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郁年后将三赴钱塘,且此次并非独自前往,而是要带上那位令人头疼的未婚妻谢清,以及显然不会缺席的表小姐林婉儿的消息,如同投入阮府这潭深水的石子,激起了各房不同的涟漪。
吴姨娘院落 · 幸灾乐祸
“娘!您可听说了?郁哥儿年后要去钱塘,谢家那位大小姐,还有林婉儿,都要跟着去!”三少爷阮涣几乎是踩着轻快的步子踏入吴姨娘房中,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与看好戏的神情。
吴姨娘正对着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修剪花叶,闻言手中银剪一顿,抬起眼皮,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了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哦?这倒是……热闹了。”她放下银剪,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郁哥儿这差事办得,倒是越发‘多姿多彩’了。”
阮涣凑近些,压低声音,难掩幸灾乐祸:“可不是嘛!带着那么两位……一位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着;另一位是面甜心苦,惯会背后捅刀子。这三人凑在一处,再加上钱塘那边那个……啧,这一路上,到了地界,还不知要闹出多少风波!我看大哥这次,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他口中的“那个”,自然是指苏小小。虽然苏小小名声已不如前,但阮郁前两次在钱塘对其显而易见的特别关注,府中稍有心思的下人都能窥见一二。
吴姨娘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刻意的云淡风轻:“你大哥自有他的手段。只是这齐人之福,怕是没那么好享。”她看向儿子,眼神锐利了些,“涣儿,你近日需更勤勉些,多在你父亲面前走动,学问武艺都不可落下。你大哥那边越是‘热闹’,咱们这边越要显出稳重可靠来。明白吗?”
阮涣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儿子明白!定不会让母亲失望。只是……祖母那边,不知会如何看待此事?”他有些担忧,老夫人虽不管事,但在府中地位超然,她的态度有时能影响父亲的决断。
吴姨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老夫人年纪大了,只盼着家宅安宁。这等小儿女纠缠,她老人家未必愿意多管。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损了阮家体面,她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积庆堂内 · 忧心忡忡
与吴姨娘院落的暗喜不同,主院积庆堂内,气氛则显得凝重而忧虑。
崔夫人靠在软榻上,以手扶额,脸色比前几日更加难看。贴身嬷嬷正为她轻轻揉着太阳穴,室内安神香烧得极浓,却也压不住那股子烦躁。
“造孽……真是造孽啊……”崔夫人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力,“郁儿这差事办得好好的,怎么偏偏又要带上那两个不省心的!那谢清是个什么性子?到了钱塘,人生地不熟,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还有婉儿……那孩子也是,上次在钱塘就……唉,怎么就不长记性,非要跟着去凑这个热闹!”
她一想到上次谢清在府中驯养猛兽、林婉儿在醉仙楼搬弄是非的场景,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堵。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还要跟着郁儿出远门,她简直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光景。
“夫人宽心,”嬷嬷低声劝慰,“公子行事素有分寸,定然能约束得住。再者,谢小姐与林小姐同行,或许……或许也能互相牵制些?”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没底气。
崔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互相牵制?我只怕她们互相添乱!”她挣扎着坐起身,脸上带着决绝,“不行,我得去跟郁儿说说,要么谁也不带,要么……多带些得力的人手看着她们!绝不能让他们在钱塘闹出笑话,损了阮家的颜面!”
松鹤堂 · 波澜不惊
府中最深处,环境清幽的松鹤堂内,阮家的定海神针——阮老夫人,正闭目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她年事已高,头发银白,面容慈祥中带着历经风霜的睿智与平静。
大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将外间关于阮郁钱塘之行的传闻禀告了一遍。
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匀速。她缓缓睁开眼,那双略显浑浊却依然清明的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声音平和,带着岁月的沧桑,“郁哥儿是懂事的孩子,知道轻重。他既应承了带上,自有他的道理。”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枯寂的庭院,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即将南下的孙儿。“谢家那丫头,性子是烈了些,但将门虎女,自有其风骨。林家那丫头……心思是多了点,但也翻不出大浪。”
她重新闭上眼,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告诫,又像是自言自语:“只要不忘了根本,不伤了家族体统,些许风浪,由着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经历吧。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跟着操心了。”
大丫鬟垂首应了声“是”,知道老夫人这是不欲多管的态度了。
阮府之内,因着阮郁这第三次钱塘之行,各方心思浮动。有人看戏,有人担忧,有人超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阮郁,此刻在清晖院的书房里,面对已然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眼神冰冷,正对着东南方向的舆图,重新勾勒着他的棋局。
带上谢清与林婉儿,固然是巨大的变数和麻烦,但或许……也能成为他手中,迷惑某些人的棋子。
钱塘,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