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吴珣于珠江口磨刀霍霍之际,王审知的远征舰队已然在琉球基地完成了最后的休整与补给。庞大的舰队再次拔锚起航,乘着愈发强劲的东南季风,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劈波斩浪,直扑南汉沿海。
舰队旗舰“定远”号上,海疆都督神色肃穆,正与麾下主要将领进行着最后的战术确认。巨大的海图铺在指挥室内,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已知的南汉水师兵力分布、港口位置以及珠江口复杂的暗礁与水道。
“诸位,王爷将此倾国之力托付于我辈,此战,许胜不许败!”海疆都督声音沉浑,目光扫过众将,“根据最新情报,南汉水师主力约三百余艘,由镇海将军吴珣统领,集中于珠江口内外。其船大而笨,擅跳帮,亦有火炮,然远逊于我。我军优势在于炮利、船快、阵活!切记王爷嘱托,扬长避短,勿与其纠缠近战!”
他手指点向珠江口外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此处,名为‘伶仃洋’,水深足够,视野开阔,利于我炮舰发挥射程优势。我军抵达后,不必急于进入珠江口险要之处,就在这伶仃洋上,摆开阵势,敲锣打鼓,逼他吴珣出来决战!”
一员将领有些疑虑:“都督,若那吴珣畏敌不出,龟缩于珠江口内,凭借岸防工事和复杂水道固守,如之奈何?”
海疆都督冷笑一声:“他若真做缩头乌龟,反倒好了!那我们便封锁珠江口,断其海运,炮击其外围岛屿、码头!看他能龟缩到几时!以吴珣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加之急需战功稳固地位,他忍得住我大军在他家门口耀武扬威吗?”
众将皆以为然。的确,对于吴珣那种性格的将领,激将法往往比强攻更有效。
“传令各舰,”海疆都督最后命令道,“进入战备状态!斥候船前出二十里,严密监视敌情!一旦发现南汉舰队出动,立刻按预定方案,抢占上风位,组成战列线,准备炮击!”
“得令!”
庞大的舰队保持着严整的队形,鼓足风帆,向着最终的目的地疾驰。海面上,只留下无数道白色的航迹。
数日后,伶仃洋在望。辽阔的海面上,风平浪静,唯有远征舰队的帆影点缀其间。就在舰队开始按照计划调整队形,摆出迎战姿态时,前出的斥候快船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速驶回,带来了期待已久的消息。
“报——!都督!南汉舰队出来了!规模庞大,不下二百五十艘,主力正是吴珣的座舰‘镇海’号!正从珠江口方向,向我军扑来!”
指挥室内气氛瞬间紧绷,随即又化为一种大战将至的亢奋。
“果然来了!”海疆都督眼中精光爆射,“传令!全军按照第一套预案,转向,抢占上风位!各炮舰检查火炮弹药,准备接敌!”
旗语迅速通过了望塔在各舰之间传递。庞大的舰队如同一个整体,开始优雅而迅速地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弧线,试图将侧舷对准敌人来袭的方向。一艘艘炮舰的炮窗被推开,黑沉沉的炮口伸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远方的海平线上,先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帆影,如同升起的丛林。紧接着,南汉舰队的轮廓逐渐清晰。他们的船只果然体型庞大,尤其是那艘“镇海”号,宛如一座移动的城堡,船楼高耸,看上去极具压迫感。南汉舰队采用的仍是传统的密集阵型,试图依靠数量优势和接舷战来决定胜负。
吴珣站在“镇海”号高高的船楼上,也看到了远方那支队形奇特、船只看起来更显修长的北方舰队。他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屑:“哼,船倒是不小,摆出那等古怪阵型,故弄玄虚!传令下去,加速靠近!进入射程后,先用火箭、拍杆招呼,待靠近后,给本将军贴上去,跳帮接舷!让他们尝尝我南汉儿郎的厉害!”
他坚信,只要靠近了,他那人数占优、擅长肉搏的水师就能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将敌人撕碎。
两支舰队在辽阔的伶仃洋上相对而行,距离在不断拉近。八里、五里、三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当双方距离进入两里左右,已经处于南汉军部分重型投石机和床弩的极限射程时,吴珣正要下令进行第一波远程骚扰射击。
然而,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远征舰队那排列整齐的炮舰侧舷,猛地爆发出连绵不绝的炽烈火光!如同夏日暴雨前的连环惊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席卷了整个海面!
