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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籁俱寂。宿舍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模糊的光带。室友们早已陷入沉睡,发出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模糊的梦呓,更反衬出夜的宁静。

然而,林小满却毫无睡意,整个人如同被架在文火上慢烤,焦虑不安。她像做贼一样,用被子将自己连头带脑地蒙住,制造出一个狭小、闷热而封闭的私人空间,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而无声地滑动着。

屏幕发出的幽蓝色微光,是这片黑暗被窝里唯一的光源,映照着她那张苍白、紧绷、写满了紧张与恐惧的小脸。屏幕上清晰显示的,正是那个如今在西区内部被视为洪水猛兽、禁忌话题,却在东区论坛火爆至极、回复盖楼速度惊人的“揭秘西区怪谈”热帖。

虽然赵大鹏学长脸色铁青、三令五申,甚至以处分相威胁,严禁任何人点开、传播、讨论这个帖子,但一种混合着强烈好奇心、不甘心和难以言喻的深切恐惧感,还是如同魔鬼的低语,最终驱使着林小满,颤抖着手指,点了进去。她徒劳地自我安慰着:只是看看,只是快速浏览一下,了解一下对方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防御…

然而,这一看,就仿佛亲手推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道缝隙,让她彻底坠入了冰窟,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她强迫自己跳过那些明显是为了博眼球、胡编乱造的“楼顶飞人”、“实验室未知兽吼”、“地下传送阵”之类的夸张回复,将注意力重点集中在楼主【逻辑爆破手】最初整理的那几条相对“靠谱”的核心事件,以及下面一些看似比较“理性”、试图进行逻辑分析的回帖上。

越是仔细看,她的心就越沉,如同绑上了巨石,直坠深渊。手脚变得冰凉麻木,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那个【逻辑爆破手】的思维极其缜密、逻辑清晰——虽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完全错误的前提和方向上。他并不是简单地罗列现象、发泄情绪,而是试图从那些光怪陆离的事件中抽丝剥茧,找出背后的共同模式和内在逻辑,构建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论”。

当他冷静分析“精准微风事件”时,他写道:

“…让我们彻底抛开那个可笑至极、侮辱智商的‘个人便携式微型环境调节器’的解释,回归现象本身来进行审视:一股极其细微、高度定向、瞬时产生又瞬时消失、并且似乎能精准响应特定需求(口头抱怨热)的局部气流操控。这绝非任何我们已知的、哪怕是处于实验室阶段的便携式设备能达到的效果,它违背了能量守恒、流体力学和微型化技术的多个基本常识。那么,更合理的推测方向或许应该是:某种对空气流动进行精确影响的、我们尚未知晓的特殊能力或技术。这种影响,或许是通过某种极其隐秘的、我们无法理解的微型技术装置实现的,或许…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是——操作者本身,就具备某种直接影响、操控局部空气的…‘特异功能’?”

看到“特异功能”这四个如同烙铁般滚烫的字眼时,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瞬间停滞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又在分析“手机巧克力未遂事件”时,冷静地写道:

“…无论是苍白无力的‘低血糖眼花’,还是荒诞不经的‘西域古礼’,都无法合理解释当事人当时那种极度渴望、近乎本能驱动、仿佛失去理智的状态。这更像是一种感知系统的严重错乱,或者某种感官能力被超常强化乃至扭曲后,将视觉\/嗅觉接收到的关于电子产品的信息(深色光泽、特定材质反光),错误地(或极度放大后)识别、解读为了大脑中关于高能量食物的强烈信息。这是否隐隐暗示了,某些个体的特定感官能力,可能被异常强化、改造甚至…赋予了某种非正常的感知维度?”

林小满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麻、刺痛。这分析…这推理…虽然最终导向的结论是错的,但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在精准地描述吴小胖那该死的、总是惹祸的“超常嗅觉”及其容易与饥饿感混淆、进而触发离谱行为的本质?!他几乎就要摸到“异能”这个核心了,只是用了一种看似科学、实则更惊悚的“感官改造”来解释!

最让她头皮发炸、几乎要尖叫出来的是关于“粉色古装大叔”事件的分析:

“…一个凭空出现、半透明、能进行简单语言交互(尽管内容尴尬)、持续一定时间后突然消失的类人形虚影。这已经完全超越了当前任何民用乃至部分军用全息投影技术的极限(无需任何可见投影设备、在复杂环境光下保持稳定、具备一定交互性)。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多名近距离目击者称,其表情、动作、语言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程式化和非人感,不像真人表演,更像某种…预设程序的全息投射?或者,是某种能直接作用于特定人群视觉神经或大脑皮层的先进干扰\/投影技术?甚至,让我们更大胆一点猜想,这是否是传说中…通过强烈心理暗示或精神影响制造的集体幻觉?即‘幻术’?”

