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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茯苓糕”的成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渐渐超出了城西的街巷。“百草轩”那块朴素的招牌,开始映入一些以往绝不会留意此等小店的阶层眼中。林薇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前来光顾的客人中,偶尔会出现身着细棉或绸衫、带着仆从的体面人物,他们不再仅仅购买茶饮,而是会仔细询问糕点的用料、功效,甚至提出定制少量用于家宴或馈赠的需求。

面对这些新客,林薇薇愈发谨慎。她深知,这些客人见多识广,要求更高,也更容易招惹是非。她秉持一贯原则:产品用料务必精良,解说功效实事求是,绝不夸大其词,对于定制需求,则严格限定在养生调理范畴,明确区别于医药,并立下简单字据为凭。她的沉稳专业与“百草轩”出品的确切效果,渐渐赢得了这些挑剔客人的信任。

这一日,铺子里来了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气度不凡,点名要见主事的。林薇薇将人请到店内僻静处,来人自称姓钱,乃是城南“积善堂”张员外府上的管事。张员外是州府有名的乡绅,乐善好施,家资颇丰。

钱管事言语客气,却带着审视:“听闻贵店药膳糕点颇有独到之处,我家老夫人近日食欲不振,精神倦怠,大夫看了只说是年纪大了,脾胃虚弱,需缓缓调理。老夫人嫌汤药苦涩,久服生厌。不知贵店可有适宜老人家日常食用、能健脾开胃又不滋腻的糕点?”

林薇薇心中微凛,这是机遇,也是考验。她并未立刻推荐现有的糕点,而是仔细询问了老夫人的具体症状、平素饮食习惯、有无其他宿疾等。问清后,她沉吟片刻,方道:“钱管事,承蒙垂询。依您所言,老夫人乃高年脾胃虚弱,运化不力,当以甘平温和、健脾益气为主,佐以轻微开胃之品。小店现有的茯苓糕虽好,于老夫人或稍显平淡。若蒙不弃,晚辈可试制一款‘参术健脾糕’,以炒白术、山药健脾为君,辅以微量参须(或党参)益气,佐以陈皮、砂仁醒脾开胃,用蜂蜜调和,口感软糯甘香,功效更为贴切。只是此糕需现制现食,不宜久放,且需根据老夫人食用后的反应微调,不知府上可否方便?”

她这番应对,既展现了专业素养(辩证施膳),又提出了个性化方案,同时说明了限制条件(需限制、需反馈),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钱管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赞赏,显然没料到这年轻女子如此细致周到。他点头道:“林掌柜考虑周全,如此甚好。那就先定制三日的量,每日清晨送至府上。这是定钱。”说罢,留下定金和地址,便告辞离去。

送走钱管事,林薇薇不敢怠慢,亲自挑选上等药材,精心炮制,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三日后,钱管事再次前来,面带喜色,言道老夫人食用后,胃口渐开,精神也好了些,连连称赞糕点可口,吩咐长期定制,并又介绍了两位相熟的老友家眷前来光顾。

张员外府上的认可,如同一张无声的荐书,让“百草轩”在州府士绅圈中悄然打开了局面。虽未大肆宣扬,但口耳相传的力量不容小觑。渐渐地,铺子里定制糕点的订单多了起来,虽每单量不大,但客单价和利润远超寻常茶饮,且客人层次显着提升。

然而,福兮祸所伏。悦来居那边,显然也注意到了“百草轩”的上升势头。他们不再满足于低价的模仿,开始使出了更阴损的招数。

先是市面上出现了流言,隐约诋毁“百草轩”用料不实,以次充好,甚至暗示其药膳效果可疑,恐有隐患。接着,便有自称在“百草轩”吃了糕点后身体不适的人上门纠缠,虽无真凭实据,却吵闹不休,影响极坏。

阿木年轻气盛,几次欲与对方理论,都被林薇薇按住。她心知,这是对方惯用的污蔑手段,一旦发生冲突,无论输赢,“百草轩”的声誉都会受损。她采取了三管齐下的策略:

一是严把质量关,对每批药材、每道工序检查得更仔细,确保出品万无一失。

二是对上门闹事者,态度冷静,言明欢迎其提供证据,可一同报官查验,若系诬告,必追究到底。对方见她如此镇定,且提及报官,往往气焰顿消。

三是对前来光顾的新老顾客,尤其是那些士绅家的管事仆役,在售卖产品时,会“无意”中提及所用核心药材(如茯苓、山药等)皆由济世堂直供,品质上乘,并出示相关的采购凭证复印件(她早有准备),以正视听。

这一系列举措,有效地遏制了流言的蔓延,维护了店铺的声誉。但林薇薇明白,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悦来居如同附骨之疽,若不彻底解决,迟早会酿成大祸。她需要更强大的护身符,或者,一次能让悦来居伤筋动骨的契机。

转机出现在夏末。州府一年一度的“医药行业交流集会”即将举行。此集会由官府牵头,各大药行、医馆、乃至有名望的游方郎中皆可参与,旨在交流技艺,展示新品,是行业内的盛事。以往,“百草轩”这等小店绝无资格参与。但今年,或许是因为“百草轩”近来声名鹊起,或许是因为济世堂的推荐,林薇薇竟收到了一封由州府医药行会发出的、措辞客气的邀请函,邀请“百草轩”掌柜在集会的“民间药膳展示”环节设摊交流。

