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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髯公陈孝提着菜篮子,刚走到街口,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原本熙攘的街道乱作一团,行人神色仓皇,脚步匆匆。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官兵手持刀枪,凶神恶煞地驱赶着人群,挨家挨户地砸门盘查。更有传令兵骑马飞驰而过,口中高喊:“殿帅府严令!水旱十三门即刻关闭!全城搜捕越狱巨盗黑面熊窦永衡!有敢藏匿者,同罪论处!”

陈孝心头猛地一沉,菜篮子险些脱手。他急忙拉住一个相熟的街坊打听,方知就在他离家这片刻工夫,京营殿帅(即刑廷)陆炳文竟突然下达了全城戒严搜捕的命令!罪名是窦永衡“越狱脱逃”,悬赏千两白银,要求逐户严查,官至三品以下人家亦不能免,态度之强硬,规模之大,实属罕见。

陈孝哪还顾得上买菜?转身拔腿便往家跑,心中如同擂鼓。他冲进家门,反手闩上门栓,脸色煞白地对屋内焦急等待的众人道:“祸事了!外面全乱了!陆炳文翻脸不认账,正派兵在全城搜捕窦贤弟!说是越狱重犯,赏格千两!”

屋内众人闻言,如遭雷击。窦永衡长叹一声,面露决然之色,对杨猛、陈孝拱手道:“二位兄长,周贤弟,是我窦永衡连累你们了!我这就从后墙出去,自行到刑廷衙门投案!绝不能拖累你们!只求二位兄长设法,护送我内弟和贱内逃出城去,永衡来世结草衔环,再报大恩!”说着,便要起身。

“贤弟休得胡言!”陈孝一把按住他,“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不仁不义之徒?”

铁塔般的杨猛“噌”地站起,眼中凶光毕露,低吼道:“怕他个鸟!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周贤弟,你我各持利刃,直接杀上王胜仙那狗贼的家,见一个杀一个,杀他个鸡犬不留!陈大哥,你同窦贤弟直奔刑廷衙门,宰了陆炳文那昏官!咱们索性大闹临安城,反了他娘的!然后杀出城去,寻个山头落草,招兵买马,岂不快活?省得受这窝囊气!”

陈孝急忙捂住他的嘴,斥道:“杨贤弟!你疯了不成?就凭我们四人,对抗朝廷大军?那是自寻死路!快收起这莽撞念头,从长计议!”

正当几人急议对策之际,院门外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和官兵的呵斥:“开门!快开门!奉命搜查!”

杨猛眼中寒光一闪,抄起手边朴刀,闪身躲到二门后,咬牙道:“来了!哪个敢先进来,爷爷先拿他祭刀!”

陈孝相对沉稳,忙道:“杨贤弟切莫妄动!待我出去周旋,若能凭言语支走最好,若实在不行……”他深吸一口气,眼中也闪过一丝决绝,“那便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陈孝整了整衣衫,强作镇定,拉开院门。只见门外火把通明,站满了持刀挎弓的官兵,为首两位是本地面的武官,黄老爷和陈老爷,都是熟人。

黄老爷见是陈孝,语气还算客气,抱拳道:“陈爷,对不住了。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殿帅府严令,搜捕越狱巨盗窦永衡,家家都要查到。咱们老街旧邻,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瞧瞧吧。”这话已是给了面子,若换别家,早已直接闯入了。

陈孝心念电转,脸上堆起为难之色,拱手道:“二位老爷明鉴,陈某在此居住多年,素来安分,从不结交匪类,街坊皆知。并非有意阻拦,实在是家中不便。今日恰有两位侄女并一位外甥女在此借住,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年纪轻轻,若见这许多军爷闯入,惊吓之下,抛头露面,实在有碍名节。恳请二位老爷体恤,先行别处搜查,稍后我将侄女们送走,再请老爷们过来查验,绝无半点推诿之意。”

黄老爷眉头一皱:“陈爷,此乃朝廷公事,非同儿戏,岂能因你家有女眷便网开一面?莫非你家中真藏有要犯,故意推脱?”

陈孝心中焦急,面上却强笑:“黄老爷说笑了,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藏匿要犯。实在是家中女眷胆怯,还望通融则个……”

双方正在门口僵持不下,二门后的杨猛已握紧了刀柄,准备随时发难。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街角转来三乘青布小轿,旁边跟着一个骑马的管家模样之人,径直来到陈孝门前。那管家翻身下马,对陈孝恭敬一礼,朗声道:“陈爷,小的奉家主之命,特来接三位小姐回府。”

陈孝闻言一愣,心中惊疑:“我方才信口胡诌有侄女外甥女,怎会真有轿子来接?”但看此人虽是长随打扮,气度却不凡,且来得正是时候。他反应极快,立刻顺势对黄、陈二位官差道:“二位老爷请看,陈某并非虚言推诿,接人的轿子已到。可否稍候片刻,待轿子走了,再搜不迟?”

