质、能量、空间，甚至“信息”本身——其流动和变化都被强行中止！他看到的不是一个色彩褪去的灰白世界，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密到极致、不断闪烁、流动的“光代码”和“信息结构”构成的、浩瀚无边的“数据海洋”！
观测站不再是坚固的建筑，而是由无数复杂几何光码编织成的“结构体”。康一和仗助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两团极其复杂、不断自我更新和演算的“动态信息聚合体”，他们的替身则是依附于其上的、更为耀眼的“异常信息节点”！架构师的投影，则是一个与某个庞大外部数据库紧密连接的、高度有序的“逻辑程序簇”！
他抬起头，透过观测站的“天花板”——那层由信息代码构成的屏障，他“看”向了外界。
他看到了地球。但那并非蔚蓝的星球，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难以想象的庞杂信息流构成的、缓慢旋转的“模型”！山川、河流、海洋、城市、生命……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巨大模型中按照特定规则运行的数据流！无数细小的、冰冷的光点（“观测者”？）如同卫星般环绕着这个“地球模型”，不断地扫描、记录着数据。
他看到了星空。但那并非黑暗虚空中的璀璨光点，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不见底的“信息深渊”。远处的“星辰”，是一些庞大到无法理解的、缓慢脉动的“信息聚合体”或“逻辑黑洞”。宇宙的法则，在这里显现为纵横交错、贯穿虚空的、闪耀着冰冷辉光的“规则锁链”和“数学结构”！
这就是“帷幕之外”的真相？！他们所在的世界，连同整个宇宙，都只是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信息系统中的一个“沙盒”（Sandbox）？！所谓的“现实”，不过是这个沙盒运行时渲染出的“用户界面”？！
即便是承太郎，在这绝对的、超越了所有认知的真相面前，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一丝……渺小到极致的寒意。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世界”的能力正在急速消耗！在这个“信息层面”停止时间，消耗远超在“现实层面”的千百倍！而且，那原本变得迟钝的“枷锁”，似乎也因为这高强度的“违规操作”而开始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冰冷的压制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
他必须立刻停止！
与此同时，在承太郎发动“世界”的同一刻，观测站内的其他人也感受到了规则松动带来的变化。
康一发现，回音Act3的“定音”不再仅仅是影响声音或局部规则，而是仿佛能直接“改写”周围一小片区域内的信息流！他尝试着对一个仪器发出“坚固”的定音，那台仪器周围的信息结构瞬间变得更加“凝聚”和“稳定”，物理上仿佛真的变得坚不可摧！但这改写极其耗费精神，并且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被底层流动的信息海洋冲刷掉。
仗助的疯狂钻石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连接感”。他仿佛能“触摸”到物体背后蕴含的“信息蓝图”。他尝试对一小块因为规则松动而变得有些“虚化”的金属进行“修复”，疯狂钻石的力量不再是作用于物理结构，而是直接作用于其“信息结构”，将那变得混乱、缺失的信息重新“编写”回原本的稳定状态！这过程同样艰难，如同在汹涌的代码洪流中徒手进行精密编程。
波鲁那雷夫的精神感知则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冲破了以往的极限！他不再仅仅能感受到“注视”，而是隐约“听”到了那庞大“观测者网络”内部流转的、冰冷而浩瀚的信息洪流！他捕捉到了无数破碎的“日志”、“评估报告”、“试验数据”，关于无数个像他们一样的“试验场”，关于各种各样的“规则变量”和“异常个体”……信息量庞大到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
而远在意大利的乔鲁诺，他的“拟态孢子”在规则松动的环境下，展现出了惊人的活性！它们不再只是被动接收信息，而是开始主动地、如同病毒般复制和扩散，甚至尝试去“解析”和“模拟”周围更复杂的信息结构！通过它们，乔鲁诺短暂地“看”到了那不勒斯城市化为了冰冷的数据模型，看到了无数代表人类的“信息聚合体”在预设的“行为模式”下活动，也感受到了那笼罩一切的、庞大的“系统意志”虽然变得迟钝，但依旧如同沉睡的巨兽般令人敬畏。
所有人都在这短暂的窗口期内，以各自的方式，触及到了“真实”的冰山一角！
然而，这宝贵的窗口期，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短暂。
仅仅过了大约三秒钟——在承太郎的主观时停感受中或许更长——那股源自世界底层的、低沉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并且迅速变得清晰、有力！
“检测到‘根源协议’自检完成！规则稳定性正在快速恢复！”架构师带着强烈杂讯的声音急促地响起，“维护窗口即将关闭！所有人员，立刻停止一切主动能力运用！进入防御姿态！”
承太郎第一个切断了“世界”的力量。时间的流动恢复，那令人窒息的信息海洋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熟悉的、尽管有些“虚假”的现实感重新回归。但他脸色苍白如纸，精神力的透支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白金之星的身影也变得近乎透明。
康一和仗助也立刻停止了尝试，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的体验如同梦境，却又无比真实。
波鲁那雷夫的精神波动如同受惊的鸟儿般迅速缩回，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太多了……信息太多了……）
乔鲁诺也迅速切断了与“拟态孢子”的大部分链接，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监视。
规则的墙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加固。那种世界的“虚假感”和“单薄感”迅速消退，颜色恢复“真实”，声音的“底噪”再次出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但每个人脑海中残留的、那关于“信息海洋”、“数据地球”、“规则锁链”的惊悚画面，以及被庞大系统意志笼罩的冰冷感觉，都在无声地宣告着——
他们，确实窥见到了“帷幕之外”那令人绝望的一角。
观测站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恢复正常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众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们看到了真相，但那真相，比他们想象的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要更加残酷。
第九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