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秦柏舟在朋友聚会上的那句坦荡承认，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很快就荡到了某些特定的耳朵里。
第二天下午，秦柏舟刚结束一个会议回到休息室，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妈”的名字。他眉峰微挑，心中了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接通电话。
“喂，妈。”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李婉女士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和探究的声音：“柏舟！柏舟啊！妈问你个事儿！”
秦柏舟走到窗边，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无奈：“您说。”
“我听说……听说你恋爱了？是不是真的？”李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和掩不住的期待，“你快告诉妈，是不是真的？是哪家的姑娘啊？多大年纪了？做什么的？性格怎么样？长得……”
“妈，”秦柏舟出声打断母亲连珠炮似的询问，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安抚性的力量，“是真的。”
“哎呀！菩萨保佑！阿弥陀佛！”李婉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差点没拿稳手机，声音瞬间扬高了好几度，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赶紧压低，“真的？真的啊？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嘛！我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一直单着！快跟妈说说，姑娘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妈保证把你爸也支开，就咱们娘俩先见见？”她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儿媳妇的样子了。
秦柏舟听着母亲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他这位母亲，年轻时是文工团里最耀眼的花儿，追求者能从文工团排到军区大院门口，偏偏被他那个当时还是中校、性格刚毅的爹秦正，用最笨拙又最执着的方式追到了手。
嫁人后李婉就没再工作，一辈子沉浸在艺术和丈夫的宠爱里，心思单纯烂漫，对儿子另一半的要求就一条——情投意合。
什么门第、家世，在她眼里都不及儿子喜欢重要。
“妈，您先别激动。”秦柏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我是有喜欢的人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但是，”
他语气认真了几分，“她还小，性子也单纯腼腆。我现在不想太早让你们见面，怕你们太热情，吓着她。”
“还小？”李婉的心猛地一提，刚才的兴奋瞬间被一丝恐慌取代，“柏舟啊……你……你不会……那个……恋……”她实在说不出那个词，急得直跺脚。
“儿子啊！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啊！你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呢！作风问题可是大忌啊！咱可不能犯错误啊！”李婉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社会新闻标题，怪不得35岁还单着，原来是…
秦柏舟被母亲这跳跃性的思维和离谱的猜测弄得哭笑不得，额角青筋跳了跳，赶紧澄清：“妈！您想哪儿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25岁，成年人了！只是……在我眼里，还像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罢了。”他特意加重了“25岁”和“成年人”这几个字。
“哦！25岁啊！成年了成年了！吓死妈妈了！”李婉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声音立刻又轻快起来。
“25岁好啊！花一样的年纪！跟你也配！差10岁正合适，男人大点知道疼人！”她自动忽略了儿子后半句的“需要保护”，满脑子都是25岁的漂亮姑娘。
“妈，”秦柏舟的声音严肃了几分，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这件事，您知道就行了。暂时不要到处说，尤其不要跟爸那边的人乱传消息。”他太了解自己母亲那藏不住话的性子了。
“知道知道！妈保证不说！绝对守口如瓶！”李婉立刻赌咒发誓，随即又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么好的事儿，还不能说……”
秦柏舟太明白母亲这种“保证”的效力了，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抛出了杀手锏，语气平淡却极具威慑力：“嗯，您要是忍不住说出去了……我不保证您什么时候能见到您心心念念的儿媳妇。”
“哎呀！别别别！”李婉一听这话，立刻急了，“妈保证！绝对不说！一个字都不说！连你爸我都不告诉！行了吧？”为了早日见到儿媳妇，她豁出去了。
“好，谢谢妈理解。”秦柏舟目的达到，语气缓和下来，“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好好好，你忙你忙！注意身体啊儿子！有空多陪陪人家姑娘！”李婉心满意足又带着点小遗憾地挂了电话。
这边电话一挂断，李婉哪里还坐得住？她刚才发的誓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冲到正在客厅看军事新闻的丈夫秦正身边。
秦正，如今虽已退居二线，但身板依旧笔挺，穿着家居服也掩不住军人特有的威严气质。
他正专注地看着国际局势分析，眉头微锁。
“老秦！老秦！天大的好消息！”李婉一把夺过遥控器，把电视声音关小。
秦正被打断，有些不悦地皱眉看向妻子：“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咱们儿子！柏舟！”李婉激动地抓住丈夫的胳膊，眼睛亮得惊人，“他恋爱了！有女朋友了！”
秦正那严肃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目光又挪回电视上，仿佛那上面有更重要的信息。
李婉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哎呀！你就‘嗯’一声？你儿子！那块捂了三十五年都不开窍的石头！他谈恋爱了！这是铁树开花啊！菩萨保佑！我天天求神拜佛总算没白费！”
秦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吭声，但仔细看，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显然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儿子说了，姑娘25岁，人很好！就是年纪小点，脸皮薄，怕我们吓着人家，暂时不让见。”李婉自顾自地兴奋地说着。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肯谈就好！你是不知道，以前那些给他介绍的，什么高门贵女、才女学霸，他正眼都不带瞧的！一门心思就扑在那个位置上，表面看着斯文沉稳，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跟他爹年轻时一个样！
又腹黑又难搞！我还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呢！”
李婉越说越开心，在客厅里转起了圈，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含饴弄孙的幸福场景：“这下好了！等他觉得合适了，把人带回来，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哎呀，我得想想送什么见面礼好……”
