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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衙门口那沸腾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满地狼藉。

围观的人群带着各异的表情散去。

普通百姓的眼中交织着惊惧、茫然与一丝释然,如同看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戏,却又不知这戏的终局会落在何方。

而那些原本气焰嚣张的乡绅家眷们,此刻个个面如土色,眼神涣散,昔日攀附权力的傲慢荡然无存,一个个活像被拔光了羽毛的公鸡,臊眉耷眼,在奴仆的簇拥下,灰溜溜地钻入复杂的街巷深处,消失不见。

至于那几个跳得最高、喊得最凶、企图煽动民乱的汉子,则早被熊大和岳飞制住,由如狼似虎的兵丁押解着,投入了郡衙大牢深处。

等待他们的,将是冰冷的刑具和严酷的拷问。

宁宸轩长身玉立于衙门口高高的石阶上,清俊的面容并未因平息骚乱而舒展。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空旷狼藉的街面,眉头却蹙得更紧。

这不是结束,甚至连中场都算不上。

百姓散去时眼底那抹疑虑犹在,乡绅们隐忍蛰伏的怨恨未消,更大的风暴,或许就酝酿在这暂时的死寂里。

叶凌云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侧,负手而立,玄衣蟒袍在微风中轻动,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同样扫过那混乱的残迹,嘴角勾起一丝冰封般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得意,只有凛冽的杀伐之意。

“清理干净表面,不过是第一步。”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啊,”宁宸轩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与凝重,“凌云,今日看似赢了面子,实则根基未动。

韦昌隆及其党羽盘踞苍梧近十载,这张以贪墨、权势编织而成的毒网,早已渗透进此地的每一寸肌理,根深蒂固。

那些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乡绅豪强,便是这张网上最关键的节点。

他们掌控着钱粮命脉、土地田宅、依附的人口,甚至…私下豢养的武装!

今日我们撕开的,不过是这张网上最表面的一层薄纱罢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汉白玉的栏杆,那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现实的严峻。

“撕开一角?”叶凌云猛地侧身,目光如电,直视宁宸轩,“宸轩,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

我们需要的不是撕开一角,而是要顺着今日扯开的这条线,”

他五指猛地一握,仿佛攥住了虚空中的某种力量,“把整张盘踞在岭南多年的毒网,连!根!拔!起!

韦昌隆这个案子,就是撬开这腐臭根基最坚硬部分的那个支点!”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铿锵。

话音未落,叶凌云已霍然转身,大步流星向内堂走去,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带起一阵风。

那决然的背影,带着摧枯拉朽的决断。

“熊大!岳飞!”声如惊雷,在空旷的回廊间炸响。

“末将在!”两道铁塔般的身影如影随形,熊大黝黑的脸上煞气凝聚,岳飞目光炯炯,手按佩刀,如同绷紧了弦的硬弓,只待破空的指令。

“立刻增派精锐,双倍兵力,严密封锁郡衙大牢!”

叶凌云语速极快,命令不容置疑,“尤其是韦昌隆及其亲信那几个关押的核心乡绅!

用铁笼,上重锁!

没有本王或宁郡守亲笔签押的手令,谁敢靠近牢门三尺,无论是探监还是送食水,一律视同劫狱!立刻射杀!

胆敢有内应传递消息或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

“得令!”熊大、岳飞轰然应喏。

两人转身疾步而去,沉重的步伐踏在石板地上,咚咚作响,带着令人心悸的肃杀气息,迅速消失在阴暗的甬道尽头。

叶凌云这才缓缓转向宁宸轩,眼神中的寒冰稍稍化开一丝,但那股子深邃的决绝更浓:“宸轩,韦昌隆的案子,由你全权主审!”

他踱近一步,压低声音:“账面上的贪墨,那是浮在水面上的油花!

我们要挖的是沉在污沼里的烂泥!

他如何与地方豪强勾结分赃?

如何巧立名目,吸尽民脂民膏?

如何把持税赋,中饱私囊?

如何与那‘黑风煞’之流盘踞山林的匪寇沆瀣一气,养寇自肥?

