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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家中,书房内。

杨明拆开好友黄云托人送来的书信,仔细阅读。信中,黄云详细说明了陆通的来历:此人身怀神力,却心智如同孩童,极易受人蛊惑。黄云希望杨明能收留陆通,加以教导,将来或可成为镖局中的一员猛将,也算给他一条正路走。

杨明看完信,心中了然。他抬头看向站在院中,正东张西望、一脸茫然的黑大汉,和颜悦色地问道:“这位壮士,请问你贵姓高名?”

陆通瓮声瓮气地回答:“我姓陆,叫陆通!”

杨明点点头,招呼他:“陆通,请进来坐。”

陆通迈着大步走进书房,好奇地四处打量。杨明请他坐下,问道:“陆通,你家中还有何人?”

陆通直愣愣地说:“家里有老娘。”

杨明关切地问:“你出来这么久,谁在家照顾你老娘呢?”

陆通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想了想说:“我老娘?她死了。不吃东西,也不说话了。拿棺材装上埋了,不然,搁两天就臭了。”

杨明一听,心中恻然,知道这是个浑人,连母亲去世都说得如此直白。他又问:“你吃饭了吗?”

陆通摸摸肚子,老实回答:“两天没吃了。”

杨明奇怪:“你身上不是有黄云给你的银子吗?怎么不拿去换吃的?”

陆通一脸茫然:“银子?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摊在桌上,显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是钱,可以买东西。

杨明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怜悯,连忙吩咐管家:“快去让厨房准备饭菜,要多做些!”

不一会儿,厨房端上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几盘肉菜。陆通饿极了,也不客气,端起盆就吃,风卷残云般,一口气吃了足足有三斤米饭,才拍着肚子说:“饱了!真饱了!”

杨明看着陆通憨直的样子,心中已有计较,便说:“陆通,你以后就住在我这里吧。我每天管你饭吃,我收你做我的兄弟,如何?”

陆通很高兴:“好啊!我也叫你兄弟!”

杨明笑着纠正:“不对,你应该叫我兄长。”

陆通从善如流:“行!就叫兄长!”

自此,陆通就在杨明家住下了。杨明待他如亲兄弟,不仅供他吃穿,还耐心教他待人接物的道理和江湖规矩。但陆通天生浑噩,学了两个月,还是闹出不少笑话。

这天,杨明的老母亲听说儿子收留了一个“野人”,心中好奇,叫杨明带过来瞧瞧。

杨明来到前院,对正在练力气的陆通说:“贤弟,母亲要见见你。”

陆通经过教导,已知道称呼,应道:“兄长,有什么事?”

杨明说:“我带你进去见见我家老太太。”

陆通一听“老太太”,条件反射地说:“老太太?死了,也不说话了。”

杨明哭笑不得:“谁死了?是我老娘!她活得好好的!”

陆通挠头:“怎么还不死?”

杨明赶紧呵斥:“胡说八道!见了老太太,你要守规矩,我教你的话还记得吗?”

陆通点头:“记得记得!”

杨明带着陆通往内宅走。刚到上房门口,杨明让陆通在外间稍候,自己先进去禀告母亲。

陆通在外间等着,一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一面明亮的穿衣镜。他从未见过镜子,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镜子里也出现一个黑大汉,瞪着眼睛看着自己。陆通觉得有趣,对着镜子眨眨眼,镜子里的人也眨眨眼;他伸手一指,镜子里的人也指着他。

陆通觉得这“人”在学自己,有点生气了!他低吼一声:“你小子敢学我!”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镜子上!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镜子被踢得粉碎!

杨明在里间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一看满地碎片,无奈地问:“陆通!你这是干什么?”

陆通指着地上的碎片,气呼呼地说:“那小子跑了!他刚才还瞪我呢!”

杨明知道跟他解释不清,只好摇摇头,带他进去见母亲。

到了里间,杨明对陆通说:“快给老太太行礼!”

陆通想起杨明教的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老娘在上,兄弟有礼!”

杨明差点晕倒,赶紧纠正:“错了错了!你应该说‘老娘在上,孩儿有礼’!”

陆通改口:“老娘在上,孩儿有礼!”

杨明又引见他见自己的妻子:“这是你嫂嫂。”

陆通又跪倒:“嫂嫂在上,孩儿有礼!”

杨明再次纠正:“又错了!见嫂嫂应该说‘兄弟有礼’!”

陆通从善如流:“嫂嫂在上,兄弟有礼!”

