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身体猛地一晃，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脊柱骨窜遍全身
“该死的马格努斯！我等了你这么多天，让你醒来主持大局！结果你要抛弃约灵的军民独自逃生吗？我真该刚才就一刀杀了你！让玛加丽塔来代表她老子统领全军！”
良久，在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之后，马格努斯极其缓慢地、异常艰难地转动头颅，将灰败浑浊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哈罗德那张写满焦虑与不屈的脸上
那眼神中，唯有一片被千钧重担磨砺出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哈罗德....”他的声音轻若风中最后一缕游丝，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血腥气“王国....不能没有这批军队....必须保存有生力量！”
咚——！
哈罗德情绪激动，用木杖狠狠的在地板上顿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眶瞬间通红，单薄的身子也开始剧烈的颤抖
“马格努斯·埃斯特丽德！你给老子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是约灵！这是老子出生的地方！这是耗费了无数北境男儿骨血、吸干了我戈德温家几代人！才在冰海里搏命换来的堡垒！”
“你轻飘飘的一句保存有生力量，就要把这座城...把戈德温家世代守护的一切都喂给贝尔塔那狼崽子？让他们留在这等死？”
他剧烈地喘息着，如同一头被陷阱夹碎了腿骨、却依然对着猎人发出绝望悲鸣的北海老熊
看着马格努斯此刻紧闭的双眼和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
“马格努斯！我的亲侄儿！你告诉我，你那名号下面的那颗铁心.....是不是真冻成了一块砸不烂、敲不碎、捂不热的生铁疙瘩了？！啊？！”
说的激动，他甚至快步走到了窗户边，直接指着外面的院落厉声道
“你忘了？你在这院子跟我学剑？你克里姆叔叔教你怎么骑马？看看外头那片海！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和斯维恩那小子一起出去冒险过多少次！而这城里的居民们又替你打过多少次掩护！”
“现在，你要把这一切都抛弃？堂堂北海儿女，竟然战都不战就想逃避！竟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被恶魔的爪牙侵蚀吗？”
马格努斯的双眼终于是睁开了，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且毫无情绪“您说得对，王叔....但这就是....作为统帅必须要下的决断和牺牲！”
“没有这批军队，万一贝尔塔真有反意，我们甚至坚持不到其他人的援救！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为王国保留这份力量....即使代价是牺牲我自己，我也不会犹豫！”
即使他刻意压制着情绪的波动，但熟知他性格的莱纳侍从官还是从话语的间隙中听到了一丝微微地颤动
很显然，他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毫无感觉
石室里一片死寂，空气凝固得像寒冬时节的冰海深处，沉重得令人窒息
哈罗德喉头剧烈滚动着，最终只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
“好.....好个保存力量.....好个壮士断腕.....”
那笑声里的自嘲与绝望的悲凉，比极地的永夜更寒彻骨髓“马格努斯.....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下棋够狠.....够绝.....”
他猛地转身，那曾经绷得笔直的脊梁，此刻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所压弯
哈罗德带着一种彻底的决绝疏离，背对着病榻，背对着玛加丽塔，背对着整个丹马克王室可能摇摇欲坠的未来
“但我不会逃！我要在约灵流干最后一滴血！有什么话，留着到瓦尔哈拉见面再说吧！”
他不再看任何人，一言不发的拖着拄着那沉重的木杖，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隔绝了所有温情与过往的、厚重的橡木门
吱嘎——！
干涩刺耳的门轴呻吟响起，哈罗德一步踏出，随后突然停顿
“....我忘了，你们不是北民，去不了瓦尔哈拉！”
砰——！
门被狠狠关上，好似彻底斩断了曾经血脉相连的羁绊，同时也埋葬了并肩数十载的情谊，也砸碎了老红龙最后一点念想
那声音的余韵在死寂的石室内嗡嗡震颤，如同心口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疤
石室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石床上马格努斯断断续续、沉重艰难的呼吸声
在玛加丽塔复杂的目光中，莱纳上前一步，铠甲叶片相碰发出清冷刺耳的喀嚓声
他单膝跪地，头颅微垂“公爵大人，请安心休养！我立刻将命令下发，组织军务官，清点所有可用船只与现存物资配额！”
“快去.....”马格努斯拼尽全力般挤出这一个字，随即重新闭上了眼，疲惫的感受着体内的痛苦和折磨
喉头滚动，似是想咽下翻涌的血腥与剧痛，却只化作一声压抑的抽气
莱纳深深一礼，动作迅疾如电，毫不拖泥带水，铠甲叶片随着他决绝的步伐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撞击声，每一下都重重砸在玛加丽塔的心尖，也砸在这座即将被无情抛弃的冻土孤城上空
约灵港，这座曾经扼守北海咽喉、铭刻着戈德温家族几代荣耀的城市，在不到半日的光景里，便乱成了一团
城头上飘扬的、绘有红龙纹章的旗帜，在印着王室威严的金狮徽记面前，黯然失色，步步退缩
任何能漂浮的载体——哪怕是最简陋的渔船、临时拼凑的舢板都被征调，尤其是那几艘宝贵的王室武装商船，更是早就成为了贵人们的临时居所，只待公爵大人稍有好转就会扬帆起航
沉重如山的粮仓大门被王国铁卫用巨斧暴力劈开，粗大的铁链和冰冷封条粗暴地覆盖了象征戈德温家族的红龙印记
一袋袋饱满珍贵的黑麦、成桶散发着油光的腌肉、成串风干硬实的咸鱼，如同决堤的死亡洪流，被王国军士兵们冷漠地扛起、传递，塞进摇摇晃晃的小船，转而运向泊在外港、张着巨口的大船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逃离炼狱般的、赤裸裸的急迫与自私，冰冷地无视了留港居民眼中的希冀和指望
“看看吧，这就是王国军！我们就应该团结在贝尔塔大人身边！”
“谁说不是呢，老哈罗德再怎么说也为王室奉献了半辈子，竟然就这么粗暴的征调他的资产....”
即便是作为运送着物资的一员，不少出身西境的小领主和士卒们，也还是在低低讨论着马格努斯公爵命令的不合理处，认为这太过自私和冷血
且不说他们本就不相信贝尔塔伯爵会通魔，就算真的和王国为敌，那这些年贝尔塔和他的贵族团体，也比王国中枢对领民们要强得多，如果让他们选的话也会投靠贝尔塔一方
更不要说那些既不喜欢贝尔塔，也不喜欢王国军的约灵领民，他们认可的唯一主君，只有世代驻守于此的戈德温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