那周金玉在岭南究竟布了多少暗棋?

这张网上的每一个结头,每一条丝线,我都要清清楚楚!一!个!不!漏!”

宁宸轩迎着他逼人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入肺腑。

他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股近乎燃烧的锐利光芒所取代,那是一个智者在面对巨大挑战时的兴奋与决断。

“放心!凌云!

我亲自提审韦昌隆,啃也要把他骨头里的油渣榨出来!

郡衙所有相关卷宗、账册、文书往来,我要一页一页地翻,找出每一处刻意掩盖的破绽!同时,”

他眼中精光一闪,“我会挑选绝对可靠之人,秘密走访受害最深的百姓,采集血泪证言!

账册是死的,但人证是活的!

双管齐下,定要将此獠的滔天罪孽,条条钉死在铁证架上,让他和盘踞在此的黑手,永无翻身之地!”

阴暗,潮湿,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混合着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液体,在郡衙大牢最深处的空气中流淌。

这里是生与死、光与暗的模糊边界。

一间用厚重青石单独砌成、数道铁门隔绝内外的秘审室内,唯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墙壁的凹陷处摇曳,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石室的轮廓,也照亮了中央那副冰冷沉重的刑具。

韦昌隆那肥胖的身躯被死死地锁在一张特制的石椅上,手腕脚踝处缠着指头粗的铁链,冰冷的触感早已穿透皮肤,渗入骨髓。

短短数日的高墙囚笼,早已将这个昔日威风八面的郡守折磨得脱了形。

他整个人不停地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只能在砧板上待宰的肥猪。

汗珠混合着污垢,在他脸上冲出道道沟壑,狼狈不堪。

宁宸轩端坐在他对面一张简单的木桌后,他神情平静,手指无意识地捻过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纸张边缘,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没有疾言厉色,那平静的目光却比任何刑具都更让韦昌隆胆寒。

审讯开始了。

宁宸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字字敲在死寂的空气中,不带丝毫情绪,如同在宣读一个与己无关的罪状:

“韦昌隆,官居苍梧郡守一职。乾元十八年秋,奉朝廷敕令,走马上任。”

他抬了抬眼皮,目光似有实感地扫过对面那哆嗦的人,“上任伊始,你便以‘修缮城防,固我桑梓;疏通河道,泽被苍生’为名,泣血陈表,恳请朝廷拨付白银三十万两。陛下忧心边镇安危民生疾苦,特旨恩准。”

他微微一顿,目光更冷:“然,经查实,实际用于加固城池、疏通水脉之工程款项者,不足五万两。其余二十五万两白银,尽入私囊。此事,你有何话说?”

冷汗像小溪一样从韦昌隆的额头滑落,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想说什么却吐不出成句的字,眼珠因极度的恐慌乱转,拼命地想抓住一根稻草:“宁…宁大人…下官…下官冤枉…天大的冤枉啊!那…那银子…都…都用在……用在河道勘测、材料…材料…工、工匠……”

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绝望的狡辩。

“用在何处?”宁宸轩猛地打断他那结结巴巴的推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千钧的压迫感。

他抬手“啪”的一声将一份厚得惊人的硬皮账簿拍在桌上,溅起细微的灰尘。

那账本表面有着特殊油纸浸染的暗痕,边角磨损严重,显然是频繁翻阅。“看看这个!这是从你府邸内院最深处的暗格之中起获!你的内账房秘藏账册!白纸黑字,朱红私印,笔笔铁证如山!”

他翻开一页,指关节用力敲在泛黄的纸上:“乾元十八年至二十三载,五年光景!

你通过虚报民夫人数、克扣河工石料、勾结奸商哄抬物价、伪造工程进度……等等卑劣手段,侵吞朝廷各项专款赈银,共计高达——一百二十七万两!”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韦昌隆的心上!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宁宸轩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手指快速向下划过账册条目,声音冰冷如数家珍:“其中,用于打点临安各部上官、贿赂周国公府上下、维系所谓‘关节’者,耗银四十二万两!

购置良田万亩、置办商铺货栈者,三十有五万两!私养鹰犬数百、结交各路山头‘好汉’黑风煞之流、豢养如狼似虎之死士者,耗银二十万两!

