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厮杀声似乎渐渐朝着某个方向汇聚，然后，慢慢平息下去。
结束了？谁赢了？
沈沅卿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远处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大队人马在清扫战场，期间夹杂着零星的、濒死的呻吟和补刀声。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天光似乎透过窗纸，微微亮了一些，拂晓将至。
就在沈沅卿以为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黑暗之中时，殿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又有有节奏的叩击声。
不是萧衍，萧衍不会敲门的。
沈沅卿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叩击声又响了一遍，三长，两短，停顿，再三长。
是谢昭与她约定的信号，他来了？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还活着。
沈沅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门边，颤抖着手想去拉门栓，却发现门栓沉重，她力气不够。
“谢……谢昭？”她压低声音，贴着门缝呼唤。
“是我。”门外传来谢昭压低的回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开门，快！”
沈沅卿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沉重的门栓一点点拉开。
殿门刚开一条缝，一道身影便敏捷地闪了进来，随即反手将门迅速合上，落栓。
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微弱的晨光从门缝透入，照亮了来人的脸。
正是谢昭。
他依旧穿着那身朝服，只是官帽不知丢在了何处，发髻有些松散，脸上沾染了些许烟灰，官袍下摆更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隐约可见其下的中衣也染了暗色。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气息微喘，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锐利与沉静。
“你没事吧？”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谢昭快速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虽脸色苍白，衣衫完整，并无明显外伤，这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我无事。外面情况如何？萧衍呢？”
“他把我关在这里就走了，不知去向。”沈沅卿急声问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谁赢了？林御史呢？”
谢昭神色一凝，语速极快却清晰地说道：“是高贵妃一党和冯保发动了宫变。他们假借奉先殿走水制造混乱，调动了部分京营和宫内侍卫，想要趁机清洗反对势力，扶植三皇子上位。”
果然如此！
“那二皇子……”
“二皇子无恙。”谢昭沉声道，“陛下……先帝早有防备，暗中留下了遗诏和一支忠于皇室的暗卫。昨夜动乱一起，暗卫便护着二皇子躲入了密室。高贵妃和冯保的人没能得手。”
先帝竟留有后手！
沈沅卿心头稍安，但立刻又提了起来：“那现在……”
“叛乱已被平定。”谢昭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冯保被乱刀砍死，高贵妃自尽，其三皇子一党核心成员，或死或擒。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林御史在混乱中为保护几位不肯附逆的官员，被叛军所害，殉国了。”
林御史，死了？
那个刚正不阿、敢于直谏的御史，就这样死在了这场肮脏的宫变里？
沈沅卿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依旧如同重锤击胸。
谢昭伸手扶住她，他的手心很凉，却带着一种稳定的力量。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的殿宇，“宫变虽平，但余波未了。萧衍将你单独囚于此地，绝不仅仅是保护那么简单。他必有后手。”
沈沅卿强迫自己从悲痛中挣脱出来，没错，萧衍，他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他拿走了那块有标记的碎片。”她将萧衍逼问她的经过快速说了一遍，“他好像对那个标记很在意。”
谢昭听完，眉头紧锁，沉吟道：“特殊的墨迹标记，此事我略有耳闻。这是前朝曾有一种秘术，可用特殊药水在书写后留下无形印记，非特定方法不得显现。萧衍如此紧张，留下标记之人，恐怕非同小可。”
他看向沈沅卿，眼神凝重：“此地不宜久留。萧衍随时可能回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去哪里？外面……”
“外面现在由平定叛乱的暗卫和部分忠于二皇子的京营控制，暂时安全。我已安排好了出路。”谢昭语气肯定，显然早有谋划，“只是需要委屈你，换上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套皱巴巴的内侍服饰，上面沾着灰尘和点点暗褐色污渍。
沈沅卿立刻明白，这是要她扮作内侍混出去。
她没有丝毫犹豫，接过衣服，迅速转到殿柱后更换，衣服上隐约的血腥气让她胃里翻腾，但她咬紧牙关，动作飞快。
换好衣服，又将头发胡乱塞进内侍帽中，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谢昭：“走吧。”
谢昭点点头，再次确认门外无异后，轻轻拉开殿门。
晨曦微露，宫道上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有叛军，也有侍卫和宫人，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一队队盔甲染血的士兵正在清理现场，气氛肃杀。
谢昭对宫中路径极为熟悉，带着沈沅卿专走偏僻小径，避开主要通道和清扫的士兵。
他步伐沉稳，眼神警惕，每每在拐角处都先行探查，确保安全后才示意沈沅卿跟上。
他的沉稳和周密，让惊魂未定的沈沅卿稍稍安心。
眼看就要接近一处相对偏僻的宫门，谢昭却突然停下脚步，将沈沅卿拉入一处假山阴影中。
“怎么了？”沈沅卿紧张地问。
谢昭示意她噤声，目光锐利地望向宫门方向。
只见宫门外，不知何时，已守着一队东厂番役，为首之人，正是昨日带沈沅卿去锦绣阁的那个番役头领。
萧衍的人，他们竟然守在这里。
“他料到我们会从这里走。”谢昭低语，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怎么办？”
前有堵截，后有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