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海禁与芯片》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宝船高大的舰楼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撕扯着巨帆，整艘船在墨黑色的怒涛中剧烈起伏，仿佛一片随时会倾覆的叶子。船舱内，昏暗的油灯摇曳不定，将郑和铁青的面孔映照得愈发阴沉。他对面的桌案上，摊放着一叠被雨水浸透、字迹略显模糊的文书，还有一张绘制精细无比、却让在场所有现代人心惊肉跳的图纸——那是一张通过特殊打印机、用防水颜料打印出来的，大明沿海布防详图。
罗子建、欧阳菲菲、陈文昌、张一斌四人垂手站在下方，舱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遭遇战，从一艘装备极其精良、战术极其刁钻的海盗船上侥幸逃脱，并意外缴获了这批文书。
“此物，”郑和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张现代打印技术的产物上，声音冷得像冰，“尔等作何解释？其上所绘，乃我大明水师最新调动之机密，卫所、烽堠、炮位，分毫不差！非工部大将绝不能有！为何会出现在一群海上宵小之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逐一扫过四人：“还有这些文书，所载乃朝廷严令，片板不得下海之‘海禁’细则，甚至…甚至包括了如何甄别、围剿私自出海商民的条陈！此等密令，海盗如何得知？其行事风格，与以往任何倭寇、番贼皆不相同，倒似…倒似专为绞杀我大明海疆任何生机而来！”
郑和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晃的灯光下极具压迫感：“自尔等登船，怪事频发。汝等确有神异之处，助船队良多。然此次之事，太过蹊跷！这‘未来科技’，莫非尔等故土之人之手段？尔等与那伙诡异海盗，究竟有无干系？这‘海禁’，于尔等而言，是利是弊？”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窗外砸落的雨点，密集而沉重。核心的猜疑被彻底摆上台面——这群来历不明、身怀异术的“番邦贡使”，是否与正在摧毁大明海洋活力、并拥有可怕技术的敌人是一伙的？海禁政策，这把悬在大明沿海百姓头上的利剑，其残酷的执行者，是否拥有着超越时代的背景？
“大人明鉴！”罗子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却无比坚定，“此图此物，绝非我等之物！其技术虽看似与我们同源，但目的截然相反！我们来自一片渴望交流、拥抱海洋的土地，绝非锁国自闭之邦！海禁，于我等理念而言，乃是桎梏，是倒退，是眼睁睁看着浩瀚蓝田变为死水！我们怎会支持？”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必须抛出更有力的证据：“相反，大人，我们怀疑，那伙海盗及其背后的支持者，才真正是‘来自未来’的入侵者！他们窃取这个时代的机密，武装海盗，用超越时代的暴力严格执行海禁，目的或许正是要扼杀大明下西洋的伟业，扼杀任何海洋文明的萌芽，让历史走向他们期望的那个——封闭、落后、最终任人宰割的未来！”
欧阳菲菲立刻接话，她拿起那张防水图纸，指向边缘一处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Logo标记，那是一个抽象的龙形图案，环绕着一枚芯片：“大人请看，此标记，在我们的时代，属于一个极端组织，他们信奉‘历史进化主义’，妄图通过篡改关键历史节点，以达到控制未来的目的。郑和大人您的航海事关整个世界的格局，必然是他们的眼中钉！他们严格甚至残酷地执行‘海禁’，恐怕并非忠于朝廷律法，而是要确保您的航路成为绝唱，确保大海的对面，永远不会再出现能与中华对话的文明！”
陈文昌补充道，他想起之前遭遇战中对方使用的奇特武器和协调能力：“他们的装备比我们身上这些零碎要精良、系统得多。我们像是意外落水的旅人，而他们，是武装到牙齿、带着明确作战任务来的军队！”
张一斌憋红了脸，猛地点头：“对啊大人！我们还截获过他们用简体字的招聘广告呢！那肯定不是我们这个‘朝代’该有的！”
现代小队成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将之前的种种疑点——简体字招聘、KpI汇报、太阳能充电板、以及此次的精密海防图和内部政策文书——全部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有一支拥有更先进科技和明确恶意的未来力量，正在这个时代，利用这个时代的政策，扮演着“终极海禁执行者”的角色，试图彻底锁死海洋。
郑和沉默地听着，脸上的冰霜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凝重和沉思。他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风暴蹂躏的海洋，良久，才缓缓开口：“若依尔等所言…此事之骇人，远超朝堂党争，乃至远超建文帝踪迹之谜。彼等所欲，乃断我华夏之臂，绝我万邦之途？”
就在这时，舱门被急促敲响。一名亲兵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呈上一件物品：“禀大人！方才清理与海盗接战时钩挂在我船舷上的残骸，于其中发现此物，甚是古怪！”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质地非金非玉，边缘已被火炮灼烧得有些变形的小盒子。盒子表面，正刻着那个与图纸上一模一样的龙绕芯片的徽记！
“快！看看里面是什么！”欧阳菲菲急道。
罗子建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发现侧面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他用匕首小心撬动，盒盖弹开。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复杂机关，只有一小块深蓝色的、晶莹剔透的薄片，上面布满了极其精细的金色纹路。
“这是…高集成度芯片？”陈文昌失声叫道，“而且看起来…是完好的？”
