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光带着凉意穿透云层，九界谷的土地还残留着昨夜战斗的痕迹。灵息溪的水面浮着层淡淡的银光，那是共灵消散后凝结的灵珠碎屑，溪水流过之处，焦黑的草叶正抽出嫩黄的新芽。叶天站在共生树前，指尖抚过树干上新鲜的伤痕，树皮下渗出的不再是晶莹液珠，而是带着淡淡腥气的琥珀色汁液。
“根脉伤得比想象中重。”最年长的魂灵蹲在树洞里，看着水潭中旋转的界息珠，原本圆润的光珠边缘多了锯齿状的缺口，“戾气顺着灵息网的脉络钻进了九界的根基，现在不光是裂界渊，连人界的沃土、妖界的竹林都在隐隐作痛。”
王老汉背着锄头从田埂走来，裤脚沾满了黑色的泥点。他掀开田垄上的晶膜，原本半透明的膜层变得浑浊，下面搬运灵气的光虫行动迟缓，虫身泛着不健康的灰斑。那些刚抽新芽的合穗谷长势怪异，麦芒扭曲如铁丝，谷粒上布满细密的黑纹。
“这土气不对劲。”王老汉捏碎颗谷粒，里面流出的不是饱满的浆汁，而是带着酸腐味的黑水，“戾气在土里结了‘蚀根网’，普通灵息融不进去，得用九界花的花心蕊才能化开。可九界花刚谢，下轮花期至少要等三月。”
叶天指尖的根脉印突然发烫，光纹顺着树身往地下蔓延。他能清晰地“看”到地底纵横交错的根须网正在溃烂，原本银白色的根须变得乌黑，像被墨汁浸染过。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些溃烂的根须尽头，隐约传来细微的啃噬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虫豸在地下侵蚀九界的根基。
“是戾根虫。”魂灵的声音带着凝重，“裂界渊的老东西最擅长用这个，它们能在土里无声无息地繁殖，专啃灵息根脉，等发现时往往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叶苍从魔界边界的方向疾驰而来，玄色衣袍上沾着凝固的黑血。他怀里抱着条奄奄一息的护林蛇幼崽，幼蛇的鳞片几乎掉光，露出的皮肉上覆盖着黑色的霉斑，每呼吸一次都发出痛苦的嘶鸣。
“边界防线快撑不住了。”叶苍将幼蛇放在灵息溪边，溪水接触到蛇身立刻泛起白沫，“裂界渊的裂缝扩大了三倍，护林蛇死伤过半，母蛇为了堵住裂缝，用身体缠住了渊底的戾气泉眼，现在已经……”
他说不下去，只是拔剑斩向溪边的块巨石。剑光过后，巨石轰然碎裂，断面处竟渗出黑色的黏液，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原本坚硬的岩石内部，已经被戾气蛀成了蜂窝状。
“连石头都开始腐坏了。”沙华展开羊皮卷，卷面上的沙玉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修罗界的沙枣林半数枯死，剩下的沙草疯长成带毒的荆棘，沙玉里传来的不再是灵息流动声，而是密密麻麻的啃噬声，像有东西在啃食沙玉的灵纹。”
凌清涵的同心镜悬浮在半空，镜面上的裂纹虽然被莲露暂时稳住，却始终无法愈合。镜中九界的影像断断续续，人界的村庄升起黑烟，妖界的竹林在黑雾中摇晃，佛界的莲池漂浮着枯萎的花瓣。孩子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传声玉光人的衣裳上布满了黑色的破洞。
“传声玉的灵体在消散。”凌清涵用指尖抚摸镜面，镜中传来孩子们断断续续的呼喊，“北溟的冰原裂开了大缝，寒气里混着戾气，冰灵们快撑不住了；佛界的莲台开始震动，莲座上的符文正在剥落——裂界渊的戾气在同时攻击九界的灵脉节点！”
阿桃蹲在灵泉边，泉底的界螺壳还在缓慢旋转，只是光丝变得稀疏暗淡。她将共灵残留的光珠碎屑撒进泉里，泉水泛起粉色的涟漪，那些记录着共生故事的浮萍重新舒展叶片，但画面里的生灵都带着疲惫的神色，笑容也显得勉强。
“界螺说，裂界渊下面压着的不是普通戾气。”阿桃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缠着从泉底捞出的根须，根须上沾着细小的黑色晶体，“是上古大战时残留的‘戾核’，以前被九界灵脉的合力镇压着，现在灵息网受损，戾核开始苏醒了。”
