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秋阳刚刚越过窗棂，林小满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跳起来，迅速穿上她那双柔软的布鞋，急匆匆地朝着院子走去。
一到院子里，她的目光立刻被放在竹匾里的海菜吸引住了。这些海菜还湿漉漉的，显然是昨晚赶海时捡回来的。她轻轻地伸出手，拨开那些海菜，指尖立刻沾上了一些细碎的盐粒。
林小满心想，这些海菜可得赶紧趁着今天的好天气晒干才行，不然一旦捂出了霉味，那就太可惜了。毕竟这可是她辛辛苦苦赶海捡回来的，每一片海菜都蕴含着她的劳动和汗水。
“妈，我来帮你！”阿泽举着木耙从柴房跑出来，裤脚还沾着赶海时的泥渍。这木耙是他用捡来的树枝削的，齿子歪歪扭扭，却被他宝贝得不行。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往竹匾里扒拉海菜，木齿带起的碎末子溅了满脸，倒像沾了层白霜。
宛宛也颠颠地跟过来，小手攥着片海菜往竹匾里放，走一步晃三晃。她的小布鞋沾着露水，在青石板上踩出串湿漉漉的脚印，像朵刚绽的小梅花。“妹妹慢着点，别踩了海菜。”林小满伸手扶了她一把，指腹触到孩子温热的后颈——这丫头总爱光着脚在院里跑，早晚得着凉。
阿泽正扒拉得起劲，忽然“哎哟”一声。林小满转头见他蹲在地上，捏着手指直咧嘴，原来是木耙的毛刺扎进了掌心。她赶紧拉过他的手，用针把毛刺挑出来，又往伤口上抹了点猪油：“跟你说过多少回，用木耙得小心，偏不听。”
“我想快点晒好，给王奶奶送点去。”阿泽吸着鼻子说。王奶奶的腿不利索，昨儿赶海没去成，瞅着别家晒海菜时直咂嘴。林小满心里一软，摸了摸他的头：“等晒干了，挑最嫩的给王奶奶装一布袋。”
正说着，宛宛举着片海菜往嘴里塞，被林小满一把夺下来：“这是要晒的，不能吃。”小姑娘嘴一瘪，眼圈就红了。林小满从灶房摸出块红薯干塞给她：“乖，吃这个，比海菜甜。”宛宛立刻笑了，红薯干的碎屑粘在嘴角，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日头爬到竹梢时，院子里已经摆开了阵仗。三张竹匾并排铺开，海菜绿得发亮，蛤蜊干在另一头泛着白，还有昨儿没吃完的螃蟹壳，被阿泽敲碎了摊着——他听张大姐说，蟹壳磨成粉能当肥料，要给院里的石榴树施肥呢。
“妈，你看这蛤蜊干晒得多好！”阿泽捏起个圆滚滚的蛤蜊干，在阳光下透着琥珀色。这是他和宛宛昨儿剥了一下午的成果，宛宛剥坏了不少，他就耐心地把碎壳里的肉挑出来，攒了小半碗。林小满接过来闻了闻，一股鲜腥味直钻鼻子：“晚上给你俩煮面条，搁几个，鲜得很。”
宛宛听见“面条”，立刻丢下手里的石子，拽着林小满的衣角晃：“要放葱花！”她最爱看林小满切葱花，银亮的菜刀在案板上“笃笃”响，青绿色的碎末子飞起来，像撒了把小星星。
“知道啦，给你多搁点。”林小满笑着应着，往竹匾里撒了把盐。这盐是前儿托人从镇上换的，粒儿粗得硌手，却比自家熬的海盐鲜。她一边撒一边数着：“这匾晒给张大姐家，她家小柱子爱吃海菜包子；那匾留着自家用，冬天炖豆腐最好……”
阿泽蹲在石榴树下，正用瓦片给宛宛画螃蟹。他画的螃蟹腿歪歪扭扭，却特意给壳上画了圈花纹，像极了昨儿捡的那只大梭子蟹。宛宛趴在旁边看，小手指着瓦片喊：“还要画海螺！吹的那种！”
“等我画完螃蟹就画。”阿泽头也不抬，瓦片在地上划出“沙沙”声。忽然一阵风吹过，竹匾里的海菜被卷起来，飘了满地。阿泽赶紧丢下瓦片去捡，宛宛也跟着扑过去，小手抓着海菜往竹匾里塞，却把不少海菜揉成了团。
“慢点捡，别揉坏了。”林小满也跟着忙活，三人手忙脚乱把海菜归拢到竹匾里。阿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宛宛的小辫梢沾着片海菜，倒像别了朵绿花。林小满看着这俩孩子，忽然笑出声——昨儿赶海的疲惫，倒被这阵风吹散了大半。
晌午的日头最烈，林小满把竹匾挪到石榴树下。树影在海菜上晃啊晃，像群游来游去的小鱼。她搬了张竹凳坐下，手里纳着鞋底，线穿过布层的“嗤嗤”声，混着阿泽教宛宛数海菜的声音，倒像支安稳的调子。