余下三十万两,尽数填进了你和家眷的无底洞,花天酒地,挥霍如土!

金银珠玉,丝竹管弦,还有你搜罗的如花美眷!

这每一笔支出,时间、地点、经手何人、贿银几许,甚至金银成色、珠宝名目,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的私印就在账本扉页盖着!韦大人,”

他啪地合上账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两把剔骨尖刀,钉在韦昌隆脸上,“你,还有何话说?!”

韦昌隆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那仅存的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他知道,这本账是藏在他书房机要暗格最深处、只有自己知晓的绝密,是他用以保命和控制属下的东西!

如今竟落入了宁宸轩之手!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根维系着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噗通!”一声闷响,他沉重的身躯彻底从石椅上滑落,涕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绝望的恶臭汹涌而出。

“宁大人饶命!饶命啊!饶命啊……呜呜……下官…下官是一时鬼迷心窍…糊涂啊!

都是…都是被逼的!被逼无奈啊!呜呜呜……”他嘶嚎着,用额头顶着冰冷的地面,状若疯癫。

“被逼?”宁宸轩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随即化作更冷的嘲讽,“谁逼你?如何逼你?说!”

“是…是他!”韦昌隆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的脸上充满了急于推脱的疯狂,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尖锐变调,

“是宁国公!是周金玉!是他派人…派人找到下官!就在…就在下官刚上任不久!

他说岭南这地方,天高皇帝远,只要…只要每年按时孝敬,不仅保下官稳坐郡守之位,还能…还能财源滚滚,封妻荫子!”

他如同倒豆子般,语无伦次却清晰无比:“那三十万两…那最初的工程款,也是…也是他派来的人暗示下官,说这银子拨下来…就是肥肉,可以…可以‘灵活’处置!

河道?挖个浅坑应付一下就行!

城墙?糊点泥巴能看就够!

还有…还有那些乡绅老爷们!是他们周家根基!

他勒令下官必须用心笼络!给他们方便!否则…否则下官这官位就坐不稳!

黑风煞…呜呜…也是他…他亲信带来的!

说是…说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危急时可作奇兵!

都是…都是他的意思!下官…下官就是个跑腿办事的!大人明鉴啊!”

宁宸轩心中巨震!周金玉!这渗透的深度,远超他们的预判!

从韦昌隆上任之初就已经开始布局!

竟在无声无息间,已将触角深深地盘绕在整个岭南的血脉之上!

他盯着韦昌隆那因绝望和甩锅而扭曲的脸,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却愈发冰寒。

“证据何在?”宁宸轩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冻结的空气。

“有!有!下官…下官留了一手!留了一手啊!”

韦昌隆急忙大叫,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求生欲望,“每次给周国公,不,周金玉!给那老贼的孝敬!

金银数目,交接时辰,经手之人,所为何事…下官…下官都暗中抄录在另一本更薄、藏得更深的密账上!

还有…还有几封…几封他以密语写来的书信!是心腹传递的!

那些措辞……还有习惯…虽然没署名,但一看就是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语速极快,生怕机会稍纵即逝:“都…都藏起来!藏在郡衙后院,那棵最老、树干都空了半边心的老槐树底下!在根杈缝里…埋了一个石匣!

用糯米灰浆封死了!那钥匙…那把钥匙…在一个…一个绿玉雕的貔貅肚子里!

貔貅放在…放在我家书房,就是那多宝阁第三格摆的砚台底座下面挖出来的暗格里!

宁大人!求大人明察!饶命啊!”