她将黑色晶体放在掌心，晶体立刻开始发烫，在她掌心烙下个细小的黑纹。叶天急忙握住她的手腕，根脉印的金光包裹住晶体，晶体发出刺耳的尖鸣，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但阿桃掌心的黑纹却没有消失，反而隐隐发亮。
“这是戾核的印记。”魂灵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被它沾上，灵息就会被慢慢污染。阿桃现在能感知到戾核的方位，这既是危险，也是机会——我们能顺着印记找到它的准确位置。”
叶天看着众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伤痕，王老汉手背的皮肤泛着灰斑，叶苍的剑穗沾着洗不掉的黑气，沙华的羊皮卷边缘开始焦卷，凌清涵的镜柄蒙着层黑雾，阿桃掌心的黑纹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他深吸口气，根脉印的光纹在胸前汇成个完整的“共”字。
“修复灵息网刻不容缓，但光修复不够。”叶天的目光扫过九界谷，“戾核不除，裂缝只会越来越大。我们得分头行动：王老汉守住人界根基，用农耕灵息培育能抗戾气的新谷种；叶苍加固魔界边界，护林蛇需要支援；沙华去修罗界查沙玉异常的原因，那里离裂界渊最近；凌清涵用同心镜联络九界生灵，我们需要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阿桃留在这里净化灵泉，界螺的光丝是修补网眼的关键；我去裂界渊外围探查，找到戾核的准确位置。”
“我跟你去！”叶苍立刻接话，擦拭着剑身上的黑气，“护林蛇对裂界渊的地形熟，母蛇虽然重伤，但幼蛇能引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沙华也收起羊皮卷：“修罗界的沙层能隔绝部分戾气，我先去铺路，你们从沙道走能省些力气。裂界渊的沙暴会吞噬灵息，没有沙玉指引很容易迷路。”
王老汉扛着锄头往田里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新谷种必须尽快培育出来。九界的灵息根基在土地里，土地不活，啥网都白搭。你们放心，等你们回来，保管能吃上带着九界灵气的新米。”
凌清涵调整着同心镜的角度：“我会让传声玉光人守在每个灵脉节点，一旦发现戾气聚集就立刻传信。孩子们的灵息虽然弱，但九界孩子的心是齐的，他们能帮着稳住那些快熄灭的灵火。”
阿桃将界螺壳从泉底捞出，壳上的光丝开始缠绕她的指尖：“灵泉的水已经能净化少量戾气了，我会让光丝顺着灵息溪蔓延，先修复靠近共生树的网眼。界螺说戾核最怕纯粹的共生灵息，等你们找到它，我就把灵泉的净化之力传过去。”
魂灵看着忙碌的众人，粗布短褂下的魂体泛起微光：“裂界渊深处有‘断灵崖’，那里是上古封印的薄弱点，戾核大概率就藏在崖底。记住，戾核会模仿生灵的心声，听到任何熟悉的声音都别回头，那是它在引你们靠近。”
众人分头行动后，九界谷的土地上很快响起锄头翻动泥土的声音。王老汉将凝结着佛界莲香的晶膜埋进土里，又把魔界的熔岩灰和北溟的冰粒按比例混合，撒在合穗谷的根部。那些原本发黑的谷粒在混合灵息的滋养下，黑纹渐渐变淡，重新透出饱满的光泽。
突然，田里的泥土开始剧烈翻涌，无数长着多足的虫兽从土中钻出，虫身覆盖着黑色甲壳，口器里淌着绿色的毒液。这些是被戾气变异的“蚀土虫”，专啃食灵息充沛的植物根茎。王老汉抡起锄头砸向虫群，锄头落下的瞬间，土黄色的农耕灵息爆发开来，将虫兽震飞出去。
“这点小玩意儿还想翻天？”王老汉往锄头柄上吐了口唾沫，掌心渗出金色的灵息，“老汉我种了一辈子地，治虫的法子比你们吃的米都多！”他将新培育的谷种撒向虫群，谷种落地即爆发出九色光焰，光焰中的麦香混着竹韵，将蚀土虫的甲壳烧出细缝，虫兽在光焰中痛苦地翻滚，很快化作滋养土地的肥料。