“幻术”、“精神暗示”、“集体幻觉”——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林小满最恐惧的神经!这几乎就是在用科学的外衣,赤裸裸地描述陈眼镜那坑爹的、极不稳定的【书中颜如玉】能力的弱化版和失控表现!他只是用“技术”或“心理学”替换了“异能”的概念,但描绘出的景象何其相似!

帖子下面还有海量的回复,虽然大多数是在起哄、玩梗和进行更夸张的脑补(比如外星人绑架、吸血鬼家族、上古阵法守护者),但偶尔也会冒出一些让林小满冷汗直流、心脏骤停的“神评论”,它们往往因为过于“接近”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一针见血:

“兄弟们,先别急着扯外星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比较土但更直接——西区真的在秘密研究和筛选超能力者啊?比如特异功能之类的?所以那些人有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能力才会偶尔露馅?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1,深有同感!感觉很多怪事细想起来,都像是…某种特殊能力短暂失控或者不熟练应用的样子?” “那个精准控风的,那个召唤虚影的,还有最新回复里那个徒手给手机充电的(这特么绝对是电系能力吧?!),听起来很像不同的超能力分类啊!元素系、召唤系、能量系?” “说不定西区根本不是什么研究机构,它本身就是一个超能力者收容、管理和研究中心?!所以那么神秘,所以那些人看起来那么‘不同’!”

这些评论往往如同投入汹涌浪潮中的小石子,很快就被更多关于“外星科技”和“基因改造”的夸张科幻猜想所淹没、带偏,但它们就像隐藏在疯狂舞动的杂草中的毒蛇,偶尔冷静地探出头来,吐出信子,就能给予知情人致命的一击!它们因为过于接近真相而显得格外刺眼和恐怖!

林小满看得手心冰凉,全是黏腻的冷汗。手机屏幕都被她的汗渍弄得模糊不清,她不得不一次次地在被子上擦拭手指。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和封闭的被窝里显得如此巨大,她甚至害怕这咚咚声会吵醒熟睡的室友,暴露她的秘密。

荒谬… 太荒谬了… 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凭着一点碎片瞎猜、瞎联想!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瞎猜的方向,会这么…这么阴魂不散地、一次又一次地…接近那个被层层包裹、绝对不能曝光的可怕真相?!

他们猜错了力量的来源和载体(固执地认为是某种未知技术或残酷实验的结果),却惊人地、一次次地猜对了那些“现象”的核心表现(即异能的效果本身)! 他们用各种离谱的、科幻的、玄幻的猜想外衣,包裹着他们无意中捕捉到的事实碎片,反而形成了一种更具迷惑性、更难以被彻底驳斥的“民间真相”!

这种“对方在完全错误的道路上夺命狂奔,思维发散到天际,却总能在某个拐角处无数次路过正确答案门口”的感觉,比直接被揭穿、被指着鼻子骂“你是怪物”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和无力!因为你无法辩解,无法澄清,任何试图纠正方向的举动,都可能反而为他们指明正确的道路!

林小满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是不是西区内部出了内鬼?是不是有什么关于“异能”的线索不小心流出去了?还是说…普通人的直觉、联想和拼凑能力,在集体智慧的加持下,真的这么可怕?就像一群瞎眼的蚂蚁,也能通过无数次碰撞最终找到糖源?

她不敢再看下去了。内心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猛地按熄了手机屏幕,瞬间的黑暗让她眼前一花。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蜷缩在闷热潮湿的被子里,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着气,仿佛刚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肺部火辣辣地疼。

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脑海中如同循环播放的恐怖片,不断回闪着帖子里的那些字句:“精确影响能力”、“感官异常强化”、“幻术或精神暗示”、“超能力分类”、“收容研究中心”…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沉重而冰冷的锤子,狠狠地敲打在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她终于深切地、痛苦地体会到,西区管理层为什么那么如临大敌,为什么要他们签订苛刻的《守则》,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严格保密,为什么要采取那种看似鸵鸟的“冷处理”。

因为秘密就像古老堤坝上的一道细微裂缝,一旦出现,哪怕最初再微不足道,也会在外界好奇的压力和内部不安的涌动下,被不断地探查、放大,最终导致整个堤坝的结构性崩溃,引发毁灭性的洪水。

而现在,堤坝之外,已经聚集了无数双好奇的、兴奋的、拿着各种“探测仪”的眼睛,正在努力寻找着任何一丝裂缝的痕迹。

而她们这些堤坝之内的人,只能徒劳地、心惊胆战地、用拙劣的演技和苍白的谎言勉强糊着裂缝,眼睁睁地看着外部的水位在不断上涨,喧嚣声越来越大。

林小满把冰凉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试图平复那过于激烈、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冷得像铁,而掌心,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湿,一片黏腻。

这一夜,她注定在恐惧与焦虑的折磨中,彻夜无眠。窗外的月光,在她看来,也仿佛带上了一层冰冷而审视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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