宁宸轩瞳孔微缩,心中念头飞转。

这藏匿地点之刁钻隐秘,确实符合韦昌隆这种老油条的作风,也印证了其害怕被卸磨杀驴的惶恐。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向侍立身后的心腹亲信使了个眼色。

那亲信面容冷硬,抱拳一礼,带着两名同样精悍的叶家亲兵,迅速无声地退了出去。

时间在油灯毕剥的爆燃声中一点一滴流逝。

秘审室内死寂得可怕,只有韦昌隆粗重压抑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每一息,都让他肥硕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甬道尽头终于传来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三人去而复返,为首亲信怀中抱着一个沾满新鲜泥土、颜色深褐的小石匣,足有三寸见方,沉重非常。

宁宸轩示意亲兵护卫警戒,他亲自接过石匣,入手沉重冰凉。

小心地拂去泥土,仔细检查石匣边缘。

果然严丝合缝,显然是精心浇铸封死。

他拿起桌上备好的小铁凿,小心翼翼地在石匣侧壁薄弱处敲击。

只几下,“咔”一声轻响,裂开一道缝隙。

他屏住呼吸,用刀刃扩大缝隙,手指探入,慢慢剥离。

片刻后,石匣被撬开。里面是一层防止潮湿的厚油布。

解开油布,一本更薄、只有巴掌大小、皮质封面的册子露了出来,册子下赫然压着几封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早已磨损的密信!

纸张泛黄,却依旧挺括。

宁宸轩拿起那本薄册,快速翻阅。

上面记录的是截然不同的账目!一笔笔,一桩桩,

“乾元十九年仲秋,购岭南奇楠香木千斤,耗银八千两,着王管事押运至临安狮子巷周府侧门交割”、

“乾元二十年腊月,购关外百年老山参一盒,耗银一万二千两,交张二管家带回”、

“乾元二十一年春,岭南盐引五万石‘分红’,按约定三成,银两整三万两,差心腹送至城外云隐寺智空师太处,暗号‘莲台供佛’”、

“酬谢吏部张侍郎‘照拂之恩’,白银三万两,密字:玉面狐”、

“解江南漕运迟滞之烦忧‘捐输’,白银八万两,密字:定风波”

……

时间、地点、物品、数额、经手人,甚至隐含人名的暗语,详尽至极!

放下账册,他又迅速拆开那几封密信。

信纸展开,熟悉的、带着一种刻意内敛却又掩藏不住跋扈劲道的行书字体映入眼帘!

虽是密文,措辞隐晦,多以家书、商务口吻打掩护,但其中隐含的指令、对苍梧事务的询问、对“货物处置”(指贪墨银两)的关心、以及对某些地方乡绅的“安抚”暗示……

那种特有的行文节奏、某些习惯用词,以及个别极其独特的转折笔画。

宁宸轩曾深入研究过周金玉的所有公开文书奏章!绝不会错!

他小心地将石匣收入怀中,贴身放好,脑中思绪飞转:“周金玉为何在岭南有如此深厚且早的布局?

甚至早于我们定计岭南开府之前!

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更远超他一个久居临安的国公能在千里之外遥控达成的极限。

韦昌隆上任之前就已布局,甚至在他还是前朝降将、新朝根基未稳之时…莫非,周家在岭南另有一股我们尚未查明的、潜伏多年的势力?”

离开那令人窒息的地牢秘审室,宁宸轩几乎片刻未停,带着那沉甸甸的石匣,径直来到郡衙内专为叶凌云辟出的临时议事处。

“凌云,有了。”宁宸轩将石匣郑重地放在叶凌云面前的案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带沙哑,但眼神却异常凝重,“韦昌隆已供认不讳,吐出了关键线索。

撬开他的嘴后,果然拿到了指向周金玉的凿凿铁证!

你且看这账册与密信!”

叶凌云眸中精芒爆射,立刻接过。

他翻动账册的手指有力而稳定,逐字逐句扫过那些刺目的记录和暗语,目光最终落在那些密信的笔迹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也被冻结。

待看到最后一页,他猛地将账册拍在桌上,“砰”的一声闷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好一条盘踞京师的老狗!

爷爷当年追随先帝金戈铁马,荡平前楚与金国主力,这周金玉便是在南方收拾残局,名义上是‘收复失地’,原来背地里是干这等勾当!

在那时他便暗中经营,将南疆视为自家私库,扎下毒根,布下此等祸网!”

叶凌云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愤怒和一丝被算计的寒意,“他在岭南的根基,怕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久远、还要深!

爷爷在北方流血流汗,他却在南方抽骨吸髓!其心可诛!”

