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老二的声音隔着门板炸响：\"啊！那咱们快进去看看！\"
\"都站住！\"殷其雷的吼声震得窗棂作响，\"想干嘛？！没俺的命令谁不许胡来！二弟、云凡，你们两个跟俺进去看看。\"
当三人进屋时，女子已经撑着床沿站了起来。晨光透过窗纸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青色衣袂无风自动：\"啊......？\"
方永思温声道：\"姑娘你歇着就是，我们不是坏人。\"
\"我已经没事了。\"女子又行了一礼，束发的丝带垂落肩头，\"幸亏几位相救，感激不尽。\"
殷其雷突然用烟杆戳了戳姜云凡后背：\"哎，哎，不用来这些客套的，\"老寨主笑得胡子直抖，\"人不是俺们救的，要谢就谢这小子好了。\"
\"多谢公子。\"女子向姜云凡郑重行礼时，发间木簪散出淡淡药香。
姜云凡顿时手足无措，左手握拳右手挠头：\"啊......我......那什么......\"他瞥见女子腰间若隐若现的玉佩纹路，突然结巴起来：\"就、就是刚好路过！\"
窗外偷看的寨众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方采薇脆生生的嗓音格外突出：\"云凡哥哥脸红啦！\"
殷其雷见姜云凡呆愣，忍不住用烟杆戳他后背：\"哎，云凡，人家姑娘谢你呢。\"
姜云凡如梦初醒，慌忙拱手：\"哦哦……\"
方永思温和一笑，替自家少寨主打圆场：\"仗义相助是为人本分，姑娘不用多礼。\"
姜云凡连连点头：\"嗯嗯，对对对。\"
女子眸光清浅，郑重道：\"公子救命之恩，雨柔铭记在心。\"
姜云凡摆手，故作轻松：\"打跑几只猴子，别当什么了不得的事。\"
方采薇突然从门框边探出脑袋，撇嘴拆台：\"几只猴子？我怎么听马叔叔说，他们赶到的时候，你都快趴下了？\"
姜云凡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听他瞎说！老马就会添油加醋。\"
方永思沉吟片刻，问道：\"姑娘，看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家住何处？为何会孤身一人上山来？\"
唐雨柔微微颔首：\"回这位大叔，我叫唐雨柔，家就在山下的青荷镇。\"
殷其雷眼珠一转，拍板道：\"青荷镇啊？……那好办。\"他捋着胡子笑道，\"小姑娘你不用担心，尽管在这安心静养，等身体好些后，我叫云凡送你回家。\"
唐雨柔神色忧虑，轻声道：\"各位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但我必须到后山找到一件事物。\"
方采薇一听，眼睛一亮，立刻拽住姜云凡的袖子：\"后山？后山云凡哥哥最熟了，包在他身上好了！\"
唐雨柔有些迟疑：\"这……\"
姜云凡挠了挠头，只好接话：\"额……我从小在后山长大，唐姑娘你要找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唐雨柔微微颔首：\"……嗯，不知公子可曾见过风亮节？\"
姜云凡一愣，脑中飞快思索：\"风亮节……后山现在还有住人吗？……听着像是位高手……\"
唐雨柔见他误会，连忙解释：\"是一种草药，因其迎风不倒，颇有古人高风亮节之意，所以得名。\"
姜云凡恍然大悟：\"哦。\"随即皱眉苦想，\"迎风不倒……迎风不倒……\"
方采薇突然插嘴：\"云凡哥哥，会不会是凤鸣草啊？\"
姜云凡一拍脑袋：\"对对对，这种草我知道，就在后山的山崖。\"
唐雨柔微微一怔：\"凤鸣草？\"
姜云凡回忆道：\"我娘说这草被风吹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好像凤凰的叫声，还说什么绿草、听凤凰来的，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凤鸣草。\"
唐雨柔轻声呢喃：\"遥相思，草徒绿，为听双飞凤凰曲……\"
她展颜一笑，眼中似有星光：\"凤鸣草，这名字真美，想必令堂是个很有文采的人。令堂可是很熟悉此处的草药？有机会我想请教一下。\"
方永思轻叹一声，低声道：\"唐姑娘，云凡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唐雨柔闻言，神色一滞，慌忙道：\"啊，抱歉，我……\"
姜云凡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很多年了。\"
殷其雷见状，拍了拍姜云凡的肩膀，朗声道：\"云凡，你既然知道凤鸣草长在哪里，就跑一趟去采回来吧。\"
姜云凡点点头：\"嗯。\"
唐雨柔急忙摆手：\"这……几位不用如此劳烦，我……\"
殷其雷大手一挥，打断众人：\"就这么着，姑娘，你好好歇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转头瞪向姜云凡：\"小子，走了。\"