“轰!轰轰轰轰——!!!”
数十枚沉重的实心铁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破长空,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地砸向了南汉舰队最密集的先锋区域!
“砰!”“咔嚓!”“轰隆!”
实心弹无情地撞击在木制的船体上!有的直接击穿船板,在船舱内翻滚,带起一片腥风血雨;有的砸断桅杆,让巨大的船帆轰然落下;更有甚者,直接命中水线附近,巨大的破洞瞬间涌入海水,船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
仅仅第一轮齐射,南汉舰队的前锋就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他们甚至还没进入自己的有效射程,就已经遭到了如此毁灭性的打击!这是什么样的武器?这是什么样的射程?!
吴珣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那……那是什么?!他们的炮……怎么可能打这么远?!”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远征舰队的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这一次,部分火炮换装了霰弹!
更加密集的爆响传来,无数铁珠碎铁如同泼水般扫向南汉舰队试图靠近的中军船只!甲板上的水手、弓箭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惨叫声甚至压过了炮声!帆布被撕扯得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散开!快散开!冲过去!靠近了他们就没用了!”吴珣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稳住阵脚。他依然固执地认为,只要冲过这段死亡地带,胜利依然属于他。
然而,王审知的舰队根本没有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
利用航速和机动的优势,远征舰队始终与南汉舰队保持着约一里半到两里的距离,如同一个优雅而致命的舞者,不断调整着方位,将致命的侧舷炮火一轮又一轮地倾泻到对手头上。南汉的火箭零星射来,却大多无力地坠落在舰队前方的海面上,偶有命中,也被包铁船体和准备充分的防火措施所化解。他们的拍杆更是毫无用武之地。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南汉庞大的舰队空有数量优势,却根本无法发挥,只能在对方超视距的炮火打击下,一艘接一艘地被打成燃烧的棺材或沉入海底的残骸。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尸体以及挣扎求生的落水者。
吴珣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战舰不断减少,看着那艘该死的“定远”号和其他炮舰如同移动的炮台,冷静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一股彻骨的寒意终于淹没了他之前的狂妄。他明白了,他面对的是一种全新的战争,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战争!
“撤退!撤回珠江口!”他发出了绝望而痛苦的吼声。继续留在开阔洋面上,只有全军覆没一个下场。
然而,来时容易,想走却难了。
眼见南汉舰队阵型大乱,开始转向溃逃,海疆都督果断下令:“全军压上!保持距离,自由射击!重点攻击其指挥舰和大型船只!别让吴珣跑了!”
远征舰队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开始了迅猛的追击。炮火变得更加密集和具有针对性。吴珣那显眼的“镇海”号,立刻成为了数艘炮舰集火的目标。
数枚实心弹几乎同时命中“镇海”号高大的船楼,木屑纷飞,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枚炮弹甚至直接击中了主桅杆的基部,巨大的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倾倒!
吴珣在亲卫的死命保护下,狼狈地逃离了正在解体的指挥台,他看着周围如同地狱般的场景,看着那些曾经他引以为傲的战舰在炮火中燃烧、沉没,精神彻底崩溃了。
败了,一败涂地!而且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碾压式的失败!
在几艘忠诚护卫舰的拼死掩护下,残破的“镇海”号拖着浓烟,侥幸逃入了珠江口错综复杂的水道之中。而跟随他出来的两百多艘战舰,能够逃回去的,不足三成。伶仃洋的海水,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远征舰队追至珠江口外,并未冒进。海疆都督下令停止追击,就在外海下锚,封锁航道。
站在“定远”号的船头,看着远方狼狈逃窜的南汉残兵,以及海面上漂浮的无数残骸和尸体,海疆都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首战告捷,而且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划时代的大捷!
他立刻命令书记官:“立刻起草捷报,以六百里加急,飞报王爷!伶仃洋之战,我军大获全胜,歼敌无数,敌酋吴珣仅以身免,现已封锁珠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