“难怪此地在韦昌隆手中短短数年便糜烂至此!”

宁宸轩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决断,

“不管他埋得有多深,布了多少暗线,眼下这有了这些证据,就是我们撬动苍梧、乃至整个岭南的第一步!

足以让我们名正言顺地动手,先清理掉眼前这颗毒瘤以及依附其上的蝇营狗苟!”

“不错!这正是时机!”

叶凌云猛地站起,凛冽的杀气充斥周身,“先斩其爪牙,断其臂膀!”

“熊大!岳飞!”他一声暴喝,声震屋瓦。

“末将在!”两道矫健身影带着铁血之气应声而入。

“即刻点兵!”叶凌云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军万马的威势,“持宁郡守亲笔签押之拘捕令!按韦昌隆供述之详细名单及这本账册上所载姓名,立刻执行逮捕!”

他目光扫过二人,杀气凛然:“名单上一共十七名核心乡绅、八名郡衙内参与贪渎分赃的要员胥吏、另加韦昌隆府中知晓核心、参与运作的核心管事三人!共计二十八人!

全部缉拿归案,押入郡衙大牢,单独关押!

查封他们名下所有产业!

庄园、宅邸、商铺、货栈、仓库!掘地三尺,寸布不留!

如有反抗或意图逃脱者,无需请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遵令!”熊大、岳飞眼中血光暴涨,脸上皆是毫不掩饰的兴奋战意,抱拳领命,转身大踏步冲出议事厅,甲叶铿锵作响,迅疾如离弦之箭!

叶凌云转向宁宸轩,语速快而沉稳:“宸轩!你立刻动笔,起草昭告苍梧全郡的榜文!

将韦昌隆贪墨朝廷巨款、勾结地方乡绅、苛敛重赋、虐民自肥、豢养匪寇为祸一方等滔天罪行,择其重点,公诸于众!

尤其要强调,他侵吞朝廷专拨用于城防河道之巨款,导致城池年久失修,在去年暴雨中多处垮塌;

河道淤塞,泄洪不畅,酿成大水淹没良田千顷、房舍尽毁、百姓流离失所的惨剧!

这些,都是他中饱私囊的直接恶果!”

他猛地攥紧拳头:“同时宣告!即日起,查封韦昌隆及所有涉案首要乡绅、吏员、管事之全部非法所得!

调集人手,彻查丈量其巧取豪夺、圈占霸占之田产,一亩一厘皆需登记造册!

明确产权,准备依律法发还被剥夺田产的受害苦主!

若无苦主或苦主难寻者,则由官府统一收回,用以招抚流民、分授垦荒!

此乃收拢人心、瓦解旧势之根基,至关重要!”

“好!”宁宸轩眼中迸发出如星辰般明亮的光芒。

这不仅是正义的伸张,更是破开混沌、重塑新秩序的天赐良机!

“放心,我即刻去办!这榜文,便是凝聚民心,点燃希望的燎原星火!”

……

叶家军的玄甲铁骑如同骤然涌起的黑色怒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苍梧郡城内外一座座深宅大院、华美庄园、富丽商铺!

“奉秦王殿下谕令!持宁郡守签押拘捕令!捉拿要犯!闲杂人等立即闪开!拒捕者杀无赦!”

威严如炸雷般的喝令伴随着沉重的撞门声,响彻宁静的街巷!

“开门!官衙拿人!再不开门,破门格杀!”

“拿下!捆结实了!”

“查封!点清财物,贴上封条!府库重地,严加看守!”