秦正默默地把电视声音又调小了一点，目光虽然还停留在屏幕上，但耳朵却竖了起来。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声音低沉平稳：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婉转圈的动作一顿，脸上的兴奋僵住了：“呃……这个……儿子没说……” 她这才想起来，光顾着高兴，最关键的信息，她居然忘了问！儿子也没主动说！
秦正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就知道你靠不住。他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重新把目光投向电视，只是那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铁树开花？嗯，是好事。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本事，能降伏住他那心思深沉、眼光比天高的儿子？秦正心里，也难得地升起了一丝好奇。
秦柏舟结束短暂的出差回到京市，并未直接回学校，而是先回了趟家。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李婉了。那位得知儿子“铁树开花”后激动得差点在家开香槟庆祝的女士，此刻恐怕正摩拳擦掌，准备化身“福尔摩斯·婉”，亲自去京大校园进行实地“勘探”。
车子驶入熟悉的军区大院，停在自家小楼前。秦柏舟刚推开门，就对上母亲李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脸上写满了“我憋得好辛苦但我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的兴奋。
“儿子！回来啦！累不累？吃饭没？章嫂炖了汤……”李婉迎上来，热情得有些过头，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仿佛想找出点“恋爱”的蛛丝马迹。
秦柏舟脱下外套挂好，换了鞋，动作不疾不徐。
他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看向亦步亦趋跟过来的母亲，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妈，我回来，是特意跟您说一声。”
李婉立刻竖起耳朵，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嗯嗯，你说！”
“关于我女朋友的事，”秦柏舟放下水杯，深邃的目光直视着母亲，“您知道就行了。不要去京大打听，更不要试图去找到她。”
李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有些委屈地撇嘴：“哎呀，妈就是好奇嘛！我又不会吃了她！我就远远看一眼，看看是什么样的小仙女能收了我儿子不行吗？”
她上前一步，抓住儿子的手臂摇晃，“妈保证不打扰她！就看看！看一眼！”
秦柏舟不为所动，轻轻拂开母亲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不行。她还小，心思单纯，您这样突然出现，会吓到她，也会让她有压力。”
他顿了顿，看着母亲瞬间垮下去的脸，补充道，“您要是真去了，被她发现，或者让她感觉不舒服了……妈，您知道的，后果会很严重。”他语气平淡，但“后果严重”四个字被他咬得很清晰。
李婉看着儿子那双深邃平静、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噗”地一下被浇灭了。
她太清楚这个儿子了，表面温润如玉，内里却极其有主见，说一不二，尤其是在他在意的人和事上。
他越是平静，越代表没有转圜余地。
“好吧好吧……”李婉像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坐到沙发上，“不去就不去嘛……妈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吗？”她小声嘀咕，带着点不甘心。
秦柏舟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也有些柔软。
他知道母亲只是太高兴了。这些年，因为他不谈恋爱，母亲没少受那些京圈太太们或明或暗的奚落。
什么“儿子再优秀有什么用，连个对象都找不到”、“李婉啊，眼光别太高，差不多就行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那些风言风语，他虽然没亲耳听到，但也知道母亲性子单纯，为此偷偷生过不少闷气。
如今他总算有了着落，母亲这扬眉吐气的兴奋劲儿，他其实理解。
也正是因为理解，他才更要保护好苏酥，让她在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再以最自然、最轻松的状态出现在家人面前。
“妈，”秦柏舟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安抚，“她很好，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带她来见您。您要有耐心。”
“嗯嗯！妈有耐心！绝对有耐心！”李婉立刻又打起精神，看着自家丰神俊朗、沉稳可靠的儿子，真是越看越顺眼。
之前那些憋屈，此刻都化作了巨大的骄傲和期待，“我儿子这么好，找的姑娘肯定也是顶顶好的！妈不急！妈就等着！等着喝媳妇茶！”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好的场景。
秦柏舟看着母亲重新明媚起来的脸，唇角也勾起一抹浅笑。
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回学校。
“等等！儿子！”李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蹭地站起来，快步走向厨房，不一会儿，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出来。
“给！”她把礼盒塞到秦柏舟手里，脸上带着慈爱又有点神秘兮兮的笑容，“拿着！妈让章嫂特意做的！都是新鲜出炉的，可好吃了！”
秦柏舟低头看着手里的礼盒，分量不轻。
“带给你的小女朋友尝尝！”李婉压低了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章嫂的手艺，你可是知道的！这点心，外面买都买不到这个味儿！小姑娘肯定喜欢！”
秦柏舟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他想起了苏酥。那小姑娘确实是个小吃货，尤其偏爱这种精致又不太甜腻的点心。
每次在办公室，他让人送来的下午茶点心，她都能吃得眼睛眯起来，像只满足的小猫。
章嫂的手艺，确实是顶尖的，用料讲究，火候精准，比外面那些名店的招牌点心更胜一筹。
带给她尝尝……她应该会很高兴吧？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肯定会更亮，说不定还会像上次吃到好吃的蛋糕那样，幸福地晃一晃小脑袋。
想到这里，秦柏舟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没有再推辞，伸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满载着母亲心意（以及按捺不住的好奇）的礼盒。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收下了。
李婉见他收了，简直比收到礼物还开心，脸上笑开了花：“快去吧快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替我……呃……替我向……问个好！”她差点又说漏嘴，赶紧捂住了嘴巴。
秦柏舟无奈地看了母亲一眼，拎着糕点转身出门。
黑色的奔驰大G驶离军区大院，汇入京市的车流。
秦柏舟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那个精致的礼盒，想象着苏酥打开它时惊喜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母亲的热心，或许有时会让人招架不住，但这份纯粹的喜悦和关爱，却是真实的。
而他，也开始期待，将这份带着家庭温度的点心，送到那个能让他心尖柔软的小姑娘手中。
车子平稳地驶向京大。
秦柏舟的心情，如同车窗外逐渐明亮的阳光，带着一种归家的安稳和隐秘的期待。
他的小酥酥，应该还在那个安静的角落里，等着她的“秦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