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的车内
纪川单手握着方向盘，目光随意地扫过架在支架上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好几个下属小队的实时状态：待命、移动中、交战、位置坐标……信息流不断刷新。
副驾驶座位上，摊开着一份厚厚的资料，纸张边缘已经磨损，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贴着照片，画满了各种颜色的圈圈线线和标注，每一条记录后面都精确地标注着日期和时间。
这是他所负责辖区内所有小队成员的信息档案，详细到每个人的战斗习惯、擅长武器、过往任务评价甚至性格弱点。
自从庇护所积蓄力量后正式“叛乱”，局势瞬间升级。
他们策略性地将组织控制下的许多医疗中心作为据点，试图从基层着手，逐步瓦解组织的根基，通过威逼利诱——主要是揭露组织黑幕和提供“头盔”保护，拉拢各方势力——杀手、清洁组、情报外围人员等等加入他们。
组织对此的反应是立刻下达了最高战斗状态命令。
这意味着字母级杀手们不再仅仅是执行者，而是成为了战区的指挥官，负责指挥组织分配的下级杀手力量，对庇护所的叛乱势力进行围剿和最大程度的打击。
每个字母级都划定了负责的辖区。A和b之前所谓的“放水”请求，指的就是在这种围剿行动中手下留情。
纪川第一次接手指挥时，完全是按照正常流程操作。
结果发现，庇护所那边的抵抗者简直像疯狗一样，完全是不计代价、以命搏命的打法！
他瞬间就明白了A和b那含糊的“放水”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单方面的放水！
他们这边放水，庇护所那边可不是！
庇护所那边是铁了心要消灭掉目前还在为组织卖命的杀手力量。
同时，他们所谓的“劝说组”——负责向成功率高、有潜力的杀手透露组织黑幕进行拉拢和“灭口组”——对拒绝加入者进行清除，也在同步运作，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削弱组织的爪牙，并扩充己方力量。
纪川冷静地分析着现状。
然后是他从A和b那获取的信息。
首先是定位真相与应激反应。
最初从A和b口中得知组织定位内情时，他内心确实掀起了惊涛骇浪！
瞬间就明白了自己那突如其来的、剧烈到不正常的应激反应，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心理创伤后遗症，而是他妈的有实实在在的东西作用在自己的神经上！
难怪那么反常、那么难以控制！
他没在A和b面前透露自己的情况，也没告诉商时砚关于“定位”的事，因为他觉得组织能远程“捏死”自己这种事比应激本身更难以让商时砚接受，毕竟当时商时砚就已经够担心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许多疑点——
组织为什么要对自己实施定位？
不仅如此，还是隔三差五、在固定时间段进行，究竟图什么？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被组织如此紧盯？
可更奇怪的是，每次定位后，组织却又毫无行动，这一切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其次是他加入庇护所阵营必然性与疑点。
从理智和生理需求——比如摆脱这已经对他造成伤害的控制上，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加入庇护所阵营。
可恰恰是这份“必然性”，让他内心的雷达疯狂报警！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回想起自己经历定位应激时，感受到的绝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剧痛，还有一股汹涌澎湃、几乎要吞噬理智的毁灭性杀意！
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强烈干扰！
可当他不动声色地套A和b关于这方面的认知时，他们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只有痛！纯粹的、难以忍受的剧痛！
这巨大的差异，就是最关键的疑点！
他怀疑引他加入庇护所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但幕后黑手不是庇护所，也不是A和b，一定还有更深层的推手，他还没调查清楚。
再然后是关于“放水”指挥。
让他对庇护所“放水”？
开什么玩笑！
庇护所那边的命令似乎是让他们的抵抗者往死里打他手下的杀手。
如果他这边再放水，那他带领的这几个小队，大部分人就是纯纯去送死的炮灰。
凭什么庇护所那边人的生存率就该设定得比这边高？庇护所的理念不是“敌人只有组织本身”吗？这些普通杀手不也是被组织蒙蔽和控制的“自己人”吗？
A和b显然不在乎这些底层杀手的死活，他们大概只在乎自己的不爽或者别的私人目标。
但在完成调查之前，纪川无法决定自己的立场。
所以，纪川选择了“正常”指挥。
他仔细研究每个队员的资料，精心部署战术，将战斗频率和强度控制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大概保持三天僵持、一天发生激烈冲突的频率？
必要时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微调。
他要尽可能降低己方伤亡，同时观察庇护所的真实意图和那个幕后推手的蛛丝马迹。
最后，就是A和b口中提到的“江鲶”和其搭档“Z”以及那个与之似乎密切相关的庇护所领袖“江怜”。
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充满悲剧色彩，但纪川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些微妙的、似乎与他当前调查方向隐隐关联的不协调感。
他可能需要抽时间专门找一下关于这件事的旧档案确认一下。
纷乱的思绪被手机的震动打断。
纪川回神，瞥了一眼屏幕，是商时砚的信息界面。那人发来一条：“K先生，忙完了吗？炖了汤。” 后面还跟了个可怜兮兮的小狗表情。
纪川看了看车上的时间显示——才晚上8点。
以往这种时候，商时砚知道他还在外面调查，是绝对不会发信息打扰他的，最多只在凌晨1、2点，他可能快应激发作时，才会小心翼翼地发信息催他回安全屋。
今天这么早……
纪川的目光在“炖了汤”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他思索了一下：今晚的作战部署已经通过加密频道详细下达了，几个小队的队长能力都不错，他不过去现场，他们应该也能按计划执行好。
要不……回去陪陪那只大型犬？
最近实在太忙了，满脑子都是疑点、阴谋和杀戮。
对商时砚……好像确实有点冷淡了。
仔细想想，自己最近找他，似乎真的只是在他应激发作最痛苦的时候，把他当成了缓解疼痛的“工具”，用完就丢。事后连句像样的话都没有，更别说温存了……纪川难得地感到一丝心虚。
他瞥了眼副驾驶座上那厚厚一沓资料，果断地将它们一股脑塞进旁边的电脑包里。方向盘猛地一打，高性能越野车在夜幕下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调转了方向。
他腾出一只手，快速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给商时砚发了过去：
“我很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