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出租屋内,芙莉莲用柔软的毛巾擦拭着银色的长发,水滴顺着发梢滴落,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刚结束每日的冥想,准备进入精灵那并非必需、但已成为习惯的休息状态。
就在这时,她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她环顾了一下这个临时栖身、陈设简单的空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了,那个总是很安静、像小动物一样依赖着林远、偶尔会用纯净眼神看着她研究魔法的红发少女——绘梨衣。
芙莉莲这才想起,晚自习结束后,绘梨衣似乎就没有回来。
对于时间观念淡薄、常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灵来说,偶尔忽略掉身边人类的行踪并不奇怪,但绘梨衣是不同的。
那个女孩身上有种让她在意的东西,一种被束缚的纯粹,以及……与林远之间奇特的羁绊。
她放下毛巾,没有犹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出租屋。
夜晚的空气对她而言与白昼并无不同,甚至更为清晰。
她循着记忆中绘梨衣那纯净中带着一丝隐晦力量波动的气息,如同林间追踪一缕特殊的花香,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另一边,林远和绘梨衣在长椅上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心中的郁结倾诉出来,又意外地得到了绘梨衣纯粹而直接的安慰,林远感觉轻松了很多。
“好了,时间不早了,绘梨衣,我们回去吧。”林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绘梨衣点了点头,抱着轻松熊,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气氛安静而平和。
走到学校侧门附近,林远停下脚步,对绘梨衣说:“我就送你到这里吧,小心点。”
绘梨衣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出了校门,融入了校门外那片被路灯和霓虹灯勾勒出的、光暗交织的城市边缘。
林远看着她安全离开,也转身朝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就在绘梨衣踏出校门,站在人行道上,似乎在辨认回出租屋方向的瞬间——
街对面,那家灯火通明、喧闹声隐约可闻的网吧,玻璃门被推开。
源稚生带着一身虚拟战场的硝烟味和网吧里混杂的气息走了出来。
他习惯性地想去摸烟盒,但手指在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时顿住了,只是烦躁地将嘴里那根一直没点燃的烟拿下来,在指间无意识地捻动着。
几个小时的游戏并未消解他内心的焦灼,反而让那种无处着力的空虚感更加清晰。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马路对面那座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学校。
然后,他的动作,他指间捻动香烟的动作,他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时间仿佛被拉长,周围车流的噪音、霓虹灯的闪烁、晚风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迅速褪色、模糊,成为遥远的背景。
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刚刚走出校门,站在路灯下,抱着一个略显陈旧的轻松熊玩偶,有着一头如同暗夜中流淌的血液般长发的——绘梨衣。
绘梨衣似乎也感觉到了那道过于专注、甚至带着某种沉重力量的视线。
她缓缓地转过头,暗红色的眼眸,穿越了并不宽阔的马路,对上了源稚生那双写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深埋其下的、如同火山般即将喷涌的复杂情感的双眼。
兄妹二人,就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在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地点,以这样一种毫无准备的方式,猝不及防地重逢了。
没有呼喊,没有奔跑。
空气仿佛凝结成了琥珀,将两人定格在这咫尺天涯的对视之中。
源稚生喉咙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卡在喉咙里,沉重得无法吐出。
他看到了绘梨衣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他看不懂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仿佛见到熟人般的……确认?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绘梨衣身侧不远处。
是循着气息找来的芙莉莲。她银发如月华流淌,碧绿的眼眸平静地扫过现场,先是看了看站在原地、神情有些茫然的绘梨衣,然后目光越过马路,落在了那个穿着黑色夹克、浑身散发着强烈存在感和某种…压抑着痛苦的青年身上。
芙莉莲的感知告诉她,这个人类青年体内蕴藏着强大的力量,而且他的血脉波动……与绘梨衣有着某种深层次的联系。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来自异世界的观察者,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无声风暴的重逢。
夜风穿过沉默的街道,吹动着绘梨衣暗红色的长发,也吹动着源稚生额前垂落的碎发。
相隔一条马路,兄妹俩的目光在霓虹与路灯的光影中交织,千言万语,都沉寂在这初秋的、微凉的夜色里。
夜色如同巨大的黑天鹅绒,将城市温柔地覆盖。