接着见杨明的儿女,陆通还是照搬:“侄儿侄女在上,兄弟有礼!”

杨明听着这乱七八糟的称呼,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一时半会儿教不会,便拉着他出去了。

陆通在杨明家住了些时日,杨明见他虽然愚钝,但本性善良,力大无穷,是个可造之材。后来,杨明写了一封推荐信,让陆通去陆阳山莲花岛,投奔一位叫花面如来法洪的和尚。这法洪也是长江五省有名的镖头,武功高强。杨明希望陆通能在法洪那里学些本领,跟着走镖,挣口饭吃。

陆通到了法洪那里,果然因其神力,成了镖局中的一员猛将。他每月挣的十几两银子,都托人带回给杨明保管;缺衣少穿,就直接回杨明家要。在他心里,杨明的家就是他的家。因为他天生一双飞毛腿,行走如飞,江湖人送外号“万里飞”。

时光荏苒,转眼四五年过去。

这天,陆通刚走完一趟镖,回程途中,惦记着杨明大哥,便绕道前往杨明家探望。他正大步流星地走在官道上,忽见对面慌慌张张跑来一人,定睛一看,竟是华云龙!

陆通在杨明家见过华云龙几次,算是认识。他扯着大嗓门喊道:“喂!你小子跑什么?”

华云龙正逃命,冷不丁被拦住,抬头一看是陆通,心中叫苦!他知道这浑人力大无穷,不好对付,只好强装笑脸:“原来是陆贤弟!你怎么叫我小子?”

陆通拍拍脑袋:“哦,忘了!华二哥,你跑啥?跟我一起去瞧杨大哥吧!”

华云龙哪敢去?推脱道:“我……我有急事,改日再去!”

陆通一听不乐意了,牛眼一瞪:“你不去?那我把你捆上,扛着你去!”说着就要动手。

华云龙深知陆通说得出做得到,心中焦急,暗想:“这浑人缠上可就麻烦了!不如用镖打他!”他知道陆通跟法洪练过金钟罩,浑身刀枪不入,唯有眼睛、咽喉、肚脐等几处是罩门。华云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指着路边一棵大树说:“陆贤弟!你看!树上有只两个脑袋的乌鸦!”

陆通好奇心重,信以为真,仰着脖子使劲往树上瞧:“哪儿呢?两个脑袋的乌鸦?在哪儿呢?”

华云龙趁他分神,悄悄掏出毒镖,瞄准陆通的咽喉,就要下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身后一声怒吼:“华云龙!狗贼!哪里走!”

华云龙吓得一哆嗦,镖差点掉地上!回头一看,只见杨明、雷鸣、陈亮三人疾奔而来!华云龙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陆通,撒腿就跑!

杨明赶到近前,先问陆通:“陆贤弟,你没事吧?在这里做什么?”

陆通还惦记着乌鸦,指着树说:“杨大哥!华二哥说树上有两个脑袋的乌鸦,我找呢!”

杨明三人哭笑不得。陆通这才反应过来,给杨明、雷鸣、陈亮一一见礼。然后他问:“杨大哥,你们为什么追华二哥?还把他吓跑了?”

雷鸣气呼呼地说:“为什么?刚才华云龙那王八蛋,用毒镖把我们三个都打了!要不是济公师父相救,我们早就没命了!”

陆通一听,勃然大怒!环眼圆睁,头发倒竖!他吼道:“什么?!镖打雷鸣、陈亮我倒不怎么生气,可他竟敢打我杨大哥!这狗娘养的!我饶不了他!你们等着,我去把他抓回来,拧下他的脑袋给大哥出气!”说罢,不等杨明阻拦,迈开飞毛腿,朝着华云龙逃跑的方向狂追而去!

杨明知道陆通腿快,自己三人绝追不上,只好由他去了。眼看天色已晚,杨明对雷鸣、陈亮说:“二位贤弟,陆通去追华云龙了,咱们也追不上。天色不早,咱们找个地方歇息吧。”

陈亮想了想说:“这北边就是蓬莱山,山上蓬莱观里住着孔二哥孔贵,也是咱们旧友。不如去他那里叨扰一晚?”

杨明点头:“也好。不过,见了孔二哥,关于华云龙镖打我们的事,暂且不要提。”

陈亮不解:“为何要替他隐瞒?”

