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尖锐地响起，惊醒了沉浸在巨大抉择中的林晚。她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电脑、U盘和文件袋一股脑儿塞进帆布包，像怀抱着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匆匆离开了这片藏匿着她巨大秘密的角落。
回到寝室，苏晴依旧沉浸在梦乡。林晚将帆布包紧紧塞在枕头底下，自己则和衣躺下，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黑暗中，那两个选择如同天平的两端，在她脑中剧烈摇摆，拉扯着她的理智。
一边，是姐姐洗刷冤屈的曙光。那些证据虽然不足以扳倒秦家，但足以在校内层面，甚至在更小的范围内，为姐姐正名。她可以立刻联系以前的老师、信任的媒体，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这是她三年来的执念，是她一切行动的原动力，如今触手可及。
另一边，是江辰那深不可测的秘密。他保存这些证据的动机是什么？他到底是谁？是蛰伏的复仇者，还是更危险的阴谋家？如果他现在交出这部分证据是为了获取她的信任，诱使她停止调查，那么他背后隐藏的，是否是一个比秦家更可怕的真相？如果她现在停下，是否就永远错过了揭开最终谜底的机会？
“立场并不由自己选择。”
江辰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她从未想过要推开的门。如果他也身不由己，如果他也背负着什么……
不！林晚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近乎危险的念头。她不能心软，不能被他那片刻的“坦诚”和这些证据迷惑。这很可能只是他更高明的手段。与虎谋皮，最终只会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先为姐姐正名！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初的目标。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拿到证据就收手，遵守交易，将“记忆碎片”交出去，彻底离开这个泥潭。至于江辰的秘密，秦家的黑幕，那不是她一个人能撼动的。
决心似乎下定了。但当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姐姐恢复名誉后的笑容，而是江辰将那枚U盘推到她面前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类似“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是如释重负？
仿佛完成了一项拖延已久的任务。
这个细节，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刚刚做出的决定上，带来隐秘的不安。
第二天，林晚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起床。她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个文件袋和U盘，开始规划如何“安全”地使用这些证据。她不能直接在学校里公开，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她需要借助外部力量。
她想到了几位以敢于报道教育界黑幕而闻名的记者，他们的联系方式并不难找。她也想到了姐姐当年最敬重的一位、如今已退休的老教授，他或许愿意为姐姐发声。
然而，就在她利用课间时间，在手机上谨慎地搜索相关信息时，一条突如其来的校园网内部公告推送，吸引了她的注意。
公告标题是——《关于启动“启明”项目历史遗留问题复查及校友林晓情况核实工作的说明》。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手指颤抖地点开公告。
公告内容措辞严谨，表示学校近期注意到网络上流传的一些关于三年前“启明”项目的“不实信息”及对校友林晓的“不当评价”，为澄清事实，秉持对历史负责、对校友负责的态度，经校务会研究决定，成立专门工作组，对项目当时的决策流程、技术细节以及林晓校友在项目中的具体贡献与责任进行客观、公正的复查与核实。公告末尾还附上了一个专门的工作组联系邮箱。
这则公告，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校园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学生们议论纷纷，大多感慨学校终于愿意正视历史遗留问题，体现了人文关怀。
但在林晚看来，这则公告却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
早不复查，晚不复查，偏偏在她拿到关键证据的第二天，就启动了“复查”？这绝不是巧合！
这分明是江辰，或者说他背后的力量，在向她展示肌肉，也是在给她划下最后的界限！
公告里强调“不实信息”和“不当评价”，暗示他们有能力定义什么是“真实”。他们成立工作组，意味着他们将主导整个“核实”过程，他们可以决定哪些证据被采信，哪些结论被得出。他们这是在告诉她：你想为你姐姐正名？可以。但必须通过我们允许的渠道，按照我们设定的剧本走！
他们要把为姐姐平反这件事，也变成他们掌控下的一场“表演”！他们可以“核实”出姐姐的部分清白，但绝不会触及秦校董分毫，甚至可能将责任推给其他替罪羊。姐姐的名誉，依然无法得到彻底、干净地恢复。
愤怒的火苗再次在她胸腔里窜起，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他们连这最后的一点希望，都要加以控制和利用！
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学校层面的公告，绝非江辰一个学生会长能够推动。这背后，必然有秦校董，甚至是更高层级人物的默许或直接授意。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目的何在？
是为了安抚她，让她以为目的达到而停止更深入的调查？
还是为了……引蛇出洞？逼她在情绪激动下，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或者将她手中的证据，诱入他们可控的“官方渠道”进行“核实”，然后……彻底掌控或销毁？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之前的想法——拿到证据就收手——太过天真。对方根本不会给她“安全”使用证据的机会。
她再次陷入了绝境。私下公开证据，可能被瞬间打压，甚至危及自身；通过官方渠道，则等于将证据拱手送入对方手中，任由其篡改。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则冠冕堂皇的公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不，还有一条路。
一条极其危险，几乎等同于赌博的路。
她再次点开那个匿名邮箱，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良久，最终，敲下了一行字，发送给了江辰。
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
【我要见你。不是交易，是谈话。老地方，今晚九点。】
她撤回了原本“停手”的决定。她要知道真相，全部的真相。关于姐姐的，关于秦家的，也包括关于他江辰的。
她要知道，他在这场棋局里，究竟是执棋者，棋子，还是……另一个试图掀翻棋盘的人？
这将是一场赌上一切信任的赌局。她押上的，是她手中所有的筹码，以及她对人性最后的一丝期待。
晚上八点五十分，林晚提前抵达咖啡馆。她选择了一个更隐蔽的卡座。
九点整，江辰准时推门而入。他依旧穿着简单的便服，神情冷峻，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他似乎预料到她会找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公告看到了？”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看到了。”林晚直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中看出些什么，“很有效率。这就是你所说的，‘需要时间’去做的事情？”
江辰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坦然道：“这是目前情况下，能为你姐姐争取到的最好局面。官方启动复查，意味着她的名字有机会被重新讨论，她的贡献有可能被承认。”
“在被你们控制和定义的范围内，对吗？”林晚的语气带着讽刺。
“任何事情，都需要在规则内进行。”江辰的语气依旧平静，“打破规则需要代价，而这个代价，你现在付不起。”
“所以，你就替我做主，选择了这条‘安全’的路？”林晚追问，语气咄咄逼人，“你交出那些证据，推动这个复查，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我，让我就此闭嘴？”
这是她最核心的疑问。
江辰沉默了片刻，咖啡馆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端起面前的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缓缓转动着。
“林晚，”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那里面似乎有挣扎，有权衡，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平静，“如果我告诉你，我收集那些证据，最初的目的，并非为了帮你，甚至不是为了对付秦家，你信吗？”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为了什么？”
江辰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杯壁，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为了自保。因为三年前，‘启明’项目组里，第一个被他们选中，要求签署那份将主要责任推给林晓学姐的‘内部情况说明’的人……”
他顿了顿，迎上林晚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