街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弧,像是一场永不醒来的幻梦。网吧的霓虹招牌在不远处闪烁,将源稚生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当他看到绘梨衣的那一刻,世界的声音仿佛被瞬间抽空。血管里属于皇的、狂暴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更加汹涌地搏动起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迈了半步,喉结滚动,那句压抑在心底太久、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沉重责任的“跟我回家”几乎就要冲破枷锁。
他是源稚生,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也是日本执行局局长,她的哥哥,他有责任将她带回那个金丝编织的鸟笼,哪怕那会让她再次失去笑容。
然而,就在那句话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他野兽般的直觉,那属于“皇”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印象中,绘梨衣周身总是萦绕着一股极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玻璃器皿般危险而哀伤的气息,那是失控的“审判”在她体内低语。可此刻,站在路灯下的绘梨衣,那股力量……平稳了。
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深邃依旧,却敛去了所有的狂躁与毁灭欲,只剩下一种内敛的、沉睡般的宁静。
她那暗红色的眼眸里,不再有随时可能决堤的疯狂,而是像两潭沉静了千年的古井水,倒映着这个世界,也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惊愕的脸。
这巨大的变化像一记无声的重锤,敲散了他所有准备好的、强硬的话语。
绘梨衣看着他,似乎理解了他刚才那一瞬间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轻轻摇了摇头,抱着轻松熊的手臂紧了紧,然后用她那特有的、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的语调说道:
“不,回去。”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校园,说出了那个让源稚生心神剧震的名字:
“林远……在。我,很好。”
“林远……”
这个名字从绘梨衣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全然的信赖和……归属感。
源稚生咀嚼着这两个字,那个在情报中只是“普通学生”的少年形象,此刻被蒙上了一层难以看透的迷雾。
是他……稳定了绘梨衣那连家族都束手无策的、诅咒般的力量?那可是白王的血脉……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释然,是挫败,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他明白了,那个他想要守护的、脆弱的妹妹,似乎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新的锚点。一个比他,比蛇岐八家,更能让她获得平静的锚点。
他沉默了很久,夜晚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最终,他脸上那属于黑道少主的冷硬线条柔和了些许,只是轻轻地问:
“他……对你好吗?”
绘梨衣用力地点了点头,暗红色的长发在灯下划过光泽:“嗯。林远,好人。带我看……星星。吃,好吃的。”
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是最简单直白的陈述,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源稚生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光彩,那是他在源氏重工那座冰冷的堡垒里,从未见过的、鲜活的生命力。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执着于“带她回家”,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所谓的家,如果只能带来囚禁和痛苦,那还算家吗?
兄妹俩就这样隔着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用简单得近乎破碎的语句,进行了一场迟来的、平静的交流。
没有拥抱,没有眼泪,所有的汹涌的情感都沉淀在彼此的眼神和简短的话语之下。
芙莉莲始终安静地站在绘梨衣侧后方不远的地方,如同月下的一尊精灵雕塑。
她能感受到那个黑衣青年体内如同沉睡火山般的力量,以及他与绘梨衣之间那斩不断的血缘羁绊。
但她没有感知到任何恶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混杂着遗憾与祝福的复杂情感。既然是兄妹的相逢,她这个异乡的旅人,自然没有理由干涉。
最终,源稚生深深地看了绘梨衣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平静的模样刻进脑海里。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将手中那根被捏得有些变形的香烟,轻轻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他转过身,拉低了帽檐,迈开脚步,身影缓缓融入了城市更深沉的夜色里,没有回头。
他没有带走他的妹妹,却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许久的、沉重的十字架。
绘梨衣站在原地,看着哥哥消失的方向,直到那背影彻底不见。她低下头,轻轻摸了摸怀里的轻松熊。
芙莉莲这时才走上前,轻声说:“该回去了。”
绘梨衣点了点头,跟着芙莉莲,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夜色依旧深沉,但某种紧绷的、贯穿了绘梨衣过去人生的弦,似乎在这一夜,被悄然松动了。
而源稚生,则带着一个关于“林远”的谜题,和他那终于获得某种程度安宁的妹妹的影子,继续着他前路未卜的征途。
(没办法兄弟们,文笔差,作者只适合写慢热,前面有很多东西进行了修改,大家可以去看一下,作者每天都会去把前面的文章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