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在眼前缓缓开启，石缝中渗出冷风，带着一股陈年尘土的气息。沈知微握紧袖中玉佩，指尖还能感受到方才注入气血后残留的微震。陆沉一言不发，抬手将枪横在身前，率先踏进门槛。萧景珩落后半步，目光扫过两侧岩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碎玉珏的边缘。
长阶向下延伸，石砖上刻着模糊的图腾，像是狼影缠绕着藤蔓。三人脚步放轻，却仍激起空荡回响。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凝滞，仿佛有东西压在胸口，呼吸都变得费力。
“这地方……不喜欢活人。”萧景珩低声说。
沈知微没接话，只将银针悄悄抵在腕脉处，试探体内气血是否受扰。针尖微颤，但未发烫，她略松了口气，把针收回袖袋。
尽头是一扇青铜巨门，门心雕着双鱼交尾的纹样，与他们手中的玉佩如出一辙。沈知微取出合璧后的玉佩，正要嵌入凹槽，却被陆沉拦住。
“让我来。”他说，“血引这种事，我比你熟。”
他划开手掌，鲜血顺着掌纹流下，滴在门缝。萧景珩也抬手按在门边，嘴唇微动，吐出几句低沉的北狄古语。沈知微见状，也将玉佩贴上中心凹槽，同时以银针导引心跳节奏，让血脉之力随音律共振。
刹那间，玉面泛起幽蓝，整扇门嗡鸣震动。青铜锁链从内部断裂，轰然坠地。门缝裂开一道光隙，灰白的光从中透出，照在三人脸上。
主殿宽敞高阔，四壁空无一物，唯有中央一座石台，台上悬浮着一朵花——通体漆黑，花瓣层层叠叠，竟似不会凋零。花茎由金属丝缠绕而成，底座连着复杂的机关结构，微微转动时发出细碎声响。
“这就是北狄圣物？”陆沉皱眉，“一朵假花？”
沈知微没有回答。她靠近几步，鼻端忽嗅到一丝香气，极淡，却让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相府冷院里，母亲曾种过一株茉莉，花开时满院清香，可那年冬天，它一夜枯死，根部泛着诡异的紫斑。
她立刻闭住呼吸，迅速用玄铁镯盖住口鼻。镯子内侧刻有微型药槽，她暗中挤压，释放出一小撮解毒粉，吸入肺腑。
“别闻。”她提醒，“是毒香。”
萧景珩已察觉不对，退后两步，靠墙而立。陆沉则直接屏息，枪尖指向石台，警惕不动。
沈知微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三根金针，分别刺入自己耳后、颈侧与指尖穴位，稳住神识。随后，她取出最细的一根金针，轻轻挑开黑色茉莉的外层花瓣。
每掀开一层，花香就浓一分。她动作极慢，针尖几乎不触碰花蕊，仅借气流扰动判断内部构造。直到第五层，针尖忽然碰到了硬物。
她屏息，继续剥离。
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显露出来，折叠成指甲大小，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微型文字。她用针尖轻轻展开，借殿中微光辨认。
“疫起非天降，乃蛊饲民。”她低声念出第一句，“始作俑者，胤历七十三年登基之君。”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先帝。”萧景珩眼神骤寒，“为了清剿北狄势力，亲手放蛊？”
沈知微点头，小心将金箔卷起，塞入玉佩暗格封存。她抬头看向那朵花，终于明白——这不是供奉，是封印。这朵毒茉莉，是用来镇压真相的容器，也是传递信息的媒介。只有能破其毒香、识其机关的人，才能看到内里的记录。
“难怪太后要把圣女骨灰掺进棺木。”萧景珩喃喃，“她在等这一天。等有人能打开皇陵，揭开当年的秘密。”
陆沉冷笑：“她等的不是真相，是复仇。”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一震。
三人齐齐稳住身形，只见石台四周的青砖开始龟裂，裂缝如蛛网般蔓延。一股腥腐之气从地下涌出，夹杂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臭。
“退！”沈知微急喝。
三人迅速后撤，跃上高处的祭坛边缘。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瞬间，主殿中央轰然塌陷，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黑雾翻滚，隐约可见阶梯向下延伸。
紧接着，笑声响起。
低沉，清晰，带着几分戏谑。
“你们以为，结束了吗？”
沈知微浑身一僵。
这个声音——
“裴琰？”她脱口而出。
“是我啊。”那声音悠悠道，“你们一路奔波，替我开了门，查了案，还把证据收得好好的……多贴心。”
陆沉怒吼：“你不是被禁军押走了？！”