姜云凡挠着头跟了出去，方永思则蹲下来摸摸方采薇的脑袋：\"采薇，你好好看顾唐姑娘，知道吗？\"
小姑娘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爹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料唐姐姐的！\"
刚出房门，殷其雷就揪住姜云凡的耳朵：\"臭小子，我叫你干点什么事都不情不愿的，姑娘家的事你倒是挺积极啊！\"
姜云凡疼得龇牙咧嘴：\"你不也叫我去采草嘛……\"
殷其雷松开手，神色突然严肃：\"那些魔猿的头头也住在后山顶上，挺厉害的，我看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的好。\"
姜云凡满不在乎地活动手腕：\"怕什么，老爹。\"说着挥舞几下拳头，\"好歹我也跟你学了这么多年功夫。\"
殷其雷冷笑：\"那早上还要我带人去救你！\"
姜云凡强撑面子：\"那是我一时轻敌大意而已。\"突然眼睛一转，双手一摊，\"你要是不放心，那就再教我一招更厉害的功夫不就得了？\"
殷其雷被气笑了：\"臭小子，给根杆子你就往上爬。\"说着解下腰间佩刀，\"好吧，老爹我就给你一套刀法，张大眼睛瞧仔细了！\"
姜云凡兴奋握拳：\"奥～老爹万岁～～\"
殷其雷的刀势如猛虎出闸，刀风卷起满地落叶，最后一式\"裂风斩\"劈出，三丈外的树桩应声裂成两半。
姜云凡依样画葫芦地比划，虽力道不足，但架势已有七八分相似。躲在廊柱后的方采薇捂嘴偷笑，被他瞪了一眼。
殷其雷抱臂点头：\"嗯，马马虎虎。\"
方永思捋须微笑：\"云凡的悟性不错，大哥，你跟他一般大的时候可还不会这招。\"
殷其雷被呛得干咳一声，随即哈哈大笑：\"嗯哼——啊哈哈哈，我的儿子当然不错了，哈哈哈！\"
方永思拍拍姜云凡的肩：\"云凡，你自个当心着点。\"
姜云凡转身离开，没走多远，忽听厢房内传来清越的笛声。他驻足聆听，曲调如水流转，似有山风拂过竹林。
\"……笛子？\"他怔了怔良久，\"真好听……\"
刚想推门，却听方采薇雀跃的声音：\"好好听啊！唐姐姐你好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唐雨柔嗓音温柔：\"好啊，你这样拿着，食指轻轻地按在这里，然后……\"
\"嗯嗯！\"方采薇刚应声，笛孔突然漏出刺耳杂音。
\"哇呀！\"姜云凡被吓得撞上门框，慌忙退开两步，摸着鼻子嘀咕：\"天不早了，我等等得赶紧动身，要不天一黑，唐姑娘就回不了家了。\"
进入房间后，方采薇踮着脚将宣纸举到唐雨柔面前，墨迹未干的诗句歪斜却认真：\"唐姐姐，给你看我写的字好不好？爹说我写的字可好看了。\"突然扭头瞪向姜云凡：\"云凡哥哥，你说是吧？\"
姜云凡蹲下来戳纸上的墨团：\"好看，一个个像小螃蟹一样，真好看！\"
\"哼！\"小姑娘把纸抢回来，\"你自己写的字，爹爹还说像狗爪子刨过似的呢！\"
唐雨柔指尖轻抚\"采薇\"二字：\"采薇采薇，微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她抬眼浅笑，\"妹妹的名字，就是典出于此么？\"
方采薇突然卡壳：\"嗯...不过爹爹说，还有一个出处，叫那个不吃，不吃什么的......\"
\"哈哈！\"姜云凡拍腿大笑，\"什么不吃，是'不食周粟'吧！\"
\"谁要你多话！\"方采薇急得跺脚，\"就是宁可饿死也不肯效忠周的伯夷叔齐嘛！\"忽然撇嘴，\"不过我看只是两个呆子啦。\"
唐雨柔眉头微蹙：\"为什么这么说呢？\"
\"饿着肚子多难受，\"小姑娘揉着肚皮，\"再说，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嘛。\"
窗外的蝉鸣突然清晰起来。唐雨柔垂眸片刻，轻声道：\"是呢，若是活着，像书子周游列国传道，总比一死了之更有用。\"
姜云凡突然插话：\"嘿～我听二叔说过，那哥俩觉得砍了皇帝是以下犯上，是什么“不仁”。可是那个皇帝明明是个大昏蛋，却还有人要拼死回护他，不是呆子是什么？\"话说突然卡住，\"呃，我随便说说，唐姑娘你不要笑话。\"
\"不，\"唐雨柔眼睛亮起来，\"姜公子说得很对啊！什么道义也不会比百姓更重要。纣王行事昏庸残忍，令天下民不聊生，周武灭殷才是真正的“大仁”。\"
姜云凡偷笑着：“……嘿嘿。”
方采薇突然把毛笔塞进姜云凡衣领：\"哼！唐姐姐再夸他，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啦！\"
姜云凡离开厢房，走到山门石阶前，树丛沙沙作响。
姜云凡“唰”地拔出铁剑，大喝一声：“死猴子，滚出来！本大爷这回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树影微动，一抹鹅黄色身影缓步而出——
“姜公子，是我。”唐雨柔微微欠身，青丝随风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