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内,鎏金猊兽香炉吐着淡淡的苏合香,气息甜馥,却驱不散林婉儿心头的烦躁。
她正对镜描眉,指尖的螺子黛却几次画歪了线。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娇美,柳眉杏眼,肤若凝脂,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郁色,却让这份美丽打了折扣。
“翠浓!”她放下黛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再去打听打听,表哥他们何时动身?具体都有哪些人去?”
翠浓小心翼翼地回道:“小姐,奴婢方才又问过了大夫人房里的采苓姐姐,说是大致定了,就这几日。除了郁公子和玉小姐,镇北将军府的谢小姐和她兄长谢公子,还有……还有三少爷阮涣,也一同去。”
“哐当!”林婉儿手中的一支玉簪掉在梳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猛地站起身,胸脯微微起伏,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谢阿蛮!那个粗野的丫头果然要去!还有她那个气势迫人的兄长!这兄妹二人,简直就是她的克星!秋千事件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若让他们单独与表哥同行,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谢阿蛮定然会想方设法吸引表哥的注意,而那个谢屹……想到他那日深沉的目光和后来那枚恼人的玉佩,林婉儿就觉得心口发堵。
还有阮涣!吴姨娘那个狐媚子的儿子,惯会讨好卖乖,跟着去定然也是存了攀附的心思!
不行!绝对不行!她绝不能坐视不理!必须去!一定要去!
那个苏小小的身影,如同梦魇般再次浮现在她脑海。诗会上的连连挫败,对方那看似淡然实则锐利的应对,还有阮郁表哥提及她时那难以捉摸的神情……都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的心头。她林婉儿,堂堂尚书嫡女,相府外甥女,竟在钱塘那个小地方,在一个平民女子面前屡屡受挫!这口气,她如何能咽得下?
此番若让谢阿蛮那个莽撞丫头和心思深沉的阮郁表哥先去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与那苏小小产生什么交集?万一……万一表哥对那女子的兴趣更浓了怎么办?她绝不允许任何可能威胁到她未来地位的人事物,在她视线之外肆意生长!
苏小小…… 她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任你才情似锦,心机深沉,也休想越过我去!阮郁表哥身边的位置,只能是我林婉儿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动行事只会坏事,她需要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
“更衣,”她吩咐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柔婉,却带着一丝决绝,“我要回府一趟。”
半个时辰后,林婉儿已坐在了林府母亲的正房里。林夫人见女儿突然回来,且眉宇间带着忧色,连忙关切询问。
林婉儿未曾提及对谢阿蛮的忌惮和那枚玉佩,只将阮郁欲带阮玉去钱塘养病,以及谢家兄妹、阮涣同行之事说了,末了,她依偎到母亲身边,语带哽咽,却又强忍着,显得格外懂事委屈:
“母亲,女儿知道不该任性。只是……玉妹妹身子那样弱,此去钱塘山高路远,虽有表哥照看,但表哥毕竟是男子,于内宅琐事、女儿家心思难免疏忽。谢家妹妹性子爽利,怕是难以细致体贴。女儿想着,若能随行,一路上也好贴身照顾玉妹妹,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尽一尽做表姐的心意。再者……”她声音更低,带着少女的羞涩,“婉儿与表哥的婚事,虽未明言,但母亲与舅母心中皆有默契。此番同行,也能……也能多些相处,让表哥更了解婉儿。”
她这番话,可谓滴水不漏。既彰显了自己关爱姐妹的善良与责任感,又含蓄地点明了自己与阮郁的特殊关系,为随行找到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夫人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怜爱和赞许:“我的儿,难为你如此懂事,想得这般周到。玉儿那孩子确是惹人怜爱,有你在一旁照顾,自是再好不过。至于你与郁儿……”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此事母亲心中有数。你且放心,我这就修书给你舅母,陈明情由。你舅母素来明理,定会应允。”
得到了母亲的支持,林婉儿心中稍定。回到阮府后,她立刻又去了崔夫人的院子,将同样的话,以更加温婉恳切的态度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自己对阮玉的担忧与爱护之心。
崔夫人端坐上位,静静听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婉儿看似真诚的脸庞。她岂会不知这外甥女的心思?无非是怕谢阿蛮近水楼台,自己失了先机。不过,林婉儿这番说辞确实漂亮,让人挑不出错处。带上她,一来可以平衡谢阿蛮,免得那野丫头太过放肆;二来,也让林婉儿有机会与郁儿多相处,看看二人是否真的合适;三来,有林婉儿看着,郁儿与那钱塘的苏小小……崔夫人眸光微闪,她虽远在建康,但对儿子在钱塘的些许动向,并非全然无知。
思及此,崔夫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婉儿有心了。玉儿有你这样体贴的姐姐,是她的福气。既然你一片诚心,那便一同去吧。路上也好和你谢家妹妹做个伴,彼此照应。”
“多谢舅母!”林婉儿心中狂喜,连忙敛衽行礼,姿态恭顺无比。
走出崔夫人的院子,林婉儿只觉得天光都明亮了几分。她成功了!她握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微微陷入掌心。
钱塘,苏小小……不管你有什么本事,都休想染指我的阮郁表哥!还有谢阿蛮,咱们走着瞧!这一次,我定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能与表哥并肩而立的人!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