叶苍带着护林蛇幼崽在魔界边界穿行，幼蛇们用身体在岩壁上标记安全路线，蛇鳞划过之处留下绿色的光痕。越靠近裂界渊，空气就越浑浊，原本赤红的熔岩变成了暗紫色，流淌时发出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母蛇留在边界的清气屏障正在变薄，黑色的戾气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屏障，发出滋滋的声响。
“就在前面的峡谷里。”领头的幼蛇停下脚步，蛇信指向一道被黑雾笼罩的裂缝，“娘说裂缝后面就是断灵崖，里面的戾气能让石头哭出声。”
叶苍握紧剑柄，剑气在身前凝成护盾：“跟着我的剑光走，别碰那些黑雾。护林蛇的灵息能暂时挡住戾气，一旦感觉鳞片发烫就立刻退回。”他率先走进裂缝，剑光刺破黑雾，照亮了两侧布满骨刺的岩壁，岩壁上镶嵌着无数扭曲的生灵残魂，看到光亮就拼命往这边扑来。
沙华在修罗界的沙枣林里铺开羊皮卷，沙玉悬浮在卷面上，发出急促的嗡鸣。原本金黄的沙地变得灰黑，沙草的荆棘上挂着黑色的絮状物，那是被吞噬的灵息凝结成的。他往沙地上撒下灵息溪的水，水珠落地后化作流沙漩涡，漩涡中浮现出通往裂界渊的沙道轮廓。
“沙玉，给个准信，戾核到底在哪个方向？”沙华拍打着发烫的沙玉，玉面上的影像忽明忽暗，时而显出断灵崖的轮廓，时而又被浓密的黑雾覆盖。突然，沙玉射出一道沙金色的光，直指沙枣林深处的枯井，井壁上刻着模糊的符文，正是上古封印的残留印记。
凌清涵的同心镜前，传声玉光人正逐一报告九界的情况：妖界的竹林里，狐崽们用竹枝编成屏障，挡住了蔓延的黑雾；佛界的莲池边，小和尚们正在给枯萎的莲花浇水，莲瓣在孩子们的灵息滋养下重新绽放；北溟的冰原上，冰灵们手拉手围成圈，用体温融化着结冰的光虫尸堆，冰下传来细微的虫鸣，新的光虫正在孵化。
“人界的麦田守住了！”光人突然指着镜中的画面，王老汉培育的新谷种已经抽穗，穗尖的花苞绽放出九色花瓣，花瓣飘落之处，蚀土虫成片死亡，“魔界的屏障还在撑着，叶苍大人的剑光能暂时逼退戾气！”
阿桃的灵泉边，界螺壳已经完全展开，光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将靠近的黑雾粘住、净化。泉水中的浮萍影像变得清晰，画面里正在上演九界生灵合力抗敌的场景：人界农人给妖界狐崽送疗伤的草药，妖界狐崽帮人界驱赶蚀土虫，魔界生灵用熔岩火点燃驱虫的火堆，北溟冰灵用冰雾熄灭戾气引发的暗火……这些画面化作纯净的灵息，顺着光丝流向灵息网的破洞，开始缓慢地修补那些锯齿状的缺口。
叶天在裂界渊外围的断灵崖边缘停下脚步，根脉印的光纹正在剧烈跳动。崖下是深不见底的黑雾，黑雾中传来隐约的呼喊声，像是共灵的哀鸣，又像是孩子们的哭泣。他按捺住回头的冲动，指尖的光纹顺着崖壁往下延伸，在黑雾中探查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戾气核心，正位于崖底的漩涡中心。
“找到了。”叶天在崖边做下标记，用根脉印的光纹将位置信息传回九界谷，“戾核的气息比想象中强，周围的戾气已经形成了漩涡，硬闯进去会被瞬间吞噬灵息。沙华的沙道必须铺到崖边，叶苍的剑气要能劈开漩涡外层，阿桃的净化灵息得及时跟上——我们需要同时行动，一步都不能错。”
当夕阳再次染红九界谷的天空时，王老汉的田里已经结出饱满的新谷穗，穗尖顶着九色的花苞；叶苍在断灵崖外围清理出一片安全区，护林蛇的幼蛇们用身体结成临时的清气屏障；沙华的沙道已经铺到崖边，沙玉在崖顶发出稳定的光芒；凌清涵的同心镜映出九界灵火重新亮起的画面；阿桃的灵泉光丝已经修复了灵息网的大半破洞；叶天站在崖边，根脉印的光纹与九界的灵息连成一片，只等最佳时机的到来。
夜幕降临时，九界谷的灵息网重新亮起微光，虽然还有些地方闪烁不定，却已经能看出完整的轮廓。王老汉煮好了新谷粥，粥香混着九界的灵息飘向断灵崖的方向。叶天接过粥碗，看着碗里浮着的九色花瓣，突然明白魂灵的话——真正的灵息网不在天上，而在九界生灵的心里，只要心是齐的，再深的渊底，也能照进光来。
裂界渊的黑雾在夜风中翻涌，崖底传来戾核低沉的脉动声，像是在倒计时。九界的灵息顺着修复的网绳缓缓聚集，在断灵崖顶凝成九色的光团，只等黎明到来时，便要直捣渊底，与那沉睡万年的戾核，做一场决定九界生死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