“一、二、三……”宛宛的小奶音忽高忽低，数着数着就跑偏了，指着天上的云喊，“像！”阿泽也跟着抬头，忽然拽了拽林小满的衣角：“妈，那朵云像不像昨儿厂长挪开的礁石？”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有朵云层层叠叠，像极了礁石的模样。她刚要说话，就见张大姐挎着篮子进了院：“小满，借你家竹匾用用，我家的不够了。”篮子里装着刚剥的虾皮，腥气混着阳光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快拿去用，在柴房里呢。”林小满起身要去搬，张大姐已经自己动手了。她瞅着院里的竹匾直咂嘴：“你这海菜晒得真嫩，比我家的强多了。”说着从篮子里抓了把虾皮，“给孩子们尝尝，鲜着呢。”
阿泽接过来就往嘴里塞，虾皮的咸鲜在舌尖炸开。宛宛也抓了一小撮，吃得直眯眼，小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含着松果的小松鼠。张大姐看着直笑：“这俩孩子，跟小馋猫似的。”
正说着，村头的大喇叭响了，村长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各家各户注意了，下午公社来人检查秋晒，都把院里收拾利索点——”林小满赶紧把散落在地上的海菜捡起来，阿泽也学着她的样子，用木耙把竹匾里的海菜扒得平平整整。
宛宛不知道发生了啥，只跟着瞎忙活，把阿泽摆好的海菜扒得乱七八糟。阿泽急得直跺脚：“妹妹别捣乱！”宛宛被他一吼，小嘴一瘪就想哭。林小满赶紧把她抱起来，指着竹匾说：“宛宛帮妈妈看着海菜，别让麻雀叼走，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点头，小手紧紧扒着竹匾边，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守着粮仓的小獾。阿泽见她不捣乱了，又去收拾院里的柴火，把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捆成一小捆，码得整整齐齐。林小满看着这俩孩子，心里暖烘烘的——日子再难，有这俩活宝在，就总有盼头。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院，把竹匾里的海菜晒得发脆。林小满抓了把尝了尝，咸中带鲜，火候正好。她找出布袋，挑了半袋最嫩的海菜，又装了些蛤蜊干：“阿泽，跟妈妈给王奶奶送点去。”
“我也去！”宛宛从竹匾边跳起来，小手里还攥着片干海菜。林小满把她也带上，锁院门时见石榴树下的蟹壳晒得发白，想起阿泽要做肥料的事，又叮嘱道：“回来别忘了把蟹壳收起来。”
王奶奶家的院门没关，虚掩着。林小满推门进去时，见老太太正坐在屋檐下择棉花，银白的棉絮沾了满身，像落了层雪。“王奶奶，给您送海菜来了。”林小满把布袋递过去，阿泽已经熟门熟路地搬了张小板凳，挨着老太太坐下。
“你这孩子，总惦记着我。”王奶奶放下手里的棉花，接过布袋摸了摸，“晒得真干，闻着就鲜。”她从兜里摸出块水果糖，塞给宛宛，“拿着，甜的。”宛宛把糖纸剥开，舔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
阿泽见王奶奶的竹筐里堆着不少棉花，就问：“奶奶，这棉花要做啥？”王奶奶笑着说：“做棉袄啊，天冷了，给你和宛宛各做一件，暖和。”阿泽立刻挺了挺腰板：“我不用，我是男子汉，不怕冷。”逗得王奶奶直笑，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
林小满帮着择了会儿棉花，见日头偏西了，就起身告辞。王奶奶非要塞给他们几个烤红薯，说：“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热乎着呢。”林小满推辞不过，只好接过来，红薯的热气透过粗布袋子传过来，暖得手心发烫。
回家的路上，阿泽捧着红薯啃得正香，忽然停住脚：“妈，你看那是不是小李哥哥？”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公社的小李正背着个药箱往村西头走，裤脚卷得老高，沾着不少泥。
