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得像是一口被焊死的棺材。
这是李啸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没有了那层始终笼罩在耳膜深处的服务器低频嗡鸣,没有了视网膜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瀑布,甚至连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电离臭氧味都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烧焦的塑料味和冰冷的铁锈气。
她下意识地抬手敲了敲太阳穴,试图唤醒“天衍系统”的hUd界面。
“检测……未连接……错误404……”
只有脑海中残留的神经反射在空跳,眼前依旧是灰扑扑的水泥天花板,没有绿色的辅助瞄准框,没有红色的敌意警报,也没有古不言那个贱兮兮的蓝色光球在旁边吐槽“老板你今天的发型像被雷劈过”。
“别敲了,再敲脑浆子都要摇匀了。”
李啸翻身坐起,这一动,浑身的骨头都在抗议,像是被几百个壮汉拿着大锤轮流伺候了一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缝里满是干涸的油污和黑灰,这才是真实的触感。
走出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外面的景象让李啸眯起了眼。
昔日流光溢彩、霓虹闪烁的星璇盟前哨站,此刻像是一具被抽干了血液的巨兽尸骸。那些悬浮的飞剑阵列因为失去磁力约束,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像是一堆废铜烂铁;负责巡逻的傀儡机甲保持着迈步的姿势僵死在路边,眼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几个平日里依赖“自动寻路”和“御剑辅助系统”的年轻弟子,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里挪动,脸上写满了某种类似于“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迈左脚”的茫然。
“哎哟!我的老腰!”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李啸循声望去,只见赤九渊正撅着屁股,试图用手里的一张“引雷符”去点火烧水。
但这老头显然忘了,这批符箓是经过“电子化改造”的,需要灵能网络授权才能激活。此刻网络瘫痪,那张符纸在他手里就像张废纸,无论他怎么抖,除了抖下一地头皮屑外,没有任何反应。
“该死的!这破玩意儿怎么不亮了?”赤九渊气急败坏地把符纸往地上一摔,习惯性地喊了一句:“天衍!给老夫接通后勤部,问问哪个混蛋管的物资!”
空气中只有寒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没有任何回应。
赤九渊僵硬地保持着怒吼的姿势,过了半晌,才尴尬地缩回脖子,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像个被没收了手机的网瘾少年。
“省省吧,赤长老。”李啸随手捡起一根还没烧完的木方,走到赤九渊身边,从腰间摸出一个老式的燃油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木方,扔进赤九渊面前的炉子里,“现在唯一的网络,就是你和你的飞剑之间的物理连接。”
赤九渊看着那簇跳动的橘黄色火焰,眼里的慌乱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他紧紧攥着袖口的手指出卖了他的不安:“宗主,这……这还得瞎多久?老夫刚才想御剑去后面茅房,结果飞剑没反应,差点……咳咳,差点走着去。”
“走着去不丢人,拉裤兜子里才丢人。”李啸冷冷地吐槽了一句,随即转身,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弟子,声音猛地提高,裹挟着灵力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所有人!五分钟内校场集合!带上你们能找到的所有物理武器!没有系统的日子,也是修真者该过的日子!”
……
五分钟后,校场上站满了一群“原始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群平日里习惯了全息投影战术板、自动瞄准镜、灵力外骨骼辅助的修士们,此刻手里拿着的东西简直五花八门。有人手里攥着半截断掉的钢管,有人抱着一块还没来得及刻画符文的砖头,王铁柱更夸张,直接把一扇装甲车的车门拆了下来扛在肩上当盾牌。
“报告宗主!”王铁柱的大嗓门震得李啸耳膜疼,“俺……俺的义眼没电了,现在看啥都是重影的,咋整?”
李啸走到他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呃……四根?”王铁柱憨憨地挠头,机械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是你脑子有问题,不是眼睛。”李啸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把你那该死的电子义眼关了,把眼皮扒开!你是修士,用神识!用你的感知!别告诉我没了雷达你们连公母都分不清!”
她环视四周,语气严厉得像是一把锉刀,狠狠地挫着这些人的神经:“听着!Emp烧毁了我们的电子设备,但烧不毁你们的灵根!在古不言重启天衍系统之前,谁要是敢因为‘没辅助’就被敌人干掉,老子就把他的尸体做成路标插在极北的雪原上!”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李啸的瞳孔瞬间收缩。这种震动频率不对,不是地震,也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沉重的金属物体在地下快速掘进。
“所有人,散开!”
李啸一声厉喝,身体本能地向后弹射。
就在她离开原地的瞬间,校场中央的水泥地猛地爆开,一只狰狞的金属巨兽破土而出!
那是一只外形酷似狼犬,但体型足有卡车大小的机械兽。它的外壳已经被Emp的高温烧得焦黑,露出了下面红热的内部线路和液压杆。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热成像感应器,此刻正疯狂地发出“滴滴滴”的锁定声。
“是‘疯狗’级清道夫!”曾璇在远处惊叫,“它们的逻辑电路烧坏了,现在的攻击模式是无差别攻击所有热源!”
