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弘毅的高调站台，无疑将刘亚豪和“星火智能”推到了当晚风口浪尖的位置。许多之前持观望甚至轻视态度的人，纷纷主动上前，递名片，攀谈，试图与这位新晋的“顾家力挺之人”拉上关系。刘亚豪被形形色色的人包围着，应接不暇，他努力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按照顾北辰和韩夜事先的提点，谨慎地应对着。
然而，他的心思，却有一大半飘向了那个光芒中心的倩影——柳心玥。
她此刻正被更多、更重量级的人物环绕着，从容地应对着各方祝贺与试探。她那清冷的气质中，因权力的加持而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偶尔会向他这边投来一瞥，眼神中有关切，有询问，但在那众星拱月的环境下，那目光也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晚宴进行到中段，气氛愈发热烈。刘亚豪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透气，试图平复纷乱的心绪。晚风吹拂，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略带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刘先生。”
刘亚豪身体一僵，转过身，看到柳弘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露台，正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柳母并未跟随，只有他们两人。
“伯父。”刘亚豪连忙恭敬地问好，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柳弘文缓缓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着山下璀璨的城市夜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顾弘毅那个人，眼光很毒，很少如此公开赞赏一个年轻人。他今晚这番话，分量不轻。”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刘亚豪斟酌着用词：“顾伯父的厚爱，我受宠若惊，必当更加努力，不辜负他的期望。”
“努力……是好事。”柳弘文微微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起来，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慎与直白，“刘先生，你很有能力，心性坚韧，这点，我和明远都看在眼里。顾家的支持，也证明了你的价值。假以时日，你在商业上取得更大的成就，我并不意外。”
刘亚豪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被他接下来的话瞬间冻结。
“但是，”柳弘文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刘亚豪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精心准备的晚礼服，看到他内心深处那个依旧带着泥泞脚印的底层少年，“成就，不等于身份。财富，也不等于底蕴。”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刘亚豪的心上：
“心玥现在肩负的，不仅仅是柳家的一部分产业，更是一种责任，一个需要与相同层次力量对话、博弈甚至联姻来巩固的地位。她未来的伴侣，需要的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成功，更需要能够与她并肩，承受来自那个圈层所有目光的审视，能够为她，也为柳家，带来更稳固的联盟和更广阔的视野。”
柳弘文的目光锐利如刀，毫不留情地剖开血淋淋的现实：“你很好，非常努力，也很有潜力。但你的根基太薄，你的背景，无法给心玥，也无法给柳家，带来除了你个人能力之外的、任何实质性的助力。相反，你的过去，你的家庭，甚至你身边那些尚未厘清的关系，都可能成为对手攻击她的弱点，成为她前进道路上的负累。”
他看着脸色逐渐苍白的刘亚豪，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惋惜，或许是决绝的意味：
“有些圈子，不是单靠个人努力就能挤进去的。有些鸿沟，存在就是存在。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和拼劲，但作为一个父亲，我不能拿女儿的未来和柳家的稳定去冒险。你和她，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番话，比之前在柳家庭院中的暗示更加赤裸，更加残酷。它彻底撕碎了顾弘毅站台所带来的短暂荣耀，将刘亚豪打回了原形——一个无论多么努力，其出身和背景依旧被顶层圈子视为“瑕疵”和“不足”的局外人。
刘亚豪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反驳，想说自己可以继续努力，可以变得更强，可以处理好所有麻烦……但所有的言语，在柳弘文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现实分析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骨子里深植的自卑，如同蛰伏的野兽，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疯狂撕咬着他的心脏和尊严。他看着柳弘文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发现自己连一丝反驳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因为对方说的，某种程度上，就是他所认知的、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他所有的成就，在“出身”和“底蕴”这面照妖镜下，似乎都变得不堪一击。
他最终，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避开了柳弘文的目光，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明白了，伯父。”
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有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力抗争后的颓然与沉默。那根名为“阶层”的刺，在这一刻，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了一道一时难以愈合的烙印。
柳弘文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露台。
留下刘亚豪一个人，独自站在空旷的露台上，面对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冷。晚宴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而他，似乎永远都只是一个隔窗观望的局外人。刚刚获得的强力支持与此刻承受的致命打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清晰地认识到，未来的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他赢得了技术，赢得了兄弟，赢得了部分认可，却似乎，依然难以赢得那份被视为“对等”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