“小李同志，去哪儿呢？”林小满喊了一声。小李回头见是他们，笑着说：“去给张大爷看看腿，他昨儿赶海崴着了。”宛宛举着手里的红薯喊：“哥哥，吃！”小李摆摆手：“不了，看完就回。”说着加快了脚步，药箱在背上晃啊晃，像只振翅的大鸟。
“小李哥哥真好。”宛宛望着他的背影说。林小满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是啊，帮别人的人才有人帮。”阿泽啃着红薯接话：“就像妈帮王奶奶晒海菜，王奶奶给我们做棉袄。”林小满心里一动——这孩子，倒把道理看明白了。
回到家时，夕阳正把院子染成金红色。竹匾里的海菜泛着油亮的光，阿泽赶紧跑去收蟹壳，却发现几只麻雀正在竹匾边啄海菜。他捡起根树枝去赶，麻雀“呼啦啦”飞起来，惊得石榴树上的叶子落了满地。
“别赶了，让它们吃点吧。”林小满拦住他，“天冷了，鸟儿也不好找食。”宛宛却举着小手喊：“不给！是我们晒的！”林小满笑着把她抱起来：“咱们有这么多呢，分点给鸟儿，它们明年就会来给我们唱好听的歌啦。”
阿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蹲在地上把蟹壳收进瓦罐。宛宛也凑过去，小手抓着蟹壳往罐里放，却总把壳掉在地上，惹得阿泽直叹气：“妹妹，你还是去玩你的海螺吧。”
林小满把晒干的海菜收进布袋，竹匾摞起来时发出“咚咚”的声响。她刚要去做饭，就见厂长领着两个穿干部服的人进了院：“小满，公社检查的同志来了，看看你家的秋晒。”
那两人背着手在院里转了转，指着竹匾里的蛤蜊干问：“这是自己吃还是交公？”林小满赶紧说：“留着自家吃，要是公社需要，我们也能交些。”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同志点点头：“不错，晒得很规整，值得学习。”
阿泽听见“值得学习”，赶紧把装蟹壳的瓦罐抱过来：“叔叔，这是做肥料的，能让石榴树结果子。”戴眼镜的同志笑了，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真懂事，知道勤俭节约。”
等检查的人走了，厂长拍着林小满的肩膀说：“你家这俩孩子，真是好样的。”林小满笑着往灶房走，心里却琢磨着——晚上得把海菜再翻晒一遍，可不能辜负了这好日头。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响，锅里的水很快开了。林小满把蛤蜊干丢进去，又撒了把刚晒好的海菜，白气“腾”地冒起来，带着股鲜腥味。阿泽和宛宛扒着灶台看，小鼻子都快贴到锅沿上了。
“等会儿给张大姐送一碗去。”林小满搅着锅里的面条，“她家的虾皮可鲜了。”阿泽赶紧点头：“我去送！我还能跟小柱子玩会儿弹弓。”宛宛也举着小手喊：“我也去！要听小柱子唱儿歌。”
面条盛进粗瓷碗时，晚霞正从窗棂钻进来，给碗里的海菜镀上了层金。林小满看着这俩孩子抢着吹凉面条，忽然觉得——这晒秋的日子，就像这碗海菜面，看着简单，细品却全是鲜滋味。
夜色漫进院子时，竹匾已经收进了柴房。阿泽在教宛宛用海螺吹不成调的曲子，“呜呜”声混着海浪的拍岸声，倒像首特别的歌谣。林小满坐在竹凳上补衣服，月光透过石榴树的缝隙洒下来，在她的布鞋底上晃啊晃，像撒了把碎银。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白天晾晒好的海菜还在院子里呢！明天一定要记得再挑一些出来，给公社的食堂送过去。她听说最近食堂的大师傅正为没有新鲜蔬菜而发愁呢，这海菜可是个好东西，炖上一锅豆腐，那味道，啧啧，肯定能让社员们多吃两碗饭！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变得愉悦起来，手中的针线也仿佛受到了她情绪的感染，速度又快了几分。那细细的线在她灵巧的手指间穿梭，穿过布层时发出的“嗤嗤”声，就像是在为这平静而安稳的日子计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