“吼——!”
机械兽发出一声充满电流杂音的咆哮,张开布满锯齿的大嘴,后腿猛地一蹬,竟然直接扑向了距离最近的赤九渊!
赤九渊此时手里还拿着那把用来修炉子的扳手,看到这一幕,本能地想掐诀施展“金光咒”。但他忘了,他的金光咒是必须要配合“灵能增幅手套”才能瞬发的。此刻手套短路,他掐了半天指诀,指尖只冒出了一缕可怜的小火苗。
“妈呀!”赤九渊怪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长老风度了,连滚带爬地往旁边一扑。
机械兽的利爪擦着他的屁股划过,在地上犁出了三道深沟。
“开火!用飞剑!”有弟子大喊。
几十把飞剑歪歪斜斜地飞了出去。但没有了系统的弹道修正和敌我识别,这些飞剑简直就是群魔乱舞。有的擦着机械兽的头皮飞过,有的直接扎在了旁边的沙袋上,甚至有一把差点把王铁柱的屁股给削下来。
“停手!你们这群蠢货!”李啸气得太阳穴直跳,“这是打仗还是杂技表演?都给我退后!”
她脚下一踏,整个人如同一颗炮弹般冲了出去。
没有了外骨骼的动力辅助,每一块肌肉的爆发都带来了久违的撕裂感。风在耳边呼啸,李啸感觉自己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她能闻到机械兽身上散发出的焦煳味,能听到它液压杆转动时的细微咔哒声,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因高温而产生的扭曲。
机械兽感应到了高速移动的热源,猛地转头,那一瞬间,李啸看到了它喉咙深处正在聚能的等离子炮口。
若是以前,天衍系统会立刻在大脑中给出:“闪避率30%,建议开启护盾,弱点在下颚左侧三寸。”
但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不是空白。
是直觉。
是千万次生死搏杀锤炼出来的、比任何算法都要快的野兽直觉。
李啸没有减速,反而迎着炮口冲了上去。在等离子光束喷发的千钧一发之际,她身体诡异地向左侧一滑,那道蓝白色的光束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射过,烧焦了她的一缕发丝。
就是现在!
李啸借着冲力,单手扣住了机械兽滚烫的脖颈装甲,五指如同钢钩般死死嵌入缝隙中,皮肤被烫得“滋滋”作响,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给老子——跪下!”
她暴喝一声,浑身灵力不再通过芯片转化,而是直接灌注进右臂的经脉。这种原始粗暴的灵力运转方式让她的手臂瞬间膨胀了一圈,血管如蚯蚓般暴起。
“咔嚓!”
那是金属疲劳断裂的声音。
李啸竟然凭借纯粹的肉体力量和灵力爆发,硬生生将重达数吨的机械兽按得前腿一软,重重地跪砸在地上!
紧接着,她另一只手握拳,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记直拳,狠狠砸进了机械兽那个正在旋转的热成像感应器里!
“砰!”
火花四溅,零件乱飞。
机械兽疯狂地抽搐了几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彻底不动了。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弟子都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站在还在冒烟的机械兽尸体上的身影。李啸喘着粗气,甩了甩满是机油和鲜血的右手,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众人。
“看清楚了吗?”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这玩意儿也是铁做的,也是零件拼的。没有系统,你们就不知道怎么拆玩具了吗?”
赤九渊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拍了拍屁股,看着李啸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敬畏:“宗主……您这……这手艺,比拆迁队的还利索。”
李啸没理会他的马屁,跳下兽尸,蹲下身子检查那个被她砸烂的脑袋。她在乱七八糟的线路中翻找了一会儿,突然动作一顿。
她从一堆焦黑的芯片残渣中,捏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铭牌。即使经历了Emp和刚才的暴力拆解,这块铭牌依然闪烁着诡异的银光。
李啸眯起眼睛,用手指擦去上面的油污,露出了几个微小的蚀刻文字:
【量产型-试验机009 · 产地:神国\/极北前哨】
“神国……”李啸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指尖微微发白。
这只机械兽不是之前战场的残留物。
它是刚刚从地下钻过来的。
也就是说,极北的那帮家伙,早就已经在我们脚底下打洞了。
“王铁柱!”李啸猛地站起身,将铭牌攥在手心,眼神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别摆弄你那破车门了。带上工兵队,把地下所有的通风管道和排水口给我封死!焊死!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是!”王铁柱被这一吼吓得一激灵,扛着车门就跑。
李啸抬起头,望向北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虽然系统还没重启,但她那种名为“危机感”的雷达,已经在脑海中疯狂报警了。
“古不言……”她喃喃自语,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空白的存储芯片,“你最好快点把系统修好。不然等你回来,我也许已经用扳手把这群铁皮怪物全都敲成废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