哭嚎声、惊叫声、粗暴的呵斥声、刀兵撞击声、沉重木门被撞裂的破碎声……

骤然间在苍梧郡的每一处角落轰然炸响!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视百姓如草芥的乡绅老爷们,其下场各色各异。

有的在锦缎被窝里与美妾春梦方酣,便被粗鲁地拖下床,胡乱套上衣裳便如同死狗般被拖走;

有自恃家丁众多、试图持械反抗者,被如狼似虎的叶家军弓弩手瞬间射成了刺猬,横尸厅堂;

有心怀侥幸者匆匆收拾金银细软妄图从后门潜逃,刚打开门便被门外早已布控的冰冷长枪抵住了喉咙;

更多的则是面无人色,双腿软如面条,瘫倒在镶金嵌玉的太师椅上,任由兵丁绑缚,双眼空洞绝望。

他们的家眷惊慌失措,妇孺们哭声震天,却也只敢在远处哀泣求饶,无人敢靠近那些浑身浴血、眼神森然的玄甲士兵半步。

沉重的马车一辆辆驶来。

一箱箱贴了封条的红木箱子从幽深的库房里被抬出,里面是黄澄澄的金锭白花花的银元宝;

精致的檀木盒里装着珍珠玛瑙翡翠玉石;

珍贵的古玩字画被小心包裹。

房契、地契、商铺票据、盐引账本堆积如山,尽数被加印封存。

一座座雕梁画栋的华美庄园、人声鼎沸的繁华店铺门前,被钉上血红的“查封”大印,由重兵把守,隔绝内外。

成群被吓傻的丫鬟仆役被驱赶到空旷的院子或晒谷场中集中看管,惶惶不安地等待着日后的甄别遣散……

与此同时,宁宸轩亲自起草、盖有郡守鲜红大印的告示,如同雪片般,迅速覆盖了苍梧城内外的每一面告示墙、城门洞和交通要道!

告示上罗列着韦昌隆及其党羽罄竹难书的累累恶行:

罪一:窃夺国帑,致民生凋敝!

罪二:苛捐杂税,榨骨吸髓!

罪三:勾结豪强,霸田夺产!

罪四:私结匪寇,祸乱桑梓!

告示末尾,以更大字体、饱蘸浓墨写道:

奉天承运,秦王谕令、郡守示下:

即日起,查封逆犯韦昌隆及附逆案犯李茂生、赵天禄……等二十七人所有家产!

其非法霸占、强取豪夺之田产,皆由官府收回!

着令有司即刻组织清丈造册!

本府将详加核实原主,待核实无误后,即行发还受害良善!

其余无主或主家难寻之田,将由官府统一规划,用以安置流民、分授百姓垦殖!

朗朗乾坤,天理昭昭!今斩贪除恶,还民公道!望尔等百姓共鉴之!

这告示犹如一颗投入油桶的火种!

起初是识字的人颤声念读,紧接着是不识字的人急切地向旁人打听。

当听到“贪墨修河钱导致年年决堤”、“克扣城墙款结果城塌压死人”、“去年大水就是因为他们吞了修河银子”这些具体而残酷的因果联系时,积压在百姓心中多年的悲愤、屈辱、绝望瞬间被点燃、引爆!

“天杀的狗官!我说怎么西城那段河堤年年冲垮,年年修,年年死人!原来是这些畜生把钱都贪了!用我们的命换他们的酒池肉林!”

“城东的豁口!去年大水就是从那里冲进来的!淹死了老王头一家五口啊!尸首都找不全!是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害死的!”

“活该!杀得好!抓得好啊!秦王殿下是活菩萨!宁青天是好官啊!”

有人激动得当场跪下,朝着郡衙方向磕头。

“地…地真能还回来?我爹留给我的那三亩水田…十年前就被‘笑面虎’李家硬抢了去抵债了啊……”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颤抖着声音,抓着告示栏的木头柱子,老泪纵横,眼中是难以置信又炽热无比的希望。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田间地头,人们不再是麻木地围观,而是带着狂喜、带着解恨的愤怒、带着对未来的期盼,热烈地讨论着、争辩着、感激着!

无数人自发地再次涌向郡衙门口,不再是闹事,而是带着热切的目光,伸长了脖子,等待着,守望着!

等待着那“清丈分田”的具体章程告示!

等待着那沉冤昭雪、失地归还的锣声敲响!

恐惧被滔天的愤怒彻底烧尽,麻木被如旭日初升的希望点燃!

那些原本依附于乡绅门下的普通佃户、小工、家仆,心中的天平也在急剧地倾斜。

主人倒了,地要被清丈了……

这世道,似乎真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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