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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站,出站口附近。

火麟飞看着林远这边“热闹非凡”的场景,尤其是姬子老师那句“女朋友”的调侃,让他觉得再待下去可能就不太合适了。

他冲林远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兄弟你自求多福”的促狭笑容,然后对着不远处几个同样穿着一中校服、看起来也颇为张扬的男生挥了挥手:“喂!苗条俊!龙戬!天羽!走了走了!回学校了!”

那几个男生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材微胖、戴着眼镜的男生好奇地打量着林远这边:“火麟飞,这谁啊?你新认识的?”

“嘿嘿,三中的哥们儿,林远!深藏不露的高手!”火麟飞拍了拍林远的肩膀,又对林远介绍道,“这几个是我兄弟,苗条俊、龙戬、天羽。”

林远连忙从与琪亚娜的“纠缠”中暂时脱身,有些尴尬地对火麟飞和他的兄弟们点了点头:“你们好。”

“行了,不打扰你了,看你这边……挺忙的。”火麟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瞥了一眼气鼓鼓的琪亚娜和安静的绘梨衣,“回头微信聊!有空来一中玩!带你见识见识我们超兽战队的风采!”

“好,一定。”林远应道。

火麟飞这才带着他的一中兄弟们,嘻嘻哈哈地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出站的人流中。

火麟飞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林远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火焰般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送走了这位过于热情的新朋友,林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处理身边的白毛团子和红发少女的“问题”,一个温和的身影便悄然来到了他面前。

是姬子老师。

她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淡淡倦意,但那双看向林远的眼眸里,却蕴含着一种更深沉的、超越了普通师生关系的情感。

她是从林远初中就开始带他的班主任,亲眼看着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如何靠着村长那里的一点接济,如何用他那点小聪明和偶尔的“抽象”来掩饰内心的敏感与倔强,一步步走到今天。

从那个在柳溪村星空下孤独仰望的少年,到如今进入三中,身边有了朋友,甚至……有了这样两位与众不同的女孩出现在他生命里。

这一路,他走得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磕磕绊绊。

姬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帮他拂去肩上尘埃的动作,轻轻拥抱了一下林远。

这是一个短暂却坚实的拥抱,带着长辈的温暖与一种无声的鼓励。

在拥抱的瞬间,林远感觉到姬子老师的手极快、极隐蔽地在他外套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那触感,薄薄的,是一叠纸币。

“林远,”姬子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无比的柔和,“上了高中,就是大孩子了。以后的路……老师可能没法像以前那样时时看着你了。”

她松开他,依旧保持着微笑,但眼底深处那份不舍与期望却清晰可见。

“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身边的人。”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轻轻扫过绘梨衣和还在撅着嘴的琪亚娜,“这些钱,拿着。别委屈了自己,也别……辜负了别人的心意。”

她的话说得含蓄,但林远听懂了。这不仅仅是生活费,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嘱托。

林远愣住了,握着口袋里那叠尚带体温的纸币,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有些发酸。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老师我不能要”,或者“谢谢您”,但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个简单的动作里。

他都明白。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除了当事人,无人察觉。

绘梨衣安静地看着,似乎感受到了那份无声流动的情感,眼神更加柔和。而琪亚娜——

“姬子老师!不公平!”琪亚娜立刻叫了起来,醋意混合着对被忽略的不满,“你只抱林远!我也要抱抱!”

她张开双臂,像只讨要宠爱的小猫,眼巴巴地看着姬子。

姬子老师忍俊不禁,脸上的伤感被这活宝驱散,她张开手臂,将扑过来的琪亚娜也拥入怀中,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也抱抱我们琪亚娜。以后在学校,要和林远互相照顾,知道吗?”

“知道啦!”琪亚娜在姬子老师怀里蹭了蹭,满足地应道,还不忘偷偷瞪了林远一眼,仿佛在说“你看,老师也抱我了!”

姬子老师松开琪亚娜,最后看了一眼这三个站在一起的少年少女,目光在林远和绘梨衣交握(绘梨衣依旧拉着林远衣角)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了一个带着祝福意味的、复杂的笑容。

“走吧,孩子们。大巴在等了。”

她转身,引导着其他学生走向大巴,步伐从容,但内心深处,一段尘封的、关于这个少年的记忆,却如同被月光照亮的潮水,悄然漫上心头。

那是三年前,一个中秋节的夜晚。

校园里早已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与团圆的暖意。

她因为要处理一些节后的教学材料,离开办公室时已是月上中天。

就在穿过寂静操场时,她看到了那个坐在篮球架下、仰着头的身影。

是初一的新生,林远。

月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得近乎残忍的圆月,以及漫天疏朗的星辰。

那双还带着稚气的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雀跃,也没有属于这个年纪的叛逆,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迷茫,仿佛在星空中寻找着什么答案。

“林远?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今天可是中秋节。”她走上前,语气温和地询问。

少年闻声低下头,看清是她,脸上并没有被撞破秘密的慌张,只是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习惯性的笑容:“姬子老师。”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语气,坦然说道:“我没地方可去。我是孤儿,在柳溪村跟着村长长大。他今天去邻村走亲戚了。”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但那份平静之下隐藏的孤独,却让姬子心中一紧。

然而,接下来少年的话,更是让她怔在了原地。

他看着星空,眼神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轻声说道:

“不过没关系。姬子老师,你看那片星空。”

“星空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在无限的宇宙中,不管黑暗如何蔓延,都有星星的光芒去把它照亮。”

“世界也是这样,有绝望的地方,就会有希望的产生。”

最后,他转过头,看着姬子,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一字一句地说:

“而且,我相信,相信奇迹的人本身,就和奇迹一样了不起!”

那一刻,姬子看着这个一无所有、却能在最孤独的夜晚从浩瀚宇宙中汲取力量、并坚信奇迹的少年,心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不该是一个初一孩子能说出的话,这更像是一个历经沧桑、却依旧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灵魂,才能拥有的通透与坚韧。

从那晚起,她便对这个叫林远的孩子,多了一份格外的关注。

她看着他用“抽象”和插科打诨小心翼翼地掩盖着内心的敏感与自卑,看着他凭着一点小聪明和远超常人的努力,磕磕绊绊地学习,看着他慢慢有了朋友,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被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所取代。

初中三年,她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不知不觉间,早已将他视如己出。她为他每一次进步而欣喜,也为他偶尔流露出的落寞而心疼。

如今,这孩子终于上了高中,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她为他高兴,却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能庇护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未来的风浪,需要他自己去面对了。

或许,刚才那个拥抱,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资助,就是她能教给他的最后一课了——

向前看,别回头。

将过去的温暖与艰辛都妥帖收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属于他自己的、那片或许依旧布满荆棘却也星光璀璨的未来。

姬子老师拉开车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晨光中,林远正领着那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女,走向另一辆大巴。

他的背影似乎比三年前那个篮球架下的少年,要挺拔了许多。

她微微一笑,关上了车门。

去吧,孩子。

像你相信的那样,去成为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的那颗星星!

林远站在原地,口袋里那叠纸币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看了看身边因为得到一个拥抱而暂时忘记“膝枕”、重新开心起来的琪亚娜,又看了看始终安静地、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绘梨衣。

晨光透过车站巨大的玻璃穹顶,洒落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前路未知,挑战犹存。

但此刻,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他握了握拳,将那份来自长辈的温暖与期望,深深藏进心底。

“走了,我们回家。”

他轻声说道,带着一丝刚刚萌芽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责任感,领着两位少女,汇入了归家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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