接到邀请函,林薇薇心潮澎湃。这是一个绝佳的平台!若能在此次集会上崭露头角,不仅能让“百草轩”的名声更上一层楼,更能结识行业内的真正翘楚,获得更多的资源和人脉,对抗衡悦来居有莫大好处。

然而,机遇与风险并存。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展示,意味着她的技艺和产品将接受全城同行和权威人士的检阅,任何瑕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甚至成为笑柄。悦来居也必定会密切关注,甚至可能暗中使绊。

她立刻行动起来,向薛神医告假,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准备工作中。她决定不追求奇巧,而是回归根本,展示“百草轩”最核心的理念——“寻常食材,平和配伍,实效养生”。她精心挑选了三款最具代表性、也最考验功力的产品:改良后的“健脾祛湿茶”、“莲心茯苓糕”,以及一款新研制的、适合夏秋之交润燥安神的“百合杏仁露”。

她反复调试配方,确保口味与功效达到最佳平衡。在摆盘和展示上,她也下了一番功夫,力求简洁雅致,突出药膳的本真之美。她还准备了详细的说明卡片,介绍每款产品的用料、功效和适宜人群,言语平实,绝不浮夸。

集会前日,李掌柜特意将林薇薇叫到济世堂后堂,叮嘱道:“薇薇,此次集会,于你、于‘百草轩’皆是难得机遇。届时各方云集,鱼龙混杂,你需谨言慎行,专注展示自身技艺即可。遇事不决,可寻会中执事或我堂中伙计。切记,真金不怕火炼。” 话语中既有鼓励,也有告诫。

林薇薇恭敬应下:“晚辈明白,定当谨记掌柜教诲,不负所托。”

集会当日,州府最大的药王庙前人山人海,彩旗招展。各大药行的展位气派非凡,珍稀药材琳琅满目。相比之下,“百草轩”的摊位设在偏殿一隅,显得十分朴素。林薇薇带着阿木和周嫂,将带来的茶饮、糕点、杏仁露摆放整齐,点燃一小炉檀香,静候来宾。

起初,人流大多涌向那些大药行的展位,对“百草轩”这小摊位鲜有问津。林薇薇并不气馁,耐心等待。直到午后,几位须发皆白、身着绸衫的老者踱步过来,看气度便知是行业内的前辈。他们被“百合杏仁露”清雅的香气所吸引,驻足品尝。

一位老者细细品了一口杏仁露,点头道:“嗯,杏仁研磨细腻,火候恰到好处,百合清香犹存,润而不腻,确是费了心思的。” 另一人尝了块茯苓糕,也赞道:“茯苓粉细腻,莲子清香,甜度适中,适合老人家。”

这几句评价,声音不高,却引得周围一些人侧目。渐渐地,开始有更多的人围拢过来品尝、询问。林薇薇不卑不亢,一一解答,言语清晰,态度诚恳。她扎实的功底和务实的态度,给不少人留下了良好印象。

然而,就在气氛渐佳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我当是什么新奇玩意,不过是些乡下婆娘都会做的糕饼糖水,也敢拿来这医药盛会献丑?还敢妄称‘药膳’,简直贻笑大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悦来居号衣、面色倨傲的中年人,带着几个随从,挤到了摊位前,正是悦来居的二掌柜!他显然是故意来找茬的。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薇薇身上。阿木和周嫂面露紧张之色。

林薇薇心中一震,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面上反而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迎向来人,朗声道:“这位掌柜所言极是。药膳之本,在于‘膳’,乃日常饮食。晚辈所学,确是从民间土方中来,以寻常食材为主,佐以平和药材,旨在调养于日常,惠及于百姓,不敢称奇技淫巧,更不敢与诸位大家治病救人之术相提并论。今日在此,亦是向各位前辈学习请教。若晚辈之物能得一二指点,使寻常百姓餐桌之上,多一分安康,便是莫大荣幸了。”

她这番话,避其锋芒,承认“寻常”,却点明“惠及百姓”的宗旨,姿态放得极低,又将问题抛回给对方,显得谦逊而有格局。

那悦来居二掌柜没料到她如此应对,一时语塞。周围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觉得这小姑娘年纪虽轻,却懂得分寸,心怀仁念,比那咄咄逼人的悦来居掌柜更显大气。

正在二掌柜脸色青红交加,欲再发难之际,一位一直在旁静静品尝茶饮、未曾开口的青衣老者忽然放下茶盏,缓缓道:“药者,治病;膳者,养命。能于日常饮食中,调和五味,颐养天和,使百姓少受疾病之苦,此乃大善。这位小友年纪轻轻,能有此见识与手艺,已属难得。悦来居若觉不足,何不也拿出些惠及寻常百姓的实在东西来比比?”

众人一看,发言者竟是州府医药行会中素有清望的副会长,陈老先生!陈老素来正直,德高望重,他这一开口,等于直接肯定了林薇薇的理念和“百草轩”的价值。

悦来居二掌柜顿时面如土色,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经此一闹,“百草轩”的摊位反而因祸得福,吸引了更多人的关注。林薇薇的沉着应对和陈老的仗义执言,成为集会上的美谈。

日落时分,集会散去。林薇薇收拾摊位,虽疲惫,却心潮难平。今日一会,她不仅展示了技艺,更赢得了行业前辈的认可,挫败了悦来居的挑衅,“百草轩”的名声,算是真正在州府医药界立住了脚跟。

她抬头望向州府璀璨的灯火,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决心。她知道,脚下的路,又拓宽了许多。而下一个目标,已然在她心中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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