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矮小却透着精悍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短打，肩背挺得笔直，却没有半分张扬的姿态。刚踏入厅堂，他便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垂着手站在温如懿面前。
“家主！”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敬畏。
“嗯。” 温如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低头吞吐着烟雾，指尖的烟卷明明灭灭。可温九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心底像突然浸了冰水般发颤。他不敢多想，连忙把脑袋埋得更低，原本就拘谨的站姿，此刻更显得紧绷，仿佛连指尖都不敢随意动一下。
“君威少爷回到了御天总部，一周时间将君尧少爷安排的人手全部清除。另外，他还除掉了巴朗和日敏的势力。现在，他是黑三角地区唯一的话事人。”
温如懿听着温九的汇报，只是轻轻将烟灰弹进白瓷烟灰缸，没有说话。
“君威少爷一直在查池水小姐的行踪。” 温九继续说道，“华国境内所有覆盖摄像头的区域，包括高速路、地铁站，甚至是偏远小镇的便利店监控，他都派人逐一筛查过。咱们当初为了混淆视线，故意在几个城市留下的线索，现在也基本都被他排除了。”
说到这里，温九停顿了一下，偷偷抬眼看向温如懿。她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烟雾缭绕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他攥了攥手心，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按照这个速度，如果咱们不尽快制造新的麻烦，拖延他的脚步，再过三天，他就能查到咱们带池小姐离开时的正确路径，一旦被他锁定方向，不出一个月，他就能找到这里。”
温九悄悄抬手抹掉额边的一滴汗水，偷偷看了眼温如懿。她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缭绕的烟雾将她的面庞遮住。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站在一旁的梅香。女人不动声色，对着他微微点了下头。
温九定了定神，继续汇报：“君尧少爷这一个月来，基本上被君威少爷逼得走投无路。二房手里持有的御天股份，已经基本全部抛售，就连他名下的几处豪宅、酒庄，也出售了八九成，据说所得资金大多用来填补之前的亏空。”
“但他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也坚持保留了对御天研究所的控制权，那是池小姐之前在京市的工作地点，里面还保留着她的实验室和研究数据；还有就是那家名叫‘恋池’的私房菜的经营权，听说那是池小姐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
“至于楚昊庭夫妇，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国内的一切。” 他补充道，“他们带着仅剩的资产，靠家族基金在 m 国过起了养老生活，再也不过问御天的事。”
“君尧少爷花大价钱雇了国内外顶尖的寻人机构。但那些机构被咱们留下的烟雾弹所困，现在还在那些地方转圈圈，根本找不到真正的方向，纯属花大钱办傻事。”
“呵。” 一直沉默的温如懿终于有了反应，她轻轻嗤笑一声，指尖再次弹了弹烟灰，烟灰簌簌落在烟灰缸里，她的声音清冷，却没再多说什么。
温九不敢接话，只能继续往下说，语气愈发凝重：“君弈少爷没有动用楚昊天先生那边的人手，一直独来独往，动作快得惊人，行踪更是成谜。咱们当初把池小姐带离华国的时候，就差点被他追上。两周前，咱们安排追踪他的眼线突然失联，从那以后，就彻底丧失了对他的监控。” 温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蚋。
温如懿眼尾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眸子轻轻眯起，像被细风拂过的湖面，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让人不敢深究的凉意。“你的意思是，” 她的声音软得像江南三月的春水，每个字都裹着暖意，却偏偏让跪在地上的温九脊背发寒，“有可能下一分钟，我这个小儿子就会站在我面前，而我对此却全然不知。”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她指尖夹着的香烟微微晃了晃，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留下一点细碎的白。
温九直接跪在地上，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不敢抬头看沙发上的女人，只能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是先生不让将几位少爷的情况告知您的。他说您的身体…他不想让您烦心，这些事他会处理。属下…”
温如懿没再说话，只是抬手将手中剩余的半只香烟凑到烟灰缸前，指尖用力一按。“滋啦” 一声轻响，火星熄灭的瞬间，烟草燃烧后的焦糊味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在空气中漫开。她抬眼，目光越过颤抖的温九，落在站在一旁的梅香身上 —— 那眼神里没有怒，没有急，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沉静，却比任何怒火都更让人心惊。
梅香往前踏出一步。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眉眼此刻却冷得像冰，连声音都带着淬了寒的锐利：“你姓什么？”
这问句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温九心上。他浑身抖得更厉害了，牙齿都开始打颤。可他知道，此刻求饶没有任何用，只能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额头往地面上重重一叩，“咚” 的一声闷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属下知错！”
梅香弯腰拿起茶几上放着的一把水果刀，手腕一扬，刀 “当啷” 一声落在温九面前的地板上。
温九伸手拾起刀，没有半分犹豫，闭上眼，手腕猛地一沉！
“噗嗤” 一声，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钻心的疼痛顺着指尖蔓延到胳膊，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噬，可他硬是死死咬住嘴唇，将到了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连一声闷哼都没敢发出，只有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而在他动手前，梅香已经迅速从口袋里取出一方素色手帕，轻轻展开，挡在了温如懿的眼前。此刻的梅香，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周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凌厉之气。
“滚下去。” 梅香看着温九，声音依旧冰冷，“再有下次，就不用出现了。”
温九不敢多留，连忙撑着地面站起来，一手紧紧捂着流血的左手，躬身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踉跄地离开。佣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迅速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梅香转身走到博古架前，取出一支线香点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沉香特有的清雅脱俗的味道，一点点漫过整个客厅，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彻底驱散。
待一切恢复，梅香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轻轻递到温如懿面前。
温如懿半倚着，微微侧过脸，用眼角余光斜睨着梅香，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第二支？”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凉意。
“温九是个老实人，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犯错，也算情有可原。”梅香的声音有些紧。
温如懿缓缓抬眼，目光落在梅香脸上，那双平日里总含着温和的眸子，此刻竟像浸了墨的深潭，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她连姿势都没换，依旧是那副慵懒靠坐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软垫边缘的流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也会心软？”
梅香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温如懿的声音再次响起，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戳心：“梅香，你也老了。”
梅香脸上血色瞬间消退，她膝盖一软，跪在温如懿脚边：“梅香逾越，请家主责罚！”
温如懿却没看她，目光缓缓收回，越过暖阁的雕花窗棂，落到窗外。庭院里的花儿开得正盛，可她的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温度。时间一点点过去，房间里只剩下熏香燃烧的细微声响，梅香跪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温如懿才缓缓启开薄唇，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启动一级警备，任何人，只出不进。”
“任何人” 三个字，她咬得极轻，可落在梅香耳里，却像惊雷一般。她猛地抬头，看向温如懿，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她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再次将额头抵在地上，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梅香明白，这就去安排。”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温如懿又开口了，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锐利，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怅然：“明天让厨房做点面条吧，要阳春面，多放些葱花。”
梅香猛然抬头。“家主！” 梅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还有难以掩饰的震惊，“您…… 您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