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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之都”的事件,如同在紧绷到极致的琴弦上狠狠拨动了一下,发出的并非清鸣,而是撕裂一切的刺耳噪音,其冲击波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废土世界,也将“信驿”内部早已脆弱的平衡彻底粉碎。

消息最初是以零星、混乱的碎片形式传回“信驿”总部的。

先是来自“尘埃之都”的加密快报,语焉不详地提及当地发生“严重武装冲突”,涉及“信驿”高层,细节不明,但暗示伤亡惨重。

紧接着,与“信驿”有合作关系的几个情报贩子开始放出风声,说法互相矛盾:有的说“信驿”内部清理门户,成功截杀了叛徒;有的则说是“铁幕”联合体黑吃黑,企图吞掉“信驿”的代表团;更骇人听闻的说法是,“互联体”的执法部队介入,将冲突双方一网打尽。

真正的重磅炸弹,来自于“互联体”下属的官方新闻频道在事件发生约二十小时后发布的一份简短公告。公告措辞谨慎,但内容石破天惊:

“……于中立区‘尘埃之都’发生的暴力事件,经初步调查,涉及‘信驿’商业联合体内部纠纷。据悉,‘信驿’秘书长薇薇安女士在事件中不幸遇难。‘信驿’安保主管雷顿先生麾下人员亦卷入冲突,造成包括‘铁幕’联合体代表在内的多名人员伤亡。本机构对此次破坏和平秩序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并已派出调查组……”

薇薇安死了!雷顿的人卷入其中,还造成了“铁幕”代表死亡!

这则公告像一颗陨石砸进了池塘,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信驿”总部彻底陷入了混乱。薇薇安派系的人群龙无首,陷入恐慌和愤怒,他们将矛头直指小七和雷顿,认为是他们的内斗害死了薇薇安。雷顿派系的人则一方面震惊于己方的卷入和损失,另一方面则趁机大肆宣扬薇薇安的“叛徒”行径,声称这是“正义的惩罚”,但对其手下为何出现在现场以及造成“铁幕”代表死亡的原因语焉不详。

整个“信驿”系统几乎停摆。各分队主管的通讯像雪片一样涌向总部,要求解释真相。客户和合作伙伴的质询电话被打爆,一些敏感的贸易线路被单方面暂停。谣言以光速传播,每个版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临现场。

小七坐在指挥中心里,外面是震天的喧哗和混乱,她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冰冷和寂静。墨影的计划成功了,或者说,部分成功了——薇薇安这个心腹大患被清除了,与“铁幕”的卖身契大概率也被挫败。但代价是什么?雷顿的武力直接暴露并造成了严重的外交后果,而她自己,则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墨影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小七不知道“夜枭”小队是生是死,不知道那份空白指令被如何使用,更不知道“互联体”的调查会指向何方。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在黑暗中点燃了引线的人,却不知道爆炸的当量与方向。

混乱是野心家最好的温床。雷顿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薇薇安已死,最大的内部竞争对手消失了。虽然惹上了“铁幕”和“互联体”的麻烦,但在乱世,武力往往是最直接有效的解决问题的后盾。

他必须趁乱拿下小七,彻底掌控“信驿”的中枢,才能集中力量应对接下来的外部压力。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顾忌。

就在“互联体”的媒体公告发布后不到半天,雷顿调动了他所能调动的全部精锐力量,超过两百名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士兵,将“信驿”总部大楼包围得水泄不通。这一次,他甚至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没有喊话,没有通牒,直接以强大的武力清缴了总部外围的零星守卫。其中不少是忠于老李的老兵,进行了短暂而英勇的抵抗,但寡不敌众,然后开始强攻大楼正门。

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呐喊声清晰地传入了指挥中心。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变成雪花。大楼在颤抖,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后勤文员们吓得面无人色,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小七关闭了外部监控,只留下内部防御系统的界面。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雷顿已经彻底撕破脸,要武力夺取一切。

她快速下达了最后几条指令:启动大楼最高级别的防御封锁程序,所有安全闸门落下,关键数据节点启动自毁倒计时(非毁灭性,而是加密锁死)。她将后勤系统最高权限密钥分散加密存储进几个独立的移动终端,交给了身边最信任的几名老下属。

“听着,”她的声音在枪炮声中依然清晰冷静,“如果守不住,想办法混出去,把这些交给‘野牛’分队的霍恩主管或者‘灰雀’小队的琳队长。他们是总管最信任的人,知道该怎么做。”这是为“信驿”保留最后的火种。

下属们皆眼含热泪,接过终端,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厚重的合金大门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和切割声——雷顿的人开始破门了。

小七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拔出了一把老李送给她的、造型精巧但威力不小的激光手枪。她不会坐以待毙。也许她的体质在真正的枪林弹雨中微不足道,但她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然而,就在大门即将被攻破的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一的进攻声音,而是变成了混乱的交火声,似乎进攻者的后方遭到了猛烈袭击!