“押走？”笑声更近了些，仿佛就从裂缝深处传来，“我只是换了个位置看戏罢了。你们每一步，我都看得清楚。”
萧景珩脸色阴沉，低声对沈知微说：“他在下面，但不止一个人。听脚步声。”
果然，裂缝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多不少，十二道，节奏一致，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正在列阵。
沈知微握紧玉佩，脑海中飞速运转。裴琰若真活着，为何太后不说？为何禁军不擒？唯一的解释是——他根本没被捕，而是主动潜入地底，早有预谋。
“你在找什么？”她扬声问。
“我在等你们。”裴琰答得干脆，“等你们把玉佩合上，把真相挖出，把路铺好。现在，该我上场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当你们发现最后一块拼图在我手里时，会不会跪下来求我。”
沈知微冷笑：“你手上什么都没有。”
“是吗？”裴琰轻笑，“那你猜猜，为什么这朵茉莉会是黑色的？为什么它需要用机关维持不败？为什么它的根，连着整个皇陵的命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因为它吃的是人命。每一任进入此地的‘圣女’，都被炼成了养料。你以为你是破解者？你只是下一个饲料。”
陆沉怒不可遏，提枪就要冲下去，被萧景珩一把拽住。
“别动。”萧景珩低声道，“下面是陷阱，他等着我们跳。”
沈知微盯着那朵黑花，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快速翻看玉佩暗格，确认金箔还在。可就在她合上暗格的瞬间，发现玉佩背面多了点异样——一道极细的划痕，呈螺旋状，像是被人用工具偷偷刻上去的。
她心头一紧。
这痕迹，不是原来的。
说明玉佩曾被人动过。
而最近接触过它的人——只有禁军拖走萧明煜时，短暂经过他们身边。
她猛地抬头：“我们被骗了。金箔不是全部。”
“聪明。”裴琰鼓掌，“但太晚了。真正的秘密不在花里，而在你们脚下。”
地面再次震动，裂缝扩大，祭坛边缘崩塌一块，碎石滚落深渊。黑雾中浮现出十二具身影，身穿旧式司礼监服饰，面容苍白，双眼无神，却整齐划一地抬起右手，指向沈知微。
“这是……药人？”陆沉低声道。
“不。”沈知微声音发紧，“他们是傀儡。被操控的活尸。”
“欢迎来到真正的皇陵。”裴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里埋的不是先帝，是谎言。而你们——不过是揭幕的工具。”
萧景珩忽然开口：“你背后是谁？”
“谁？”裴琰笑出声，“我是谁的孩子，谁的奴才，谁的棋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钥匙在我手上。”
“你说钥匙？”沈知微冷冷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傀儡不敢靠近那朵花？”
果然，那十二具身影停在距离石台三步之外，再不肯前进半寸，仿佛被无形屏障阻隔。
裴琰沉默了一瞬。
“因为花认主。”沈知微逼近一步，“它只接受沈家血脉的气息。你拿不到它，所以你只能躲在下面，靠嘴皮子吓人。”
“嘴皮子？”裴琰轻笑，“那就让你听听别的。”
他拍了下手。
黑雾翻涌，其中一具傀儡突然抽搐，胸口裂开，钻出一条细长的金属丝，直射石台上的黑茉莉。丝线缠上花茎，瞬间注入一股暗红液体。
黑花猛然一颤，花瓣急速开合，散发出浓烈香气。
沈知微立刻闭息，却发现这一次，香气中混着一丝甜腻，像是蜜糖融化在血里。她脑中一阵眩晕，眼前浮现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她躺在床榻上，手中握着半块玉佩，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什么。
她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一把，疼得清醒过来。
“别看！”她大喊，“那是幻象！”
陆沉已单膝跪地，额头冒汗，显然也在对抗幻觉。萧景珩靠着石柱，指节发白，死死咬住牙关。
黑花越转越快，香气弥漫全殿。
沈知微知道不能再等。她抽出金针，迅速在自己太阳穴刺入两针，强行压制神经反应。随后，她将玉佩贴在石台上，低声念出《百草毒经》中一段咒语——那是她破解毒理时自创的节律，专用于干扰蛊类共鸣。
玉佩微微发热。
黑花的旋转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怒吼。
“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