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府对秋千事件的彻查,在雷声大雨点小地进行数日后,终究未能找到确凿的证据指向任何人。负责后园洒扫的几个粗使丫鬟婆子因“疏忽职守”被重重责罚,发卖了出去,算是给了谢家一个表面上的交代。而真正在绳索上做手脚的人,如同隐入夜色的魅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夫人虽心中存有疑虑,尤其是对林婉儿近日常去玉涵院、又与阮玉提及秋千安全一事隐约有些联想,但终究没有任何实证。加之林婉儿事后表现得格外安分守己,每日不是在听雪轩抚琴刺绣,便是去松鹤堂和玉涵院陪伴老夫人与阮玉,言语行动愈发温婉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崔夫人也只能将那份疑窦暂且压下,毕竟无凭无据,又是亲戚家的女孩,不好深究,只是心中对林婉儿那份原本十分满意的看重,不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阮郁通过玄墨,得到的信息更为细致一些。翠浓在事发前几日的确曾“偶然”路过库房,并与掌管杂物的一名小丫鬟有过短暂交谈,但具体内容无人得知,且那小丫鬟在事后不久便因“家中急事”被放了出去,离开了建康。线索至此中断。
阮郁看着玄墨呈上的密报,指尖在“翠浓”、“库房”、“家中急事”几个词上轻轻划过,眸色深沉如夜。他几乎可以断定此事与林婉儿脱不了干系,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倒是出乎他意料。但他并未声张,也未继续深挖。一则没有铁证,二则……眼下并非动林婉儿的好时机。林尚书在朝中清流一派颇有影响,且此事若闹开,对阮府声誉亦是打击。
他只需知道是谁做的,便足够了。这枚棋子的危险性,他已了然于心。
镇北将军府 对此结果自然极为不满。
谢擎在书房内暴跳如雷,将阮府送来的“调查结果”信函摔在地上:“废物!堂堂宰相府,连个内宅小人都揪不出来!分明是包庇!”
阮夫人(谢夫人)亦是眼圈泛红,又气又心疼:“兄长他们……未免太让人寒心!阿蛮这次是运气好,有屹儿在,若是下次……”她不敢想下去,紧紧搂住偎依在身边的女儿,“这阮府,我们是不能再让阿蛮轻易去了!”
谢阿蛮经过此事,虽然身体无碍,但性子似乎也沉淀了些许,闻言嘟着嘴道:“不去就不去!那地方规矩多,还净是些背后使绊子的小人!闷也闷死了!” 她对阮府,尤其是对可能害她的人,充满了厌恶。
谢屹坐在一旁,面色冷峻。他心中同样怒火中烧,但他比父母更冷静些。他沉声道:“父亲,母亲,阮府既然给不出交代,我们心中自有衡量便是。阿蛮的安危最重要。至于阮府……”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往后,保持面上情分即可。联姻之事,不必再提。”
他这话,算是彻底断绝了谢家将谢阿蛮嫁入阮家的念头。经此一事,谢家对阮府的信任已大打折扣,如何肯再将宝贝女儿送入那虎狼环伺之地?
而对于林婉儿,谢屹虽觉那日她神色有异,但并未深想。在他印象里,这位表妹娇柔婉约,是典型的深闺淑女,与这等狠辣手段实在联系不起来。他只当是阮府内部其他什么人的勾心斗角,或是哪个嫉妒谢阿蛮的下人暗中作祟。他心中对林婉儿那初见时的惊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好感,并未因此事而消散,反而因她“受惊”后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怜惜之意。只是这份心思,被他深深埋藏,眼下并非表露的时机。
阮府 内,随着“调查”的结束,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林婉儿敏锐地察觉到崔夫人待她不如往日亲热,心中虽恨,却更加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乖巧懂事的外甥女角色。她知道,自己必须挽回在崔夫人心中的形象。同时,她也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没有证据,时间久了,这事总会过去。她依旧是那个最有希望成为阮郁表哥妻子的林家嫡女。
谢阿蛮的离开,让她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她开始更加积极地创造与阮郁“偶遇”的机会,言语间更加温柔体贴,试图重新点燃阮郁对她可能存在的兴趣。
然而,阮郁的态度却似乎比以往更加难以捉摸。他依旧温和有礼,但那份温和之下,是更加清晰的疏离感。他不再给她任何可能产生误会的回应,每次交谈都停留在恰到好处的表哥身份上,让林婉儿使尽浑身解数,却仿佛一拳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又焦躁。
吴姨娘母子见谢阿蛮归期遥遥,也只得暂时歇了心思。阮涣倒是偶尔还会念叨两句阿蛮表姐,被吴姨娘低声斥责了几句,让他多把心思放在读书和讨好嫡母、兄长上。
阮玉的身体在春日暖阳下似乎好了些,偶尔能在丫鬟的搀扶下到园中走走。她有时会望着后园那棵如今空荡荡的梧桐树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千事件,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虽已渐渐平复,但石头却沉在了湖底,悄然改变了湖底的生态。阮谢两家的姻亲关系蒙上了一层难以消除的隔阂,林婉儿在阮府的处境变得微妙而艰难,而阮郁,则在这场风波中,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