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沈沅卿表现得异常安静。
她不再试图探查院落，每日只是看书、发呆，或者对着那点可怜的残花修剪，仿佛真的认命了，等待着萧衍的“宽恕”或“处置”。
颈间的伤口渐渐结痂，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可沈沅卿却病了，或许是风寒，又或许是吓着了，日日蔫蔫的。
萧衍没有再出现，但每日送来的饭食和用品却明显精细了许多，甚至还有祛疤的良药，自然也请了大夫来给她瞧病。
沈沅卿照单全收，不动声色。
她在等，等一个能接触到特定药材的机会。
终于，在第五日，她在一碗新送来的药碗里，闻到了她需要的药草气味。
她小心地留下一点药汤，藏了起来。
现在，只差一个试验的机会，和一个能避开耳目的地方。
机会在第七日傍晚降临。
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闷雷滚动，眼看又是一场暴雨。
那两名仆妇似乎对雷雨天气有些忌惮，提前检查了门窗后，便回到了她们自己的小屋，不再出来走动。
沈沅卿悄无声息地溜进小厨房，这里是仆妇们偶尔开火的地方，有一些简单的器皿。
她取出一直贴身藏着的碎片，是那日撕毁伪造册子时，她偷偷留下的，只有一小块，带着墨迹。
如果这墨迹与绘制那春宫图、书写艳词的墨料相同，并且真的被用特殊方法处理过，或许会有变化。
她屏住呼吸，用干净的布条蘸取药水，轻轻涂抹在碎片边缘的墨迹上。
一秒，两秒……
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那黑色的墨迹边缘，竟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幽蓝色荧光。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沈沅卿惊得险些站不住。
这墨迹果然被特殊处理过，萧衍给她看的那本册子，即便内容是真的，也定然被动过手脚，留下了只有特定方法才能显现的标记。
这标记是什么？是谁留下的？是“烛龙”为了识别真伪？还是其他势力为了日后扳倒萧衍而埋下的钉子？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突破口，一个可能反制萧衍的突破口。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迅速将碎片和处理过的药水痕迹清理干净。
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院落里光线晦暗，风声呜咽，卷起尘土与落叶。
沈沅卿刚将最后一点处理过的墨迹碎片藏入袖中暗袋，还没来得及清理水碗中残余的药液，小厨房那扇虚掩的木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是萧衍。
他冒着渐起的雨丝而来，玄色衣袍被风拂动，发梢沾着湿气。
他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瞬间扫过略显凌乱的灶台，掠过沈沅卿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指，上面还沾着些水渍，最后定格在她微微绷紧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滞，只有灶膛里未熄的余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和着远处滚动的闷雷。
“你在这里做什么？”萧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缓步走进这狭小逼仄的空间，身上那股清冽又甜腻的冷香顿时压过了厨房原有的烟火气。
沈沅卿心脏打突，面上却竭力维持镇定，微微侧身，挡住身后灶台上那只盛着些许浑浊液体的粗陶碗：“有些饿了，想找些吃的。”
“饿了？”萧衍挑眉，视线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上，又扫过干净得几乎没有食物残留的灶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看来本督的人，伺候得不够周到，竟需要你亲自来这庖厨之地觅食。”
他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沈沅卿甚至能感受到他衣料上带来的混着湿意的寒气。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颈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上，指尖似乎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抬手，用指节轻轻拂过灶台边缘的一点浮灰。
“还是说，”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危险，“沈姑娘在此处，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东西？”
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那只粗陶碗。
沈沅卿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萧衍起疑心了，这男人心思缜密得像一张蛛网，任何一丝不寻常都难以逃过他的感知。
不能慌。
她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语气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硬：“督主将我囚于此地，难道连一口合心意的吃食都不能自主了吗？还是说，我身份低贱，连踏入这厨房的资格都没有？”
她以攻代守，将问题抛了回去，试图激怒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萧衍果然眯起了眼，那双桃花眼里暗流涌动，他盯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超出预期的瓷器。
寻常女子在他这般逼视下，早已腿软屈服，她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里带着不肯驯服的倔强，甚至还有一丝豁出去的挑衅。
这种眼神，让他想起那日她将银簪抵住喉咙时的决绝。
他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伸出手，极其突然地，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她颈间的疤痕。
沈沅卿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另一只手抵住了身后的灶台，困在原地。
“伤疤倒是好得挺快。”他指尖在那道浅痕上轻轻摩挲，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暧昧，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仿佛要透过这皮囊，看穿她所有的心思，“看来沈姑娘，不仅骨头硬，恢复得也快。”
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爬过皮肤，激得沈沅卿忍不住发抖。
她强忍着没有推开他，只是偏开头，避开他的注视，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不劳督主费心。”
萧衍收回手，指尖似乎无意地在她袖口边缘蹭过，那里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水痕。
“既然饿了，就跟本督走吧。”他不再纠缠厨房之事，仿佛刚才的逼问只是随口一提，转身向门外走去。
沈沅卿一怔：“去哪？”
萧衍的声音混在雷声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去见一个，你一直想见的人。”
雨点开始密集地落下，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沈沅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
见谁？卫七？林御史？还是谢昭？或者，宫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