黄、陈二位老爷交换了一下眼色,见轿子确已上门,不便强行闯入,只得勉强点头:“也罢,就依陈爷,速速安排。”

陈孝忙将那位管家让进院内,关上大门,急问:“尊驾是?”

那管家低声道:“陈爷莫疑,小的乃凤山街铁面天王郑雄郑爷府上管家。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接窦爷一家。此有济公长老亲笔书信为证。”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陈孝接过一看,果然是济公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心下大喜,暗道:“圣僧果然神机妙算!”忙引管家入内,与窦永衡等人相见。情况紧急,不及细说,陈孝急道:“天无绝人之路!此是圣僧安排,快请窦贤弟、弟妹并周贤弟速速上轿!”

窦永衡、周氏、周堃虽不明就里,但听闻是济公安排,毫不迟疑。三人迅速钻进轿中,放下轿帘。那管家对陈孝一拱手,引着三乘小轿,匆匆出院而去。

陈孝见轿子走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转身打开大门,对等候的官差坦然道:“二位老爷,女眷已送走,烦请入内搜查吧。”

黄、陈二位老爷带人涌入,里外仔细搜检,自然一无所获。但这二位毕竟是办案老手,心中疑窦更甚。陈孝先前百般推诿,神色慌张,怎的轿子一走,立刻变得气定神闲?那三乘轿子来得突兀,去得匆忙,其中必有蹊跷!黄老爷立刻暗中派了两名精干官差,尾随那三乘轿子,看其去向,并吩咐速报本地面官厅,务必严加盘查。

且说那三乘小轿,一路疾行,径直奔向凤山街,抬进了一座气象森严的府邸——正是铁面天王郑雄的宅院。原来,郑雄此前已收到济公密信,嘱其今日派轿接应,故而有了方才一幕。

窦永衡三人刚被接入府中,惊魂未定,郑雄正待安排,家人郑福便慌慌张张进来禀报:“老爷,不好了!本地面白老爷、杨老爷带着大队官兵,堵在门口,说要进府搜查逃犯窦永衡!”

郑雄虽号称“铁面天王”,在临安城颇有势力,但闻听此言,也不禁脸色一变。私藏朝廷钦定重犯,乃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他心中叫苦:“圣僧啊圣僧,您这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人刚接来,官兵便至,这如何是好?”他急得在厅中踱步,额角见汗。

窦永衡见状,慨然道:“郑兄大恩,永衡心领!绝不敢连累兄长!我这就出去投案,一切由我承担!”

郑雄把心一横,拦住他道:“窦兄这是哪里话!济公活佛既然将你托付于我,郑某岂能做那不义之事?纵有千难万险,也必护你周全!”他到底是江湖豪杰,瞬间定了主意。

老成持重的管家郑福急中生智,献上一计:“老爷,为今之计,不如来个金蝉脱壳!仍请窦爷三位上轿,老爷您亲自骑马,伴作家眷出行模样,假作出城上坟,或可瞒天过海!”

郑雄眼睛一亮:“此计大妙!”立刻吩咐备马,同时让窦永衡三人重新坐回轿中。

安排已毕,郑雄披上外袍,大步出门。门口的白、杨二位老爷见郑雄出来,拱手道:“郑大官人,奉上命搜查要犯,叨扰了,请容我等入府一查。”

郑雄故作镇定,翻身上马,淡淡道:“二位老爷请便。只是郑某今日要带家眷出城扫墓,不便相陪,失礼了。”说罢,对轿夫一挥手,“起轿!”

官兵们见郑雄气度不凡,又知他势力大,一时不敢强行阻拦。白、杨二位老爷看着郑雄带着三乘轿子迤逦而去,心中疑云更重。刚接到线报说可疑轿子进了郑府,转眼郑雄就带着轿子要出城?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二人立刻增派得力人手,紧紧盯住轿队,并飞马传令各城门守将:严查郑雄家眷轿子,绝不可放其出城!

郑雄一马当先,三乘小轿紧随其后,一路朝着艮山门方向行去。他心中盘算,艮山门守将与自己有旧,或可通融。然而,他远远便望见艮山门下盔明甲亮,守军数量远超平日,气氛肃杀。四位门汛官按刀而立,面色冷峻,显然已接到严令。

郑雄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轿子想要出此门,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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