杨明叹道:“不是替他瞒,是怕朋友误会。不知内情的,或许会觉得是我们交友不慎,或者我们自己有问题,才会被兄弟所伤。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必让朋友为难?华云龙多行不义必自毙,自有天收,我们不必多言。”

雷鸣、陈亮觉得有理,便依杨明之言。

三人于是转向蓬莱山。这蓬莱山风景秀丽,松柏苍翠。半山腰上,果然有一座道观,名为“蓬莱观”。观前一座石牌楼,上书“蓬莱仙境”四个大字。观宇两层殿阁,坐北朝南,红墙碧瓦,古朴庄严。

三人来到东角门,轻轻叩门。不一会儿,一个小道童开门出来,一见三人,惊喜道:“杨大爷!雷叔父!陈叔父!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小道童连忙行礼,将三人让进观内。

观内庭院洁净,松竹掩映,清幽异常。道童将三人请到西配房鹤轩休息。这鹤轩布置雅致,西头摆着一张俏头几,上面放着《道德经》;中间一张八仙桌,两旁太师椅;墙上挂着一轴《四仙出洞图》,两旁一副对联写道:“怕事忍事不生事,自然无事;平心守心不欺心,何等放心。”意境超脱,令人心静。

陈亮赞叹道:“杨大哥,你看这蓬莱观,真是清修福地!比那纷扰江湖,不知清净多少!”

正说着,小道童奉上香茶。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朗声吟道:“寻真误入蓬莱岛,青松不改人自老。采药童子未归来,落花满地无人扫。”随着吟诵声,帘栊一挑,走进一位道人。

这道人身高五短,头戴青缎道冠,身穿蓝布道袍,白袜云鞋。面皮微紫,燕尾髭须,浓眉大眼,精神矍铄。正是此观观主,矮脚真人孔贵!他也是当年玉山县三十六友之一,后来看破绿林险恶,出家修道。

孔贵一见三人,大喜过望:“哎呀!原来是杨大哥、雷二弟、陈三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快请坐!”

四人落座,寒暄几句。雷鸣心直口快,差点说漏嘴:“孔二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差点就来不了啦!”

孔贵何等精明,一看三人神色,又听雷鸣话里有话,便追问:“雷二弟,何出此言?莫非路上遇到了什么凶险?”

杨明赶紧给雷鸣使眼色,陈亮也悄悄拉雷鸣的衣角。孔贵察言观色,笑道:“杨大哥,陈三弟,你我兄弟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雷鸣憋不住了,嚷道:“大哥,老三!你们别拦我!孔二哥不是外人!我实话说了吧!我们让华云龙那王八蛋用毒镖打了!”

杨明一听,无奈地叹了口气。孔贵追问:“华云龙?他为何要打你们?”

陈亮见瞒不住,便将华云龙如何在临安采花杀人、盗取相府珍宝,如何在赵家楼企图采花被己方阻止,今日又如何相遇、话不投机、用毒镖伤人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孔贵听罢,拍案而起!怒道:“好个华云龙!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不是当年杨大哥撒绿林帖,三十六友结拜,他华云龙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兄长下此毒手!若是三年前的我,立时就要下山,找他算账!”

杨明连忙劝慰:“孔二弟息怒!此事暂且不提,你我兄弟难得相聚,聊些别的罢。”

孔贵强压怒火,吩咐道童准备素斋酒菜。四人移步里间,酒菜已备好,便边喝边聊,叙说别后之情。

正饮酒间,忽听外面道童惊呼:“不好了!厨房着火了!”

四人一惊,急忙奔到后院厨房,只见窗户纸已被烧着,火苗窜起!幸好发现及时,大家用盆瓢泼水,将火扑灭。

孔贵正要责罚道童疏忽,杨明拉住他:“二弟且慢!你闻,这有硫磺味!你我都是老江湖了,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快回鹤轩看看!”

四人急忙返回西配房鹤轩。刚坐下,就听床底下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像是肚子饿的肠鸣声。

杨明警觉地问:“孔二弟,你养狗了?”

孔贵说:“没有啊。”

杨明说:“我明明听见床下有动静!拿灯来照照!”

话音未落,只见床下黑影一闪,一人疾窜而出!不是别人,正是那本该逃之夭夭的华云龙!

原来,华云龙并未远遁,而是暗中尾随杨明三人上了蓬莱山,潜入观中,藏身鹤轩床下,企图伺机再次行凶!方才厨房之火,正是他用来调开四人的诡计!

杨明一见华云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华云龙!你欺人太甚!”伸手就拔刀!

一场生死搏斗,眼看就要在这清静道观中爆发!华云龙为何去而复返?他究竟还有何阴谋?这场兄弟反目的悲剧,又将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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