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谁？”
我盯着黑暗里越来越近的厮杀声，毒虫的嘶叫和人的惨叫混成一团，“听起来他们喂得正欢。”
胤禵没回头，胸口那团金光一明一暗，像只喘息的兽。“欢不了太久。火把一亮，虫子就得退。他们马上就能冲到这门跟前。”
他话音砸在地上，硬邦邦的。
我喉咙突然痒得厉害，不是吓的，是里面那块刚愈合的肉在突突地跳，像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卡在声带边上，又硬又烫。咽口唾沫都磨得生疼。
“你嗓子怎么了？”
他耳朵尖得吓人，背对着我忽然问，“喘气声不对。”
“好像……长了东西。”
我忍着那怪异的异物感，声音有点哑，“上次那玉扣扯出去的地方。”
他猛地转过来半步，昏光里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我脖子。“抬头。我看看。”
我仰起脖子。他手指冰得很，按在我喉结下面刚愈合不久的皮肉上，激得我一哆嗦。
“嘶……”
他抽了口气，指尖用力按了按，“里头有东西……硬的。像个石子儿嵌在肉里了。”
“是……那块陨铁吸出来的碎渣？”
我想起玉扣被扯出去时，那矿洞里强大的吸力。
“不像。”
他眉头拧得死紧，“倒像块磁石。小小的，尖头的。”他忽然缩回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之前吓疯了的指北针，现在指针软趴趴地垂着。“你对着它说句话。”
“什么？”
“随便！快！”
我莫名其妙，忍着喉头不适：“说什么？”
那指北针的指针猛地一颤，疯了一样开始左右乱甩，最后哆哆嗦嗦地定住了，却不是指着北，而是直直指向我的喉咙！
胤禵盯着那指针，眼神猛地亮了，又沉下去，变得复杂难言。“……磁石。真他娘的是块磁石！长你喉咙里了！”
我愣住，喉咙里那东西应景地又嗡震了一下，带着种细微的麻痒。“这……这东西有什么用？碍事得很。”
“碍事？”
他几乎要冷笑出来，“清军行军靠罗盘定方位，最怕的就是磁偏差。底下人为了这个没少挨军棍。现在你喉咙里这玩意儿，就是个小号的磁偏源！你走到哪儿，哪儿的方向就是乱的！”
他眼神扫过青铜门前越聚越多、正疯狂啃噬门框和彼此躯体的毒虫潮，又听听后面追兵越来越近的吼叫和刀剑声。
“一会儿门要是开了，往外跑的时候，你尽量出声。说话，喘气，咳嗽，都行。让你喉咙里那玩意儿震起来。”
“为什么？”
“让他们找不着北。”
他嘴角扯起一点冰冷的弧度，“罗盘失灵，火把乱晃，在这鬼地道里，够他们喝一壶的。就算只有一瞬的迟疑……”
够了。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知道。一瞬的迟疑，在生死关头就是够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青铜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撕裂声！
一小块被毒液和啃噬弄毁的门轴断裂了，门扇歪斜着露出一条缝隙！更多的毒虫顺着缝隙往里涌！
几乎同时，后面通道里火光猛地大亮，几个狼狈不堪的侍卫挥刀砍翻最后几只挡路的毒蝎，冲到了门前空地上，一眼就看到了我们和那扇正在被破坏的门！
“在那！别让他们跑了！”
领头的侍卫大吼，举刀就冲过来。其他人也跟着涌上。
“跑！”
胤禵一脚踹开几只扑到脚面的毒虫，拉着我就往那门缝里挤！
缝隙窄，只能侧身过。我半个身子刚挤进去，就感觉后背寒风袭来！一把刀擦着我后背砍在青铜门上，火花四溅！
“说话！”
胤禵在我耳边低吼，自己反手抽刀格开了另一把劈来的刀，金属撞击声刺耳！
我喉咙发紧，那磁石硌得生疼。看着眼前晃动的火把和狰狞的脸，我猛地吸足一口气，不是尖叫，而是尽力让声音从喉咙深处震出来——
“滚开！”
声音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低沉的、嗡嗡的共振，像是敲响了一口蒙着布的钟。
嗡……
那声音似乎能钻进骨头缝里。
效果立竿见影。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侍卫猛地顿住脚步，手里的火把火焰诡异地摇摆起来，不是被风吹的那种，而是毫无规律地乱颤乱晃！他们脸上露出瞬间的茫然和困惑，挥舞的刀都慢了一拍。
“怎么回事？头晕……” “火把！火把看不准！” “罗盘！我的罗盘指针飞了！”
混乱中，胤禵猛地将我彻底推进门缝，自己也跟着挤了进来！他反手就想把歪斜的门扇推合。
但外面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更多的侍卫冲上来，拼命抵住门扇，不让我们关上！刀剑从缝隙里往里捅！
“继续！”
胤禵用背顶着门，朝我吼，“别停！”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喉咙里那块磁石因为刚才的发声和紧张的喘息，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嗡鸣声几乎在我耳朵里响成一片。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每一下细微的震颤，顺着我的喉骨往上爬，震得脑仁都发麻。
我咬着牙，继续发出那种低沉嗡鸣的声音，自己听着都觉得怪异非人。
外面的混乱在持续，火把的光乱晃，叫骂声和疑惑的喊声交织。
但渐渐地，另一种声音加入了进来。
起初很微弱，像是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敲小鼓。
然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是从我们刚挤进来的这个更深、更黑暗的洞穴深处传来的。
扑棱棱——
扑棱棱——
像是万扇破旧的窗户在同时剧烈地开合扇动！
“什么声音？”
我停下嗡鸣，喘着气问，喉咙干痛得像着了火。
胤禵侧耳听着，脸色猛地变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错愕和……醒悟？
“蝙蝠……是蝙蝠群！被你这嗡嗡声召来了！”
他猛地看向我还在嗡鸣作响的喉咙，眼神像是第一次看清什么东西，“这震频……这震频它们能听见！它们在应和！”
那扑翅声如同雷鸣，从洞穴深处滚滚而来，带着一股腥风！
外面正拼命抵门的侍卫们也听到了这恐怖的声音，动作都僵住了，惊疑不定地望向我们身后的黑暗。
“跑！”
胤禵不再试图关门，一把拉住我，朝着与蝙蝠来袭方向垂直的另一条狭窄岔路猛冲进去，“快！让它们过去！”
我们刚扑进岔路拐角，巨大的、黑色的蝙蝠洪流就从主洞穴深处呼啸着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门口那些举着火把、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侍卫！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瞬间被恐怖的扑翅声和嘶叫声淹没！
火把的光亮在无数翻飞的黑色翅膀中疯狂摇曳，然后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最后只剩下一片彻底的黑暗，和令人头皮炸裂的、啃噬和撕裂的声响。
胤禵死死捂着我的嘴，把我们两个紧紧压在岔路冰冷的石壁上，连呼吸都屏住。
那恐怖的声响持续了很久。
直到最后一只蝙蝠心满意足地飞离，外面彻底死寂下来。
只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顺着空气慢悠悠地飘进来。
我喉咙里那块磁石，终于慢慢停止了嗡鸣。
安静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