指挥中心内的众人都愣住了。小七立刻切换到还能工作的几个高层外围监控探头,看到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总部大楼外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杀出了几支装备精良、战术娴熟的队伍,他们从侧翼和后方对雷顿的部队发起了迅猛的打击。这些突然出现的袭击者火力强大,配合默契,而且目标明确,专门攻击雷顿部队的指挥节点和重火力点。

雷顿的部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他们原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攻打大楼上,根本没料到会腹背受敌。

“是哪些分队?”有下属惊喜地叫道。

小七紧紧盯着屏幕,摇了摇头。这些袭击者的装备和战斗风格,不像是“信驿”任何一个已知的分队。他们的动作更加……专业化,带着一种浓厚的、非民间武装的痕迹。

就在她疑惑之际,指挥中心的内部通讯频道里,突然切入了一个陌生的、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

“小七长官,我们是受人之托,前来协助稳定局势。请坚守位置,外围敌人由我们处理。”

受人之托?是谁?墨影?还是……

小七来不及细想,外面的战况已经急剧变化。雷顿的部队在受到大楼内的守卫也发起了反击下,迅速溃败。雷顿本人见大势已去,试图率领少数亲信乘坐装甲车突围,却被袭击者精准的反装甲火力击中履带,瘫痪在街角,最终被团团围住。

一场看似不可避免的陷落,竟然在短短半小时内,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逆转了。

当袭击者完全控制住外部局势,并派人前来接洽,表示安全时,小七才谨慎地下令开启了指挥中心的大门。

门外,是一片狼藉的战场,硝烟弥漫。雷顿和他手下主要军官都被缴械看押。而那些神秘的袭击者,则纪律严明地控制着各个要害位置,他们穿着统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沉默而高效。

墨影的身影,从这群灰衣人身后缓缓走出。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衣服,但气质却与以往截然不同,少了些许阴郁,多了几分掌控一切的深沉。

“看来,我来得还不算太晚。”墨影看着小七,淡淡地说。

“他们是你的人?”小七问,心中充满了疑问。墨影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私人武装?

“是‘我们’的人。”墨影意味深长地纠正道,“或者说,是倾向于‘我们’这一边的人。”

他走到小七面前,压低声音:“‘尘埃之都’的事情闹得太大,‘互联体’内部对如何处理‘信驿’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信驿’已经失控,需要严厉惩戒甚至接管;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一个稳定且‘友好’的‘信驿’,比一个混乱或被打散的‘信驿’更符合利益。”

小七瞬间明白了。这些灰衣人,恐怕是“互联体”内部某个派系的武装力量!墨影不仅仅是“信驿”的情报主管,他更深层次的身份,是“互联体”内部某个势力的代理人!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清除观察员、提供情报、甚至策划“尘埃之都”的行动,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帮助他所代表的派系,掌控“信驿”这个庞然大物!

“所以,你们选择了‘稳定’和‘友好’?”小七的语气带着讽刺。

“是的。”墨影坦然承认,“雷顿的鲁莽和薇薇安的背叛,证明了旧的管理模式已经失败。‘信驿’需要一个新的、更有能力的领导者,一个能理解并愿意与‘互联体’某些进步势力合作的人。”他的目光落在小七身上。

小七感到一阵寒意。她以为自己是在利用墨影,却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棋盘上更重要的棋子。从老李遇袭,到内部斗争白热化,再到“尘埃之都”事件,这一切的背后,是否都有这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小七直接问道。

“稳定‘信驿’。”墨影的回答很简单,“以后勤官的身份,暂时接管最高权限,平息内乱,恢复运作。我们会为你提供必要的武力支持和外交斡旋,帮助‘信驿’度过这场危机。作为回报,‘信驿’未来的发展方向,需要与我们的利益保持一致。”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唯一的生路。接受,她将成为“互联体”某个派系的傀儡,但能暂时保住“信驿”和她自己。拒绝,那么这些刚刚“拯救”了他们的灰衣人,可能会立刻变成镇压者,她和所有忠诚于老李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小七看着窗外那些沉默的灰衣士兵,看着被押解的雷顿,看着一片混乱的总部。她想起了老李,想起了“信驿”曾经的理想,也想起了那个名为“回收”的终极威胁。

生存是首要指令。但生存的方式,有时比死亡更令人痛苦。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我可以暂时维持‘信驿’的运转,直到选出新的领袖。但我需要绝对的授权,以及对‘信驿’原有架构和人员的最低保障承诺。”

这等于是在讨价还价,试图在傀儡的身份上,争取一点点自主的空间。

墨影似乎早就料到,点了点头:“可以。细节我们可以慢慢谈。现在,先收拾残局吧。”

在灰衣武装的“协助”下,小七开始了一场艰难的重建工作。

雷顿及其核心党羽被正式逮捕,关押候审,尽管审判权和结果可想而知。薇薇安派系的残余势力被迅速清理或收编。总部大楼的秩序逐渐恢复,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和不安,因为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权力已经易主,那些沉默的灰衣人才是新的主宰。

小七发布了一份安抚人心的公告,宣布雷顿因武装叛乱被制服,薇薇安不幸遇难,她将根据章程暂时接管管理权限,直至局势稳定。公告中感谢了“友好力量”的及时援助,但对其身份讳莫如深。

她夜以继日地工作,重新打通被切断的通讯和物流,安抚惊恐的客户和分队,处理堆积如山的善后事宜。她凭借惊人的效率和冷静,勉强让“信驿”这艘千疮百孔的大船没有立刻沉没。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这艘船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航向。

墨影的身影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总部,他不再隐藏,而是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开始介入“信驿”的各项决策,尤其是对外关系和重要人事任命。那些灰衣人则驻扎在总部各处,成为了无处不在的监视者和威慑力量。

小七获得了她想要的“授权”,但却感觉自己戴上了一个更加精致、也更加沉重的枷锁。她不再是那个为了守护“信驿”和自身秘密而奋斗的后勤官,而是成了一个在更大棋局中,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傀儡。她利用“基石”秘密找到的那点微光,在“互联体”这个庞然大物投下的阴影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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