突然，那芯片上的金色纹路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微弱的、呼吸般的光芒！
“它…它好像被激活了？”张一斌吓了一跳。
几乎在同一时间，欧阳菲菲随身携带的、电量早已耗尽的智能手机，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竟然自动开机了！虽然电量标志依旧是红色，但屏幕上却疯狂地滚过一串串无人能懂的代码字符。
“怎么回事？我的手机应该彻底没电了！”欧阳菲菲惊骇地看着手机，又看向那发光的芯片，“是这块芯片…它在给我的手机无线充电？不，不只是充电，它在…强制建立连接，试图传输数据！”
舱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呆了。那块来自敌人残骸中的芯片，竟能与他们的现代设备发生感应？
郑和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发光的芯片和异常的手机，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已经超越了他所有的认知，但却无比真实地印证了罗子建等人方才的推断——敌人拥有的技术，确实诡谲莫测，远超想象。
罗子建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大人！这芯片或许就是关键！它可能是一个信标，或者是一个信息存储器！海盗——或者说他们背后的‘组织’，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朝廷动向和水师布防，可能全靠这种东西来传递信息！甚至…可能实时向幕后指挥者汇报情况！”
他看向欧阳菲菲的手机，代码仍在疯狂滚动：“菲菲，能拦截它传输或试图读取的内容吗？哪怕一点点！”
欧阳菲菲手指飞快地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试图调用任何可能的基础诊断程序：“我在尝试…信号非常微弱且怪异，加密方式从未见过…等等！好像捕捉到了一段重复的频率信号，正在被手机录音功能记录…”
舱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雨声、船只呻吟声和手机里传来的细微“滋滋”电流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感觉一个巨大的秘密就在眼前。
几分钟后，代码滚动停止，手机屏幕再度彻底暗了下去，变回一块冰冷的“砖头”。而那芯片上的微光也渐渐熄灭，仿佛从未被激活过。
欧阳菲菲颤抖着手指，点开了手机里刚刚自动生成的那段音频录音文件。
滋啦的杂音过后，一个经过明显失真处理、冰冷得不带丝毫人类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
“……‘渊龙’计划…第柒阶段…‘海禁’壁垒已巩固…目标…锁定…宝船队…坐标…”
声音到这里，被强烈的干扰音吞没，只剩下最后几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
“……清除…开始…”
录音结束。
舱内死一般的寂静。那冰冷的电子音，仿佛带着来自未来深渊的寒意，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渊龙计划”…“海禁壁垒”…“锁定”…“清除”…
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有着可怕名称、严密阶段划分、并且已经将郑和船队列为必须“清除”的目标的庞大阴谋。海禁，不过是这个阴谋用来扼杀这个时代的工具之一。
郑和的脸上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决绝和肃杀。他缓缓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目光扫过桌上那块此刻已黯淡无光的芯片，又扫过面前四位来自未来的盟友。
风暴仍在咆哮，但船舱内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
郑和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打破了死寂：“看来，我等之敌，非止风浪，非止海盗，亦非止朝中腐儒矣。”
他看向罗子建等人：“此‘物’，此‘声’，便是铁证。尔等既与他们为敌，便是船队之盟军。告诉本官，接下来，该当如何？”
罗子建正要开口，突然——
呜——嗡——！
一种极其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仿佛来自深海之下，穿透了狂风暴雨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这声音并非自然所能发出，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并且…正在由远及近，迅速变得响亮！
几乎同时，整艘宝船猛地一震，并非被浪头拍击的摇晃，而是一种诡异的、来自船底方向的沉闷撞击感！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金属物体，在水下与船体发生了剐蹭！
“怎么回事？！”郑和厉声喝问。
一名军官连滚爬爬地冲进舱内，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大人！不好了！水下…水下有巨物！非鱼非兽，泛着幽光，其形如梭，速度极快！正…正绕着船队穿梭！弟兄们用灯照去，好像…好像看到那东西上面，也刻着一条龙…围着…围着一颗发光的宝珠！”
龙绕芯片的徽记！
罗子建等人瞬间如坠冰窟！敌人的攻击来了？而且不是从海面，是从他们根本无法企及的——深海之下？！
那来自深海的、带着不祥徽记的幽暗巨物，究竟是什么？是另一艘来自未来的潜艇？还是某种无人水下兵器？“渊龙”的清除行动，难道已经直接启动？！
宝船队在风暴之中，不仅失去了方向，更瞬间陷入了来自未知深海的致命威胁之下！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水下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诡异嗡鸣声，一起沉向了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